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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戰鼓如山

1

好雲山客房之中,池雲正在靜坐調息,他身子本來結實,雖然削瘦,卻是瘦而利落,但苦受這段日子的折磨,已頗現憔悴之色。唐儷辭和西方桃在竹亭中談過,緩步來到池雲房中,雖然給池雲用過血清,但一次應該不夠,要想確保萬無一失,至少要用過三次。

站在門口,靜看了池雲一陣,只見他閉目運功,雙眉之間卻是隱隱約約可見一團黑氣,床榻之下幾隻蜘蛛盤絲結網,兩隻蠍子把蛛網撕得不成模樣,尚有幾隻小小的蜈蚣死在地上。

看來蠱蛛之毒的確尚未完全清除,唐儷辭紅唇微動,露出雪白的牙齒淺淺咬住下唇,緩緩呵出一口氣。身後有人也自走近,踏到門口,看見唐儷辭的背影:“唐……唐兄,聽說池雲已經清醒?”這將“唐公子”改口為“唐兄”的人,自是餘負人。

唐儷辭頷首:“但是蠱蛛之毒尚未全清。”餘負人踏入房中:“你可是很擔憂?”唐儷辭微微一笑:“這個……池雲能被救回,人能清醒,應當在設計人意料之外,但是既然池雲回到善鋒堂,那麼針對意料之外的池雲,聰明人自然會有聰明人的設想。”餘負人眉心微蹙:“設想?什麼樣的設想?”唐儷辭目光流轉,眸色深處是一種難以分辨的情緒:“就是……”他一句話尚未說完,突地抬起頭來,遙遙只見遠方一群鷺鳥飛起,餘負人一看便知,變色道:“什麼人馬侵入好雲山?”

“若我猜得不錯,那是梅花山的鐵騎。”唐儷辭淡淡一句話,卻是激起了餘負人心中千百層的駭然:“什麼?梅花山的鐵騎?”

梅花山,山在北方邊陲之地,以岩石遍佈紅斑,酷似梅花之形而得名。梅花山上火雲寨,寨主“天上雲”池雲,其座下“連宵堂”堂主“三刀奪魂”殷東川,“望日閣”閣主“瀟灑麒麟”軒轅龍,“迎風堂”堂主“一劍東來”金秋府,都是響噹噹的角色,沒有追隨池雲之前,在綠林之中也是剪徑的名家好手,入火雲寨之後更是如虎添翼,三年多來做過十來件大買賣,其中之一便是連唐儷辭都很想到手的稀世奇珍“歃血鬼晶盅”。火雲寨下近兩百弟兄,個個驍勇善戰,這夥人素來自守北方之地,很少來到中原,這下突然出現在好雲山下,難道是因為池雲離開梅花山調查猩鬼九心丸一事,離家太久,導致火雲寨不安,出門來尋?但就算是池雲離開火雲寨太久,也不至於引動火雲寨如此多的人馬……自北方傾巢而出,難道不會太過?

“邵先生已前往少林寺,成大俠剛剛出門去了,如今劍會之中只有你我二人,弟子六十六人,如果火雲寨是為進攻而來,我等如何抵擋得住梅花山火雲寨的人馬?”餘負人臉色變幻,伏地聽聲,只覺大地隱隱震動,來人是騎馬沿著山路而來,聽那震動之聲,來者不知有多少,“他們是來找池雲的嗎?來者如此眾多,只怕來意不善。”

“池雲中毒、被邵先生鎖在房裡的訊息,只怕已經被有心人傳出去很久了,”唐儷辭目不轉睛地看著池雲,“火雲寨對池雲忠心耿耿,聽說寨主受傷被困,因此傾巢來襲,並不奇怪。”餘負人緩緩吐出一口氣:“如果只是一場誤會,那麼請火雲寨三堂主進來,和池雲一談,誤會自然消弭。”唐儷辭微微一笑:“如果能這樣,自然是最好。”這話說得很淡,目光卻是紋絲不動地看著池雲,餘負人隨之望去,只見他雙眉之間黑氣愈盛,屋內的空氣中隱隱約約有一種奇異的氣味,分辨不出是甜味或是臭味,一縷極黑的血絲自他嘴角緩緩掛落,整張俊朗的面孔都浮現出絲絲詭異莫測。

“你留下,看住他。”唐儷辭道,“他在逼毒,這屋子的氣味招納五毒互殘,有些危險,不要讓他受毒蟲影響,行岔了氣。”餘負人點了點頭,雖然不知道池雲用了什麼方法自行逼毒,但看這種情況也知驚擾不得,一旦岔氣,必定是毒氣走岔,後果嚴重。唐儷辭轉身而去,一陣寒風徐來,他灰衣貼身略飄,頗顯骨骼均勻漂亮,餘負人看了一眼,回想起自己刺他一劍,卻是恍惚了一下。

2

地面的震動漸漸地輕了,未過多久,漸漸地消失無蹤。唐儷辭穿過花園,竹亭中那個桃衣翩然的女子仍站在那裡,抱著那件淡紫色的夾襖對他盈盈地笑。他站定,語氣平靜地問:“你寄信給了火雲寨?”西方桃巧笑嫣然:“不錯。”唐儷辭驀然抬起頭看她,那眼神便如要殺人一般,一字一字地問:“你對火雲寨說了什麼?”

“沒說什麼……”西方桃乍然看到他那鬼一般的眼神,也是微微吃了一驚,拍了拍胸口,嘴角翹起,笑得甚是開心,“我只說池雲快要死了。”唐儷辭目色極深極冷,偏又在深冷之中蘊涵一種極其奪目的豔光出來:“池雲快要死了,卻是我害的?”西方桃負袖抬頭,神態嬌然,笑吟吟地:“難道不是?我可沒有騙人,他快要死了,就是你害的。”她看著唐儷辭的眼睛,“你如果沒有讓他孤身去追人,他怎麼會落到現在的地步?難道不是你考慮不周不是你小看了我不是你因為一己之私罔顧他的死活不是你覺得柳眼的命比他的命重要不是你其實根本只拿他當條狗——而造成的?”

“還真是說得剝皮……揭骨……”唐儷辭“霍”的一聲揮袖轉身,背影麗然,“我就算是真的根本只拿他當條狗,那又怎麼樣?”他陰森森地問,“難道我不能嗎?”

西方桃微微一怔,哧哧地笑了:“你能嗎?身為江湖白道客座至尊,說出這種話,豈不讓扶持你平定天下降妖除魔的英雄好漢們齒冷?讓天下敬仰唐儷辭之人心寒失望?”唐儷辭側過臉來,那森然的邪氣尚未褪去,唇邊已是溫柔微笑:“我就算拿他當條狗,他尚未在乎,你是要替誰齒冷誰心寒,要替誰不平呢?”他施施然轉身,對著西方桃秀麗地笑,“桃姑娘,恕在下有事,先行一步,請了。”言下悠然而去,步履平緩,意態溫雅平和,不見絲毫怒態。

看來這位公子,雖然重情重義,心思的確狠毒得很。西方桃淡淡地笑,笑得很俏,只消略加挑撥,這種天生的陰險狠毒,不管他隱藏得多麼好,總會有人發現的。

而只要有人不信任唐儷辭,有人不服,她就有機會。

門外。

山路塵土飛揚,雖然好雲山霧氣濃重,竟也遮擋不住這滿天的黃泥沙石,有些樹木轟然倒下,枝葉搖晃,想必是樹冠茂盛阻擋了來人去路,被揮刀砍斷。唐儷辭帶著數十名劍會弟子開啟大門,只見清一色紅衣人,頭扎冠帶,一身緊裝,縱馬而來。那奔騰的馬匹都是黑馬,黑馬雪蹄,煞是神俊威武,上百匹駿馬齊奔之聲,真是震天動地,恍如崩雲,氣勢駭人。

“降雲魄虹,武梅悍魂,唯我獨尊!”驟然這數百人齊聲大喝,頓時水氣奔走,土地震動,劍會弟子相顧駭然,只覺胸口窒悶,天旋地轉,一顆心被壓得絲毫喘不過氣來,鬥志全消。奔上山來的黑馬之中,有一人領首在前,待怒馬奔到大門口,一挫腕翻身下馬,衣袍蕩然,神情自若:“這就是堂堂中原劍會,看起來不過爾爾。”

“見不得人的人,才喜歡躲在這種鬼鬼祟祟、不清不楚的地方……”馬群之中有人陰森森地道,“老二,叫門口的小子把寨主交出來,咱們帶了人即刻就走,否則兩百多人闖將進去,把什麼中原劍會掃蕩得乾乾淨淨,再放火燒成一片白地。”

“諸位就是梅花山的豪俠,果然英姿颯爽,與眾不同。”唐儷辭微笑抬袖,“如果諸位只是為池雲而來,唐某絕無阻攔之意,只是池雲尚在療傷,不便見客……”入耳這句話,本來駭然的劍會弟子都是鬆了口氣,來者非敵。卻聽有人溫文爾雅地道:“聽說中原劍會強扣我寨主,乃是為了歃血鬼晶盅,而這件事是你唐儷辭的主謀,不知是也不是?”這人聲調文雅,卻有一種茹血般的狠毒,這句話說出來,雖是問話卻顯然已是先入為主。

“這個……唐某手中勝於歃血鬼晶盅的金銀珠寶不知凡幾,”唐儷辭本來抬起迎客的衣袖緩緩負後,“折磨池雲逼取歃血鬼晶盅,如果此盅可以令人延年益壽長生不死,或許我會考慮。”那語調文雅之人正是“望日閣”閣主“瀟灑麒麟”軒轅龍,聞言微微一怔,雙眉軒動:“事實上,難道寨主不是被邵延屏鎖在房中,失了自由之身?難道他不是為你助拳赴湯蹈火,你卻讓他孤身一人陷入重圍,而後身受重傷?我寨主對你顧念舊情,難道你就是如此回報的?我不相信有人能無情到此,歃血鬼晶盅就是一個很好的理由。”

3

“如果你有耐心,等池雲醒來,大可自己問他我是不是故意將他送入重圍,然後乘人之危將他鎖起,逼取歃血鬼晶盅?”唐儷辭唇線勾起,並非在笑,只是勾起一絲寒意深沉的紅潤,“只是現在他人在作息,不宜打擾,軒轅先生如能不棄,可願入我院內,讓中原劍會奉上一杯茶水?”面對梅花山鐵騎殺氣騰騰之相,他處之泰然,身後劍會弟子莫名對他生出了些許敬佩之意,暗覺這位唐公子果然是見識不凡,臨危不亂。

軒轅龍回顧了殷東川一眼,殷東川神色冷淡,緩緩點了點頭,當下軒轅龍也淡淡地道:“既然寨主正在其中休養,我等也不便打擾,這就等到他入定醒來。”言下之意自然是,如若池雲醒來對唐儷辭有半句不滿,火雲寨這兩百鐵騎當即踏平了中原劍會。

“各位這邊請。”唐儷辭舉袖相迎,身後毫不設防,引路而去。

騎在馬上的眾人一起下馬,下馬的姿勢瀟灑利落,一模一樣,顯然也是練過,火雲寨可謂訓練有素。兩百來人就地坐下,軒轅龍、殷東川和金秋府三人跟在唐儷辭身後,往善鋒堂客堂走去。

秋漸深,好雲山地處陰溼之地,更是令人遍體寒凍。金秋府心中暗暗詫異,這等地方到處青苔,易生瘴氣,哪有梅花山山清水秀遍地瓜果的好?堂堂中原劍會安家在此,實在是品味特異,眼光有差。軒轅龍和殷東川卻是各自留心,暗看各處轉彎屋角可有埋伏,走不過數十步,只聽西方“砰”的一聲震響,幾人都是微微一怔,那是掌風交擊之聲。唐儷辭眉心微蹙,但見灰影一閃而逝,直追西方而去,軒轅龍三人不約而同一起追去,穿過幾重院落,卻見一道黑影直掠牆外,有人如影隨形自屋內追了出來,揚手一道白光,大喝道,“哪裡走!”卻是威風凜凜。

“寨主!”金秋府脫口叫道,軒轅龍和殷東川也是臉現激動之色,三人一起單膝跪地,齊聲道,“火雲寨眾兄弟恭請寨主回寨!”那剛從屋中衝出的人一怔,詫異道:“你們來得這麼快?統統給老子起來。”這等語氣架勢,自然便是池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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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寨主!”金秋府一下擠了過來,心情激越,“他媽的有人給咱們寨寄信說寨主被唐儷辭害得重傷,被邵延屏關了起來。咱三個合計了一下,立刻揮師南下來救人,幸好寨主你安然無恙啊!”他性情耿直,說得幾乎老淚盈眶,十分激動。軒轅龍卻是多了七八個心眼,滿腹疑竇:“寨主安好,大家自然放心,不過方才那人究竟是誰?在中原劍會之內,怎會有人潛入?”

池雲聞言看了唐儷辭一眼,一指西方,臉色慎重:“不出你所料,火雲寨一到門口,就有人蒙面闖進來下殺手,幸好你留下姓餘的小子房內守衛,老子和姓餘的小子兩人聯手,接下他一擊,現在人跑了。”唐儷辭微微一笑:“他果然沉不住氣,只可惜成大俠被調虎離山,否則三人伏擊,或許能留下人來。”池雲嘿嘿咧唇一笑,舌頭一舔乾燥的嘴唇:“就這麼一眨眼的工夫,想殺老子,沒那麼容易。”軒轅龍越聽越奇,看樣子池雲顯然不是被唐儷辭所害,而是另有其人:“剛才那人……”

“剛才那人,就是設計陷害老子我,找了一幫武功奇高的蒙面人圍攻老子,害老子重傷,剛才又想殺老子滅口嫁禍唐儷辭的渾蛋。”池雲冷冷地道,“他趁老子重傷,寄信給你們說老子被邵延屏關了起來,引你們出師來救,然後想在你們和老子見面之前殺了老子,嫁禍給白毛狐狸,如此一石二鳥,火雲寨和中原劍會火拼,兩敗俱傷,他坐收漁翁之利。卻不知老子和白毛狐狸早就猜到有此一招,老子今天沒在打坐,只是在裝模作樣,白毛狐狸留下餘負人替我護法,這世上再高的高手,也絕不可能在你們穿過幾條走廊的工夫擊敗池雲和餘負人兩人聯手。老子的命他自然拿不走,只可惜雖然引出人來,讓你們親眼看見一場好戲,卻沒能將人留下,揭穿他的真面目。”

“只要寨主平安無事,就是火雲寨之幸。”軒轅龍心頭凜然,聽池雲如此說,分明對上的乃是一位詭詐莫測心機深沉的高手,池雲武功如何,他自是清楚,以池雲之能,居然還要和人聯手方能接下一擊,這人武功之高委實令人難以想象。“那人究竟是誰?”

4

“一……”池雲不假思索,差點把“一桃三色”四字脫口而出,突然想起這事和唐儷辭賭咒發誓,如果洩漏半點風聲,他要把梅花山整個家業包括歃血鬼晶盅送給唐儷辭,此事萬萬不可,頓時改口,“一個鬼鬼祟祟,背後傷人的魔頭。”

餘負人自房中緩步而出,方才有人突然闖入,對池雲下一記重手,池雲竟然一躍而起,和來人對了一掌,連他也大吃一驚,急忙拔劍相助。此時青珞歸鞘,虎口流血,方才那招他也盡了全力。

一行人漸漸往客堂而去,遙遙庭院之中有人影微晃,一人站定了望著眾人的背影。只見通往客堂的過道上漸漸有螞蟻聚集,隨後兩隻小小的蜈蚣慢慢地沿著眾人行去的方向爬著,爬不多時便慢慢僵死在路中。

微風吹過,僵死的蜈蚣屍體輕飄飄的,被風吹到一邊,地上死去的螞蟻更是有如細微的塵埃沙粒,引不起誰的注意。

火雲寨諸人跟著池雲踏入中原劍會客堂,三人各自坐了一張椅子,唐儷辭吩咐劍會弟子看茶,池雲站在堂中負手而立,卻並不坐。唐儷辭的目光停在池雲身上,似是極小心的在觀察他的舉動,頰上卻仍舊溫雅微笑:“數日之前,好雲山大戰那日,各位都知道發生了一件意外,風流店主人柳眼被沈郎魂劫走,導致中原劍會和風流店一戰戰果成空。那日兵荒馬亂,柳眼突然被劫走,我一時心急,便叫池雲去追人,結果讓他孤身一人落入敵手,這實在是唐某的大錯。幸好池雲武功才智過人,雖然陷入敵手,卻還是帶傷突圍,這幾日在劍會療傷,不知是誰誤傳訊息,讓各位誤會了呢?”他說話不盡不實,要害皆盡輕輕帶過,卻是說得從容誠懇,絲毫沒有勉強之態。

軒轅龍滿心疑竇,自懷中取出一封信件:“但有人以中原劍會名義,給火雲寨寫了一封信,信上說寨主身中奇毒……”他尚未說完,池雲怒道:“哪個王八羔子說老子中毒?老子縱橫江湖,從來沒打過敗仗,怎麼會中毒?”軒轅龍一怔,池雲脾氣毛躁他自然知曉,但對一句中毒如此激動卻在他意料之外:“這個……”他不便再說下去,手中握著信件,沉吟片刻,緩緩遞給了唐儷辭:“若不是好意示警,就是有心挑撥。”唐儷辭開啟信件,抽出信箋,信箋上的筆跡瀟灑自如,大走秀麗豐滿之態,看得出下筆之人滿腹文采,絕非尋常武夫寫得出來,其上寥寥幾行字,他卻看了許久,微微一笑:“中毒之事……”他也還未說完,池雲砰的一聲一拍桌子,勃然大怒:“老子什麼時候中毒了?”唐儷辭臉上的微笑絲毫未變,便如一張微笑的陶瓷面具一般,正因為紋絲不動,所以顯出一股分外隱匿的妖冶來:“你的確中了點小毒,不過很快就要除淨了,只消你再用兩貼藥,便——”

“哼!”池雲怒容未消,在軒轅龍三人面前,他勉強剋制住自己,卻顯然是一千個一萬個絕不承認。軒轅龍和殷東川交換了下眼神,心中均覺事情不對,池雲怎會如此暴躁?唐儷辭卻柔聲道:“你只消再管住你自己三兩日,用完兩貼藥……”

“我怎麼不記得我自己中毒了?”聽聞唐儷辭堅持要他服下兩貼藥物,池雲心中煩躁,熱血沸騰幾欲衝腦而出,“你是不是有事騙我?”他本也不想如此衝動,但不知為何便是控制不了自己,心頭狂跳,掌心潮熱,彷彿不能做點事發洩一番,便渾身上下都不自在。唐儷辭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你不過昏迷之時被只毒蟲咬了一口,自己沒有察覺,難道還要別人告訴你?”池雲一怔,運氣周身,感覺似對非對,既說不上是中毒,卻也有異平時:“什麼毒蟲咬了我?”唐儷辭手指往外一指,他的手指雪白修長,煞是好看:“蜈蚣。”池雲不假思索,一掌劈出,只聽一聲悶響,屋外泥土飛揚,幾盆花卉花盆暴裂,橫飛丈外,匍匐花盤下的一條蜈蚣被他一掌震死。唐儷辭緩緩收手,眼神流轉,眸底深處似含了一絲幾不可辨的笑。殷東川目光微閃,心下存疑,池雲舉止有異,唐儷辭態度曖昧,究竟數日之前發生了什麼事?究竟那封信箋的內容和唐儷辭所說的真相,哪個是真?哪個是假?轉過頭來,軒轅龍亦是眉頭皺起,顯然也是心有疑慮。

5

出掌殺了那蜈蚣,池雲心頭沸騰的煩躁出奇地平靜下來,深深吐出一口長氣,渾身竟泛上一股深沉的疲憊。“池雲,”唐儷辭端起劍會弟子送上的清茶,淺呷了一口,“你傷勢未愈,回房休息去吧。”池雲再度哼了一聲,和三位閣主久別重逢,本不想走,但的確渾身疲憊,猶豫之間,軒轅龍站起身道:“寨主傷勢未愈,還是靜坐休息的好,需要護衛之處,火雲寨義不容辭。”他袖袍一揮,一發煙火彈沖天而起,只聽門外排山倒海般的一聲喝,腳步聲響,卻是五十名火雲寨弟兄列隊奔入,軒轅龍神色淡淡地,吩咐道:“各位護送寨主入內休息,無論誰靠近房門三尺之內,格殺勿論。”火雲寨眾人齊聲應是,轟然一聲,氣勢懾人。

池雲在眾人簇擁之下回房休息,唐儷辭端茶靜看,並不阻攔,軒轅龍站起之後也不坐下,轉過身來,冷冷看著唐儷辭:“究竟寨主中毒之事情況如何?毒傷嚴重嗎?”他召喚火雲寨眾人入內,說明對中原劍會已不信任。唐儷辭眉心微蹙,不知在想些什麼,頓了一頓,似乎方才聽見軒轅龍的問話:“毒傷……不重。”他抬目望向池雲離去的方向,目中神色變幻,似有千重憂慮。

“唐公子名滿天下,心機絕倫。”軒轅龍冷冷地看著他,“偌大名聲,倒是讓軒轅龍不得不對唐公子所言懷有疑心,毒傷當真不重?寨主方才那般浮躁,究竟是怎麼回事?”唐儷辭眉心微蹙,茶杯放下:“如果火雲寨諸位能讓他安然休息,不逼問他發生何事或者刺激他的心神,毒傷就不重。”殷東川冷冷地道:“如此說來,事實上寨主之傷果然是非同小可,你剛才說的話有幾分可信?”唐儷辭合上雙眼,唇角微微一勾:“十分。”殷東川怒極反笑,拍案而起:“哈哈哈——唐公子說話真是令人佩服,不知在你剛才那番言語之中,有哪一句提到寨主的毒傷?”唐儷辭淡淡地道:“我以為——最重要的是池雲安然無恙,我並未逼殺他囚禁他索取歃血鬼晶盅,難道這一點還不夠?難道不足以讓你懷疑那封信箋的居心、不足以讓你信任中原劍會?”

這句話說出來,殷東川和軒轅龍都是一怔,金秋府哈哈一笑,“唐公子所言甚是,至少我老金就沒有懷疑劍會的意思,大家喝茶、喝茶。”唐儷辭眼角長睫微微揚起,卻不睜眼,就此靜坐。

殷東川和軒轅龍面面相覷,客堂氣氛頓時靜然,靜得越久,唐儷辭威勢越增,不過片刻,竟連堂堂火雲寨三位閣主都侷促不安起來。在這微妙的靜謐之中,餘負人開口說了句話:“我去看池雲情況如何。”唐儷辭睜開眼來,微微一笑:“去吧。”

這微微一笑,局面頓時轉和,軒轅龍暗自籲出一口長氣,平生對敵無數,說砍便砍說殺便殺,面對唐儷辭閉目一靜,卻是感覺到平生未有的強烈壓力。餘負人轉身出門,唐儷辭也站了起來,拂袖背後,銀髮隨袖風往後略飄:“三位遠來不易,還請客房休息,我尚有要事,就此失陪了。”

“唐公子自便。”軒轅龍隨口答道,心中盤算,正好趁機檢視中原劍會各處地形,若是必須一戰,也有所準備。唐儷辭走出數步,並不回頭,卻柔聲道:“池雲重傷初愈,神志尚未穩定,各位若是為他好,還請剋制兄弟之情,莫去打擾他。”言罷緩步而去。

“看唐儷辭的神情,寨主的毒傷只怕非同小可。”殷東川沉吟,“方才寨主說話古怪,好像情緒激動,無法控制,難道正是毒傷的表現?”金秋府咳嗽一聲:“不過我覺得唐儷辭對寨主關心有加,不似有假。”軒轅龍道:“唐儷辭心計過人,必定善於矯飾,仍是不得不防。”

唐儷辭離開客堂,回到自己房裡。池雲身上的猩鬼九心丸已經暫時壓下,蠱蛛之毒卻再度發作起來,雖然有他血清壓制,但血清量少,尚未徹底解毒,一旦蠱蛛之毒再度發作,以目前情況看來,必是一場腥風血雨。但是血清血清,要自制血清,需要數個時辰的時間,饒是他心計千變萬化,這種事卻是無法取巧,只能賭上一賭了。

6

捋起左腕的衣袖,昨夜手腕上的傷口淺淺地結了層疤,他端起了擱在桌上的水晶杯,左手五指一握,手腕傷口迸裂,點點鮮紅的血液再度流入杯中,不過片刻,又是一杯濃郁的紅。仍是一個人靜靜坐著,手持水晶杯,等待自己的血液變冷凝結,而後取上清液振盪成血清,失血費力,勞心勞神,仍是無人知曉。唐儷辭唇角略勾,端起水晶杯,微微一傾,他的紅唇貼上杯沿,紅潤的舌尖微動,幾乎就要一嘗杯中的鮮血,然而柔軟溫膩的舌尖在堪堪觸及血液的時候緩緩停止,換之是自心底深處呵出一口熱氣,那瞬間彷彿讓全身都冷了。

就算血清製成,要如何讓池雲安分守己接受這杯救命之物,還是一個棘手的問題。唐儷辭等著血液分層凝結,屋外陽光初露,枝葉飄紅,秋色姣好。

池雲被一幫兄弟簇擁著回房休息,平日他自是不以為意,今日看著這烏壓壓一片人頭,心裡厭煩至極,勉強忍耐到回房,自己開門進去往床上一躺,對屋外眾人不理不睬。幸好火雲寨眾人對他素來敬重,輕輕為他帶上房門,不敢輕舉妄動。

一個俏生生的人影站在池雲屋外不遠處,桃衣秀雅如畫,火雲寨的弟兄得見如此美妙佳人,頓時紛紛調笑起來。西方桃嫣然一笑,思慮半晌,這許多男人圍在池雲屋外,倒是不易強行進入,說不定進入不得,還被平白吃了豆腐去。她想了想,轉身離去,池雲中毒極深,縱然沒有她加以刺激,蠱蛛之毒照樣會發作,倒是不需她操心。她要留意的是那總也不在她掌握之中的唐儷辭,莫讓這位難纏的公子爺又想出解毒的法子,那茶花牢一地失得就可惜了。

西方桃施施然離去,餘負人緩步前來,金秋府自後追上,他和池雲交情好,平日喝酒賭錢都是哥倆好的一雙,如今久別重逢,池雲竟然對他正眼都沒多瞧一眼,一句親熱的話沒有,讓金秋府滿肚子不是滋味。既然餘負人要去看人,他實在憋不住,非去質問一番不可,雖然寨主是他頭上的天,但就算是天也要講義氣,否則算什麼兄弟?

池雲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渾身疲憊,卻是無論如何也睡不著,心中就像燒著一團火,燒得他坐立不安,幾欲發狂。但究竟為何如此煩躁,他卻絲毫也不明白,在床上翻覆了許久,心頭突然想起一個人來。

一個高挑纖細,生著張水靈臉兒,卻偏偏心狠手辣喜好權勢的女人。

白素車,他的未婚妻子,風流店的座下大將。

池雲望著床上的紗縵,想及白素車,心情突然分外地平靜起來。對這個女人,他幾乎談不上熟悉,在白玉明要把女兒嫁他之前,他甚至從來沒留意過白府白玉明還有個女兒。第一次注意到這個女人的存在,便是聽說她逃婚的那時候,他媽的他實在想不明白,如他這樣的堂堂男兒,有梅花山偌大家業,相貌生得也不差,武功也是高強,什麼樣的女人娶不得?為什麼她要逃婚?難道老子還配不上她?這一口惡氣,平生奇恥大辱,說什麼也要討回來,所以他滿江湖尋找白素車,甚至發誓非殺了這殺他面子的女人不可。

第一次看清楚這女人的面孔,已是碧落宮和風流店在青山崖那一戰,百丈冰峰之上,寒風凜冽如刀,他挑落一個女人的面紗,那女子膚如白玉,目如丹鳳,長得很秀氣,是他喜歡的那一型。

她有一副柔弱纖細需要人保護的好樣子,是他從小喜歡的那一種,女人就該長成那種樣子。

但她手持斷戒寶刀,率領著數十名白衣女子,突襲碧落宮青山崖,甚至蒙面與他動手,絲毫不曾容情,動手動刀,犀利狠辣之處不遜於他曾遇見的任何敵手。縱然她有滿面的歉意,縱然她似乎曾經有什麼話想說,但他實在沒耐心去聽一個背叛爹孃背叛江湖又背叛他的女人說話。

第二次清清楚楚地看著這女人的臉,是他失手被柳眼所擒,被五花大綁縛在床上,這女人進來侮辱他、折磨他、扇他耳光、在他身上下毒、把他當成肉票要挾那隻白毛狐狸。他這一輩子雖然說不上出身高貴,卻也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對待他,在她扇他耳光的時候,他已下了決心要將這女人碎屍萬段,當日自身所受,要她百倍償還!但自那之後,他便再也沒有遇見她。

7

兩次,他只真正見過白素車兩次,兩次都是敵人,那女人殺人如麻,心機深沉,無論如何都不是個好女人。

但為什麼忘不掉呢?經常會想起那張看似秀氣、卻是冷靜又狠毒的臉,那雙似乎有很多話想說,卻是什麼都不會說的眼睛,那種和唐儷辭有些相似的深沉複雜的眼神,她為什麼要背叛白府?投靠風流店,真的能得到她想要的東西嗎?嫁給他池雲有什麼不好?當梅花山火雲寨押寨夫人,一樣手握重兵,一樣有權有勢,在北方一隅,她便是皇后一般。

她到底在想什麼呢?

池雲呆呆地看著頭上的紗縵,心頭突然覺得很辛酸,一股分辨不清的情緒纏繞在心,讓他覺得很難受。如果她只是白府的大小姐,豈非很好?但她若真的只是個嬌柔無知的女人,他又會這麼難受嗎?低低地呻吟一聲,他在床上翻了個身,頭腦灼熱,似痛非痛,似昏非昏,全身說不出的難受,不住地想白素車,愈想愈狂,愈想愈亂,萬千思緒在腦中最後只化為一句話——老子到底是哪裡配不上你?到底是哪裡配不上你?哪裡配不上你?

“砰”的一聲輕響,金秋府和餘負人堪堪走到門口,尚未進門,便嗅到門內一股似甜非甜的怪異氣味,餘負人臉色微變,這和茶花牢底那蠱蛛的氣味一模一樣,眼見金秋府伸手推門,池雲沉重的喘息之聲隔門可聞,頓時抬手阻攔:“且……”金秋府手腕一翻,避開他這一攔,怒道:“你幹什麼?”餘負人道:“門內恐怕有變,小心為上……”金秋府呸的一聲:“這是中原劍會的地盤,我火雲寨五十名兄弟將此地團團圍住,哪裡會有什麼意外,讓開!”他往裡便闖,餘負人只嗅到那氣味越來越濃,池雲那日猙獰駭然的模樣赫然在目,當下青珞劍柄一抬:“且慢!”

好啊!中原劍會果然有鬼!我不過想要進門看一眼寨主,你拼命阻攔,究竟居心何在?金秋府見餘負人動了兵器,大喝一聲,一掌便往餘負人臉上劈去。餘負人眉頭緊皺:“金先生,此事說來話長,切莫誤會……”金秋府見他閃避身法了得,心中讚一聲好,雙手一盤,一招“清風秋露”對餘負人肋下擊去。餘負人青珞在鞘,逼不得已揮劍招架,連退三步,陡然身後疾風凜冽,卻是護在屋外的火雲寨人馬眼見金秋府遇襲,紛紛揮刀砍來,大喊大叫。餘負人倏然翻腕,噹噹噹連擋三刀,金秋府一聲長笑,掌力已按至他後心要害之處。

“保護寨主!”金秋府縱聲大呼,火雲寨眾人齊聲答應,餘負人心中大駭,形勢驟然失控,卻要如何是好?“金先生住手!池雲他——”一句話未說完,金秋府掌力已至,他匆匆招架,無暇說完。火雲寨人馬已有人衝入門去,檢視池雲的情況,餘負人青珞揮舞,眼見有人進入,不顧金秋府雄渾掌力在前,縱聲大喝:“別進去——”

“嘭”的一聲悶響,剛剛踏進房門的人身如流星,竟剎那倒飛出去,摔在地上一動不動。眾人愕然回首,只覺臉頰上濺上陣陣熱辣,伸手一摸,卻是滿手鮮血。金秋府駭然震驚:“怎麼回事?”瞬間砰砰連響,踏入房內之人四散受震飛出,倒地軟癱如泥,竟是全悉一掌震死!金秋府大步闖入房門,只見房內床榻之上一片紊亂,池雲坐在床上,臉頰潮紅,呼吸急促,眼神兇惡猙獰,正自惡狠狠地瞪著他。“寨主?”金秋府一聲呼喚,池雲身影一晃,一環渡月破空而出,金秋府驟不及防,硬生生一閃身,銀刀釘入右肩,血濺三尺!池雲觸目見血,一聲長笑:“哈哈哈——哈哈哈哈——”自金秋府身邊掠身而過,倏然拔去他右肩上的銀刀,瞬間奪門而出。餘負人人在門口,出劍急阻,池雲一揮衣袖,餘負人虎口有傷,青珞把持不住,脫手飛出,池雲一晃而去。餘負人轉過身來,急急扶住金秋府:“你——”

金秋府右肩傷口血如泉湧,一把將餘負人推開,咬牙切齒,甩袖一道火光沖天而起,他提氣厲聲大呼:“降雲魄虹,武梅悍魂,泣血啊——”這一聲厲聲震動山林,在客堂外信步的軒轅龍和殷東川驀然變色,善鋒堂外靜靜等候的火雲寨弟子聞聲躍起,排山倒海的喊殺聲中,數不盡的人影躍進善鋒堂圍牆之內。

8

隆隆的戰鼓雨點般敲打起來,火雲寨人馬唱著他們突襲劫掠之時慣唱的歌謠,“降雲魄虹,武梅悍魂,泣血遍灑山川,天地唯我縱橫……”地動山搖的呼喝幾讓好雲山戰慄,風雲聚合,樹木搖晃,劍會弟子相顧駭然,眼見條條精壯威武的漢子如狼似虎闖將進來,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招架。

唐儷辭人在房中,驟聞一聲厲喝,他五指一握,咯啦一聲手中水晶杯應手而碎,碎裂的水晶碎片混合半凝的血液深深扎入手掌,染紅半邊衣袖。火雲寨戰鼓擂起,他拂袖而起,便待出門,卻見桃衣一飄,一人淺笑盈盈地攔在門前:“唐公子,我思來想去,覺得你我還是有必要仔細談談。”

唐儷辭受傷的右手垂在身側,左手猶自斜搭在椅背上,他雙手皆有傷,紅潤鮮豔的血液順修長的五指而下,自尖尖如菱角兒的指尖點點滴落在地,地上椅上便如無聲的開了朵朵黑紅的小花。他並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西方桃,幽暗華麗的屋內,碎裂的水晶、如花的血跡,雙手染血的男人……一切構成了一幅妖異詭麗的圖畫,醞釀著一種陰暗的危險性……

“喲……”西方桃的目光自唐儷辭臉上轉到地上、再轉到他染血的雙手,嘴角略勾,“原來唐公子是忙於練妖法邪術……你的兄弟現在外頭殺人,你在這裡做什麼呢?”她溫柔的語音含著股說不出嘲諷的味兒,“你——救不了他了……他的命,在你讓他孤身去追人那一刻已經註定——在他跳下茶花牢的時候已經無藥可救,你是不是也該適可而止……該死心了?”她衣袍略拂,身姿說不出的妖嬈好看,“池雲這一局,是我贏了,並且——我讓你就在這屋裡聽著、看著——聽著被他所殺的人的哀號、看他殺人痛快的模樣,但你卻救不了他……甚至救不了中原劍會的任何一個人。”她柔聲道,“你是不是該服我?有沒有開始後悔——非要和我作對了?”

唐儷辭眼睛微合,長長的睫毛揚起,隨即睜眼,聲音很平靜:“你——斷定你能將我攔在這裡?”他搭在椅背的左手緩緩抬起,染血的手指指向西方桃,鮮血絲滑般順指而下,映得那血紅的指甲分外光澤華美,宛若地獄鬼使之指,真能勾魂攝魄。

西方桃紅潤的櫻唇含著一絲殘酷的微笑:“你嘛……你讓我發現一個弱點……”唐儷辭指向她的手指一伸,五指疾若飄風,剎那已扣到了她頸上,竟是根本不聽她究竟要說什麼。西方桃手腕一抬,架住他這一扣,兩人拳掌交加,已動起手來,只見屋裡人影飄轉,卻是不帶絲毫風聲,連桌上點著的薰香嫋煙都幾乎不受影響。

這兩人在中原劍會僵持已久,之所以沒有正面動手,理由或許多種多樣,但最重要的原因是兩人對彼此實力心中無數,貿然動手並非明智之舉,即使唐儷辭摞下話來說要殺人,但那也是在他手握絕對優勢之後的事。如今池雲毒發傷人,西方桃當門攔截,唐儷辭出手突圍,衝突之勢已是不可避免。

門外,火雲寨眾人瞬間連破大半個善鋒堂,餘負人集結六十餘名劍會弟子,困守問劍亭,面對勃然大怒的火雲寨眾人,中原劍會卻是顧慮重重,難以放手一搏。餘負人仗劍當關,與軒轅龍相持,另一處卻是屍橫遍野,發狂的池雲刀掌齊施,怪笑連連,所到之處不論中原劍會弟子或是火雲寨人馬,都是死傷慘重。

難道中原劍會不曾亡於風流店一役,卻要亡於火雲寨鐵騎嗎?餘負人聽著火雲寨眾人的怒吼悲鳴,目見軒轅龍和殷東川驚怒交集的表情,看著昏迷不醒滿身鮮血的金秋府,心頭一片寒涼——唐儷辭呢?如此危急的時刻,他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