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宏將那塊焦黑的骨片捏在掌心，指尖傳來刺骨的寒意。骨片上殘留的張寧氣息如同毒蛇吐信，讓他太陽穴突突跳動。荀彧立於一旁，白衣已被煙塵染成灰黃，卻掩不住他眼中的銳光。
“陛下，此物恐非尋常。“荀彧拱手道，“臣查遍南宮密道，發現此骨片藏於暗格，外圍設有太平道禁制。若非大火燒燬了部分符文，恐怕難以取出。“
劉宏凝視骨片上血繪的地圖，汝南、潁川、鉅鹿三地呈三角之勢，每個地名旁都用詭異扭曲的筆跡標註著“甲子“二字。他忽然想起在趙莊地窖看到的那些被抽乾血液的童屍，胸口皆刻著相同符咒。
“文若，你去查查這三個地方，最近可有異常。“劉宏將骨片收入袖中，“尤其是袁氏祖宅所在的汝南。“
荀彧正欲領命，遠處突然傳來整齊的腳步聲。一隊羽林衛押解著十幾名衣衫襤褸的男子走來，為首者抱拳道：“陛下，在袁氏別院地窖發現這些囚徒，自稱是被袁術關押的太醫署學徒。“
劉宏眯起眼睛，只見那些“囚徒“雖然形容枯槁，卻個個眼神明亮，手腕上還殘留著捆縛的痕跡。他緩步上前，突然拔出湛盧劍架在為首者頸上。
“袁公路將你們關在地窖做什麼？“
劍鋒壓入皮肉，滲出一線血珠。那“學徒“卻面不改色：“回陛下，袁中郎將逼迫我等調配藥方，說是...說是為軍中將士防治疫病。“
劉宏冷笑一聲，劍鋒紋絲不動：“是嗎？那為何你的指甲縫裡有崑崙玉屑？張寧的蠱毒，正需此物為引。“
話音剛落，那“學徒“眼中閃過一絲慌亂，袖中突然滑出一把淬毒短刀！劉宏早有防備，劍光閃過，一隻斷手帶著血花飛上半空。
“拿下！“荀彧厲喝一聲，羽林衛如狼似虎撲上。其餘“囚徒“見事情敗露，紛紛從口中吐出毒囊咬破。轉眼間，十幾具屍體橫陳在地，面色烏青。
張機俯身檢查，搖頭道：“是見血封喉的劇毒，這些人怕是太平道死士。“
劉宏面無表情地擦淨劍上血跡。他早該想到，袁術不過是個棋子，真正下棋的人還藏在暗處。張寧雖死，她的佈局卻仍在運轉。這洛陽城中，不知還埋著多少“活甕“。
“傳令執金吾，全城戒嚴。“劉宏望向南宮方向，那裡仍有黑煙升騰，“各坊市水井必須由太醫署查驗後才能啟用。再有私自取水者，以謀逆論處！“
深夜的洛陽西園，本應是皇家禁苑，此時卻燈火通明。三百名少年整齊列隊於校場，最小的不過十歲，最大的也才十五。他們衣衫簡樸卻漿洗得乾淨，眼神中既有惶恐，又暗含期待。
劉宏立於高臺，玄色龍袍在夜風中獵獵作響。這些少年都是他從南陽瘟疫中救下的孤兒，經過層層篩選後留下的精英。他們或許不明白，今夜將決定他們一生的命運。
“朕知道你們在想什麼。“劉宏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為何要背井離鄉來到洛陽？為何要學習那些與耕種無關的技藝？“
臺下鴉雀無聲，只有火把燃燒的噼啪聲。
劉宏緩步走下高臺，來到一個瘦削少年面前。那孩子下意識想退，又硬生生止住腳步，挺直了腰桿。
“你叫什麼名字？“
“回、回陛下，小人魏延，字文長，義陽人氏。“
劉宏注意到這少年雖然緊張，眼神卻堅定如鐵。他記得這個名字——在宛城郊外的考驗中，正是這個魏延寧可將麵餅攥碎也不肯偷吃一口。
“好名字。“劉宏拍拍少年肩膀，“文長者，當有吞吐天地之志。“他突然提高聲音，“今日朕告訴你們為何來此！因為天下將亂，朕需要利劍斬妖邪！“
隨著他的話音，一隊侍衛推來十餘輛蒙著黑布的板車。劉宏猛地扯開最近的一塊黑布，露出下面寒光閃閃的兵器——不是尋常刀劍，而是造型奇特的長筒狀金屬器物。
“此物名為'火龍出水'，可百步外焚燬敵寨。“劉宏又掀開另一輛車的遮蓋，露出精緻的機關連弩，“此弩一次十發，三十步內可破重甲。“
少年們發出陣陣驚歎。魏延忍不住伸手觸控那冰冷的金屬管，卻被燙到般縮回手指。
“從今日起，你們將在此學習文韜武略。“劉宏環視眾人，“但不是為了科舉入仕，而是成為朕的親軍——一支足以蕩平天下妖魔的利劍！“
他刻意略去了這支力量真正的用途——對抗日益膨脹的世家勢力。袁氏之亂讓他看清，要想根治這個王朝的頑疾，必須培養完全忠於皇權的新生力量。
“陛下。“一個稚嫩卻堅定的聲音響起，是站在後排的小個子少年，“我等孤兒，當真能有這般造化？“
劉宏認出這是另一個在考驗中表現優異的孩子，名叫黃敘，因體弱多病差點被淘汰，卻展現出驚人的記憶力。
“金鱗豈是池中物。“劉宏走近黃敘，將一枚青銅令牌放在他掌心，“你們不是孤兒，是朕的弟子。這西園學府，就是你們的新家。“
夜風驟起，吹動無數火把，將三百張年輕的面龐映得通紅。劉宏知道，這些孩子中將來能成器的或許不過十之一二。但只要有一個魏延、一個黃敘成長起來，今日的投資就值了。
袁隗放下茶盞，青瓷杯底與檀木案几相觸，發出清脆的“叮“一聲。這聲響在寂靜的密室中格外刺耳，讓對面坐著的王甫手指一顫。
“曹節真這麼說？“袁隗聲音沙啞，彷彿含著沙粒。
王甫點頭，下意識摸了摸脖子：“他說劉宏已非池中之物，勸我...好自為之。“
密室陷入死寂。袁隗指尖輕叩案几，節奏如同喪鐘。牆角的銅燈將兩人影子拉長投在牆上，形如鬼魅。
“袁公，不能再等了！“王甫突然壓低聲音，“劉宏已起疑心，今日又抓了我安排在太醫署的人。若他順藤摸瓜...“
無錯書吧“急什麼。“袁隗打斷他，從袖中取出一封密信，“本初從汝南來信，說張天師留下的後手已經啟用。只要等到甲子日...“
王甫接過信箋，剛看了兩行就臉色大變：“這、這太冒險了！若失敗...“
“你以為我們還有退路？“袁隗冷笑，“從袁公路在南宮觀星臺設陣那刻起，袁氏就已騎虎難下。“他忽然壓低聲音，“何況，你以為曹節真會置身事外？那老狐狸比誰都精。“
王甫額頭滲出冷汗。他想起曹節府上那條額帶傷疤的錦鯉——每次投食，那魚總是最後一個現身，卻總能搶到最肥美的餌料。
“那...接下來？“
袁隗從懷中取出一枚銅鑰匙：“去北芒山下的莊院，地窖裡有張天師留下的東西。記住，只取青陶甕，千萬別碰紅封的！“
王甫接過鑰匙，只覺重若千鈞。他剛要開口，忽聽密室暗門傳來三長兩短的叩擊聲——這是約定的危險訊號！
兩人對視一眼，袁隗迅速將密信投入燈焰。火光竄起的剎那，暗門被猛地推開，一個黑衣家僕跌撞進來：
“主公，執金吾帶兵包圍了府邸，說是奉旨搜查太平道餘孽！“
袁隗臉色不變，反而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果然來了。“他轉向王甫，“記住，汝南才是關鍵。走吧，該演完這場戲了。“
當袁隗整衣出迎時，臉上已換了一副誠惶誠恐的表情。而王甫則從密道悄然離開，懷中揣著那枚冰冷的銅鑰匙。
他不知道的是，袁隗給他的鑰匙根本打不開任何地窖——那不過是個誘餌。真正的殺招，早已隨著袁紹“守孝“的車隊，藏進了汝南深山。
……
袁氏祖宅的火光漸漸熄滅，黑煙仍盤旋在洛陽上空。劉宏站在廢墟前，龍紋劍上的青光尚未褪去，劍身上纏繞的金線蟲早已化為灰燼。荀彧快步走來，手中捧著一卷燒焦的竹簡，神色凝重。
“陛下，這是從袁術書房密室中尋得的《太平清領書》殘卷，其中記載了一種名為'血龍噬天'的邪術。“荀彧展開竹簡，指著上面模糊的字跡，“需以三百童男童女之血為引，以玉璽碎片為媒介，方可催動。“
劉宏目光一凜，望向遠處未央宮的方向。晨曦微露，但宮牆上仍籠罩著一層淡淡的血色薄霧。
“張寧的目標不止洛陽。“劉宏沉聲道，“她是要借袁氏之手，以洛陽龍氣為祭，催動天下大亂。“
正說話間，一名羽林衛匆忙跑來，單膝跪地：“陛下，太醫署急報！城中百姓身上出現的'甲'字印記正在擴散，已有數百人陷入狂亂！“
劉宏眉頭緊鎖，轉向荀彧：“文若，你即刻前往太醫署，協助張機研製解藥。務必將疫毒控制在南市範圍內。“
荀彧拱手應命，正要離去，忽然又停下腳步：“陛下，袁氏雖滅，但朝中恐仍有其黨羽。臣請陛下暫回宮中，以防不測。“
劉宏搖頭，目光堅定：“朕要親往伊闕關。夏侯淵傷勢未明，關外黃巾又起，此時不容有失。“
伊闕關外，硝煙瀰漫。
夏侯淵拄著鐵戟，站在關牆上，望著遠處如潮水般退去的黃巾力士。這些身刻血符計程車兵雖已倒下大半，但仍有零星的廝殺聲從山谷中傳來。
“將軍！“一名斥候飛奔而來，“關東三十里發現大批黃巾軍，打著'地公將軍'旗號！“
夏侯淵面色一變。“地公將軍“張寶，乃是張角之弟，太平道的二號人物。若他親自率軍前來，局勢將更加危急。
“速派快馬向陛下求援！“夏侯淵下令道，“其餘人加固城防，準備迎敵！“
話音未落，關牆下突然傳來一陣異動。只見那些倒地的黃巾力士屍體竟開始蠕動，面板下有什麼東西在遊走。緊接著，一條條紅線蟲破體而出，如潮水般向關牆湧來！
“火油！快倒火油！“夏侯淵大喝。
士兵們手忙腳亂地將火油傾倒而下，火箭緊隨其後。火焰騰起，蟲群發出刺耳的嘶鳴，但仍有部分突破火牆，爬上關牆。
一名士兵不慎被紅線蟲鑽入甲冑，頓時發出淒厲的慘叫。他的面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黑，雙眼凸出，竟轉身撲向同伴！
“砍了他的頭！“夏侯淵厲聲道，“記住陛下吩咐，用石灰封住傷口！“
劉宏率親衛趕到伊闕關時，正值日落時分。關牆上士兵嚴陣以待，空氣中瀰漫著焦臭與血腥混合的氣味。
“陛下！“夏侯淵見劉宏親至，連忙上前行禮。他的右臂纏著繃帶，血跡隱約可見。
劉宏扶起他，沉聲問道：“情況如何？“
夏侯淵面色凝重：“張寶率五萬黃巾軍已至關前二十里，更麻煩的是...“他指向關牆下那些仍在蠕動的屍體，“這些紅線蟲殺之不盡，士兵們已經三天沒有閤眼了。“
伊闕關的烽火映紅了半邊夜空，劉宏站在關牆上，指尖撫過龍紋劍柄。劍身上纏繞的金線蟲灰燼簌簌落下，在青石磚上拼湊出詭異的“甲子“符文。遠處山谷中，張寶軍的火把連成血色長蛇，正朝關隘蜿蜒而來。
“陛下，弩機已備妥。“夏侯淵的聲音嘶啞得像是砂紙摩擦。這位年輕的將領右臂傷口滲著黑血，卻仍緊握鐵戟站在最前沿的垛口處。
劉宏目光掃過關牆下堆積如山的蟲屍。那些被紅線蟲操控的黃巾力士即便身首異處，殘肢仍在本能地抽搐。更可怕的是，每當新月從雲層中露出，屍堆裡就會新生出數以萬計的血色線蟲。
“傳令。“劉宏突然扯下染血的披風，“把南宮運來的桐油全數傾倒在關外三里處，形成火障。“
荀彧聞言猛然抬頭：“陛下不可！桐油遇陰氣則燃，若張寶驅使屍兵闖火...“
“正是要他們闖。“劉宏劍尖挑起一條扭動的紅線蟲，蟲身在月光下泛著金屬光澤，“這些蠱蟲怕的不是火，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