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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6章 封個官做

而王謝此刻的神情,始終平和。不激動,不炫耀,不故作高深,也不自鳴得意,僅僅是平靜。

那種平靜,卻比任何驚濤駭浪都更能讓人沉默——彷彿他所說的一切,都源自他早已反覆推演、掙扎、抉擇後的必然,而非一時狂妄,更非心血來潮。那平靜裡,藏著破釜沉舟的決絕,也藏著孤注一擲的堅定。

在那份平靜中,甚至隱隱透出他對天道的敬畏,亦有面對天道時,那種窺見天機後,難以言說的孤獨與冷意。像是他以一己之力,撬開了凡修不得窺探的天道秘辛,卻必須獨自承擔這份秘辛帶來的沉重代價,無人可懂,無人可依。

這一刻,即便三人心中千百念頭流轉,卻無人開口。因為每一個人都清晰地意識到:王謝所說的,不僅僅是一個“長生方法”,也不僅僅是一種逆天術法,那更像是一條以他的道心為賭注,拼接出的絕路,一條逆流而上、可能與整個天地對峙的路。

而他,願意走。這份“願意”本身,便足以讓人震撼到失語。

無論穹老怪、董紅拂還是南宮婉,在那一瞬,都真正讀懂了王謝:他之所以敢言此法,並非年少輕狂,而是他心底有一種常人難及的堅定——一種近乎孤絕的堅韌,一種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執拗。

他不是在為誰搏命,也不是為了功德、利益或權柄。他是在為自己相信的“道”下注,押上自己的修為、道心,甚至性命,不求回報,也不求世人理解。

正因如此,他才顯得如此寧靜,卻又讓人心底隱隱生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沉重。

因為這樣的心性,這樣的決絕,不該出現在一個尚在築基的年輕修士身上。也正因如此,此刻的亭內,彷彿連風聲都靜了。天地無言,三人無語。

唯有王謝挺立在幽光裡,玄色衣袍獵獵微動,周身道韻雖淡,卻如磐石般凝實。他像一柄被歲月埋在深處、終於露出一角鋒芒的古劍,靜立不語,卻自有一股穿雲裂石的鋒銳,藏在那份沉靜之下,動人心魄。

董宣兒怔怔望著王謝,一雙纖纖玉指在不知不覺間攥緊了袖口,指尖泛白,連繡著纏枝蓮紋的錦緞都被掐出了淺淺的褶皺。她本是一向穩重的性子,雖年歲不大、修為尚淺,在師門中卻素來以沉斂自持聞名,少有如此失態的瞬間。可眼前之言實在太過匪夷所思,竟讓她腦中一片空白,連體內運轉多年的靈氣都忘了循行,只得愣愣立在原地,似被某道無形的驚雷正面撞上,渾身都透著幾分僵滯。

她怔怔地開口,聲音輕得像風中搖曳的燈芯,卻因極致的震動而帶著微微上揚的尾音,顫得像被風捲住的蛛絲,帶著幾分喘不過氣的茫然:“王師兄,你的意思是……要給穹前輩,封一個官做?”

那一聲“封官”,輕飄飄落於四面掛著竹簾的亭內,竟如在寂靜深潭中投入了一顆寒玉,濺起層層細密的波紋,久久不散。亭外的風穿過竹林,簌簌葉聲都似成了背景,襯得這問話裡的震驚愈發清晰。

她一雙水汪汪的杏眼瞪得圓圓的。那眼睛本就清亮,如初春融雪後的潭水,澄淨得能映出亭角的飛簷與人影,卻在此刻因震驚而微微失焦,瞳孔裡晃著王謝的身影,卻又像是隔著一層薄霧,彷彿無法將“修仙界的長生道途”同“凡俗朝堂的封官”這等既凡俗又嚴謹的字眼真正聯結起來。長睫微不可察地顫動著,每一次輕顫,都似在無聲叩問:方才聽到的,當真不是幻覺?

她一瞬不瞬地凝望著對面的青年,眼底翻湧著難以置信的波瀾。震驚、疑惑、不安、遲疑,甚至還有絲絲縷縷難以言說的擔憂……諸多情緒交織在那雙靈動的眸子深處,如晨霧自寒潭底緩緩升騰,一寸寸遮住了原本該有的澄澈與平靜。

她的呼吸都慢了半拍,胸口的起伏竟微微亂了章法,像是被驟然抽走了半縷靈氣,連吐納都失了往日的平穩。她從未想過——從未有一絲一毫的念頭敢靠近這樣荒誕,卻又宏大到讓人難以正視的想法——修仙界人人追捧的“長生之法”,竟會與凡俗朝堂的“封官”二字緊緊牽織在一起。

這究竟是何等膽魄、何等視野,又懷著怎樣的心境與孤勇,才能讓一個修士如此平靜地說出這種足以讓無數修仙者聞之駭然、視之不可思議的“法門”?

這一瞬間,她望著王謝的眼神,悄然變了。不再是以往那種單純的親近、敬慕,或是對師兄的依賴,而是多了一種從未出現過的疏離感——不是刻意遠離的隔閡,而是一種恍然:她像第一次真正看清他的輪廓,又像第一次猛然意識到,自己或許從來沒有真正看懂過他。

王謝——這個在她眼中一直穩當、沉著、行事不動聲色的青年——此刻立在晨光裡,黑衣垂落,衣襬繡著的暗紋在光影中若隱若現,竟像是披著層層化不開的霧靄,心神深不可測,遠非她往日認知裡的模樣。

王謝眼底漾著幾分高深莫測的笑意,卻不是浮於表面的輕佻,更不是志得意滿的得意,而是深藏著某種見過風霜、走過孤途,又觸及過更深層道念後的淡淡從容,像歷經千錘百煉的寒玉,溫潤卻難撼。

他緩緩點了點頭,動作極輕,指尖甚至未曾晃動分毫,可那一點頭落在宣兒心中,卻像是一記重錘,狠狠砸在她混亂的思緒上。

“宣兒妹子這話雖說得直白了些,少了幾分迂迴的分寸,”他的聲音緩緩響起,平和得像亭外流淌的溪水,“不過,倒也確實是這個意思。”

話音落下的時候,沒有半分興奮,沒有一絲狂熱,更沒有任何強迫別人理解的急切,彷彿他回應的不是一個足以震動修仙界的提議,而只是“今日天氣如何”這般微不足道的提問。像是他早已在心中推演過千遍萬遍,所有可能出現的疑難、所有來自旁人的質問、所有需向人解釋之處,他在最初踏出那一步時,便已默默承受、默默消化,無需再向誰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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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此刻的平靜,正是來自這種經年累月的獨自承擔。而這種平靜落在旁人眼裡,卻像是一個幽深的淵潭。

不是藏著險惡的幽暗,而是深不見底的沉——你看得清水面的波光,卻無法窺探潭底的隱秘;看得見微風拂過的漣漪,卻猜不到漣漪之下藏著的沉重與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