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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1章 我們是什麼時候被發現的?!

早在和李玲玲解釋【群體癔症】的原理之前,南祝仁就感受到了一陣目光。

在【微表情分析·中級】中,那股目光、以及配套目光投射過來的臉上的微表情資訊,對南祝仁來說銳利到近乎刺眼。

【上眼瞼輕微提升,眼白暴露增多,下眼瞼則略微緊繃——高度警覺。】

【眉毛向中間靠攏並輕微下壓,眼輪匝肌持續輕微收縮——排斥和敵意。】

【鼻翼微微向外擴張,呼吸節奏混亂;下頜角緊繃,咬肌凸起——憤怒的情緒上漲,但是在剋制。】

而這些微表情資訊的來源,是在那個祭祀團隊之外、卻也是圍觀群眾中最靠近祭祀團隊的地方。

南祝仁推測,那應該是信仰“龍王爺”、但是資歷、聲望達不到去參與祭祀的人群。

南祝仁在和李玲玲說話的時候多次調整自己身體的朝向,也是察覺到了這種隱含的攻擊性——南祝仁猜測,這種攻擊性應該是因為自己觀察別人的時候動作過於赤裸,所以才激起了這種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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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藉由和李玲玲討論的機會,把打量的目光收回來;但是又調整了站姿,一心二用,讓自己視線的餘光可以把這個視線的主人囊括進來,好好地審視對方——

那是一個看起來大概二十一二歲的年輕人,在“龍王爺”團隊中看到這麼年輕的面孔,說實話南祝仁有些驚訝。

這本該是血氣方剛的年齡,但對方的臉色卻極其蒼白,骨架瘦小,因而顯得頭大如鬥,像是一顆營養不良的大蒜。他穿著一件明顯不合身、袖口磨損起毛的深色外套,更襯得他形銷骨立。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青年裸露在外的面板——尤其是脖頸和手腕處——佈滿了大片大小不一、邊界不清的皮損,有些地方泛著不健康的紅色,有些則覆蓋著細碎的、灰白色的鱗屑,在昏暗的光線下,竟隱隱反射出一種類似……潮溼鱗片般的詭異光澤。

在剛剛,南祝仁在觀察人群的時候和李玲玲說了“潛在感染人群”、“輕度感染者”、“中度感染者”。

那這個年輕人,就是南祝仁還沒有說的“重度感染者”。

除此之外,結合這個年輕人現在看著南祝仁的眼神,南祝仁覺得他還有另外一個身份——

【[精神衛道士]啊……】南祝仁心裡暗歎。

眼下的環境,其實用【封閉式團體】也可以進行定義。在性質上,和南祝仁之前處理過的“江都一中”的高中案例很像。

但是在程度上,卻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裡麵包含了極大的危險性,不僅僅是針對這個團體內部成員的,還有任何企圖對團體施加影響的人。

南祝仁甚至懷疑,之前那個差點被打的吳教授,遇到的就是這一波人。

正在南祝仁思索間,祭祀接近尾聲。

人群最中心的陳老伯將最後幾張“紙錢”焚化,火焰跳動,灰燼飄散在半空中,模糊著眾人或虔誠、或恐懼、或茫然的臉。

“阿賴……看什麼呢?!”

祭祀團體中一個頭發半白的中年人喝了一聲,那看著南祝仁的青年頓時渾身一抖,隨後像是鵪鶉一樣跟到那個中年人身邊,不知道說些什麼。

南祝仁也藉著這個機會抬頭,像是剛剛發現了那個青年一樣朝著身旁的王麗莉問道:“那是誰?”

“哦……他呀,是因為特別年輕所以才注意到吧,我也是。”王麗莉理所當然道。

“我們之前重點關注過他,但那是因為他的面板病特別重,我們以為安置點出了什麼亂子……但後來才知道他在洪災之前就差不多是這樣的,好像是體質問題,免疫力不太行之類的。”不學醫的王麗莉說得有些含糊,“這些村民都管他叫‘阿賴’。”

“哦對了,之前南老師你們那裡有些專家老師來這裡差點被人打,就是他最先動的手。”

果然。

南祝仁心中暗暗點頭。

在他思索間,祭祀結束,祭祀的人群和微觀的人群也都散去。

南祝仁看向王麗莉:“麻煩你特地帶我們過來了,你先去忙你的吧。”

王麗莉對於南祝仁的感謝有些慌張:“這都是應該的……而且南老師。”

她壓低了聲音:“我們也希望你能夠儘快解決這裡的問題呀。”

說完,年輕的社工轉身離開。

李玲玲在消化南祝仁剛剛說的有關於【群體癔症】的知識,半晌看到南祝仁在原地沒有動彈之後忍不住問道:“咱們接下來幹什麼?”

她沒有第一時間得到回應,因而看向南祝仁,卻發現南祝仁又變成了那種眼神失焦、額頭冒虛汗的狀態。

【微表情分析·中級】+【心流狀態·初級】

只是一會,南祝仁就難掩疲色。

……

“老黑,你正常一點……”

另一邊,因為人群散去,姬教授組的幾個人不得不退得遠了一些。

只有黑圈老師有些情難自禁,總是忍不住想要朝南祝仁靠近,好險才被拉住。

“人都散了,這個南祝仁還不動,就只是愣在原地而已。”同門輕聲說,“應該是沒有方向,不知道下一步工作怎麼開展了吧?我們真的要繼續跟著他們嗎?”

對於需要現場收集資料的科研人員來說,眼前環境一個最大的困局就是“方向”。

要知道【訪談法】這種需要消耗長時間的研究方法,先期選定訪談物件是非常重要的。

一般來說,研究者多會選擇發放一些條件進行訪談物件招募、或者先發問卷進行人員篩選、亦或者直接和有合作的機構調取人口學變數資料進行訪談物件的精準選定。

【訪談】,往往是第二步、第三步,是在有了一定準備的前提下才會去做的事情。

像在這樣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裡,心理人會像是迷宮中的小鼠一樣暈頭轉向的。

“不會的,他會有方向的!”

對於此,黑圈老師卻萬分篤定。

同門對此表示無法理解。

這個黑眼圈厚重的傢伙,怎麼感覺比南祝仁自己還要更加有信心?

沒等同門出聲,不遠處的南祝仁動了。

……

瞳孔重新聚焦,南祝仁抹了一把額頭的虛汗。

“走吧,”南祝仁低聲道,“‘龍王爺’的祭祀結束了,現在是‘人’的時間,也是我們工作的開始。”

他沒有選擇去接觸那個情緒最激動、信念最深的磕頭老婦人,也沒有去找那個抓撓手臂的瘦高男人。

南祝仁知道,對於深度感染者,貿然接觸如同驚弓之鳥,只會讓情況更糟。

李玲玲不懂這些,她只是知道跟著南祝仁走就對了。

他們的第一個目標,鎖定了那個抱著嬰兒、顯得不安但尚存現實關注的年輕母親。

那位【群體癔症】的“潛在感染者”。

南祝仁調整了一下表情,讓自己看起來更像一個溫和的、關心災後生活的普通工作人員,自然地走了過去。

“姐,孩子哭得厲害,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他語氣溫和,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切。

年輕母親抬起頭,看向南祝仁和李玲玲。

李玲玲此刻還穿著工作人員的服裝,尤其還有護士的標識。

災區本來就會時不時有工作人員來詢問受災群眾的生活情況,年輕母親見有李玲玲在身邊,以為南祝仁也是同樣的情況。

戒備心不強,愁苦地嘆道:“唉,也不知道咋了,從早上起來就鬧騰,餵奶也不好好吃。”

李玲玲適時地上前,對於心理學她是初學者,但是涉及到醫學的部分就是她的本職工作了。

她柔聲道:“我是護士,能讓我看看嗎?是不是著涼了,或者肚子不舒服?”

母親自然地把手遞過去,李玲玲輕輕檢查著孩子,分散了母親的部分注意力。

南祝仁則在一旁,目光穩固地定在母親的臉上,口中的語氣則緩和得像是閒聊:“這安置點人多,孩子是容易不適應。你們在這邊住著還好嗎?缺不缺什麼東西?”

“好啥呀,”年輕母親注意力被吸引過來,抱怨道,“帳篷晚上漏風,白天又吵,娃都睡不好。東西……也就勉強夠吃吧。”

【眉頭蹙起,跟隨著語言表述變化,是真實的反應。】

“唉……領導。”災民對於不知道身份的人一般統一這麼稱呼,“我也知道你們忙……大家都感謝你們救命,但是……唉。”

她唉聲嘆氣起來。

“你剛剛說白天吵,是因為——那邊嗎?”南祝仁順勢把話題引向剛剛的祭祀,“我看剛剛那邊很熱鬧,最近我也確實聽人有反映這種情況——這是在幹什麼?”

見到南祝仁做出一副準備幹實事的模樣——當然南祝仁也確實是在幹實事——年輕母親立刻端了端精神。

她瞥一眼那邊還未完全散去的人群,壓低了些聲音:“還能幹啥,拜龍王爺唄——陳阿伯帶頭,說要求龍王爺消消氣,別再降災了。”

【視線快速掃過我的臉,想觀察我的反應?】

【肩膀向內的收縮——是謹慎,不安,甚至是對這個話題心懷畏懼的。】

“龍王爺——大家都挺信這個?”南祝仁繼續用閒聊的口吻。

“這個……怎麼說呢……唉,出了這麼大事,大家心裡都沒底……”年輕母親語氣複雜,“老一輩子都信這個。像我們歲數少點的,說不好……但看他們說得有鼻子有眼的,什麼身上長鱗片啦,被龍絛子勒脖子啦……聽著也怪瘮人的。”

說著,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瞳孔有瞬間的輕微放大。】

【是恐懼……是對所述症狀感到真實的恐懼,這是已經受到了群體暗示的影響。】

“聽起來是挺嚇人的。”南祝仁表示理解,然後自然地將話題拉回現實關切。

光是收集資訊也不行,南祝仁習慣性地進行了一下心理疏導,強化這位母親的現實錨點:“大姐您自己呢?除了孩子鬧,您自己這幾天感覺怎麼樣?睡得好嗎?心裡慌不慌?”

這一問,似乎觸動了年輕的心事。她眼圈微微發紅:“咋能不慌?家裡房子塌了,地裡的莊稼也全毀了,以後這日子可咋過啊……晚上一閉眼就是發大水那天的樣子,根本睡不踏實。”

【眼神失去焦點,看向虛空——是回憶,而且是[侵入式回憶]。】

【聲音也很抖……】

南祝仁認真地聽著,適時點頭,給予情感上的支援:“是啊,那場水太大了,大家都不容易,心裡害怕、擔心以後,都是正常的。重要的是先顧好眼前,把孩子照顧好,自己身體也別垮了。”

他輕聲道:“要是晚上睡不好,或者心裡堵得慌,可以試著找像我們這樣的人,或者像李護士這樣的醫護人員說說話,別一個人憋著。”

南祝仁沒有急著試圖去糾正她對“龍王”的看法,而是專注於共情她的現實焦慮,並提供實際的支援渠道。

對於這位母親,她核心問題在於現實的創傷後應激和生存焦慮,她對“龍王”症狀的恐懼,更多是源於環境暗示和自身不安全感。

強化她的現實支援系統,會有助於抵禦癔症的侵襲。

李玲玲在一旁早就已經檢查完了孩子的狀況,在一旁靜靜地聽著南祝仁的安慰。

離開這位年輕母親,南祝仁的下一個目標,是那個抓撓手臂的瘦高男人。

這回他選擇了一個更間接的方式。

他看到男人獨自走到一邊,從口袋裡摸出一個皺巴巴的煙盒,發現裡面已經空了,煩躁地捏扁了盒子。

菸草這種東西,顯然不是在救災物資裡面的。現在安置點的香菸,基本都是受災群眾在逃生的時候自帶的——還不是特意帶的,而是菸民日常隨手揣兜裡的。

南祝仁想了想,突然轉向一個方向——

“哎,兩位老師……對對,就是你們兩位——”

……

不遠處,黑圈老師和自己的同門齊齊一愣。

他們發現,南祝仁的眼睛正看著他們——甚至對視上了!

“啊?我們?”黑圈老師指了指自己。

他們是什麼時候被發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