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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0章 解構神秘感

“老黑,這就是那個南祝仁嗎?”

“對。”

人群中,早早來了安置點、但是還沒來得及展開工作的黑圈老師深吸一口氣。

南祝仁在觀察祭祀,黑圈老師在觀察南祝仁。

能夠被姬教授帶來災區參與這個專案的,基本都是有一定基礎、能把活幹明白的研究生,最年輕的也是和黑圈老師同級的。

只不過在這些研究生裡面,黑圈老師相對來說諮詢干預經驗豐富一些,而其他研究生偏基礎研究一些。

如果放平時,黑圈老師在課題組裡的生態位是比這些做基礎研究的同門低半級的;但是在眼下這難得的現場實踐場景裡,他們又隱隱以黑圈老師為首了。

“咱們剛剛過來什麼都沒做,你說要先等這個南祝仁過來。”不過,看到南祝仁的同門還是有些難以置信,“這南祝仁,真的就這麼嚇人?”

黑圈老師揉了揉自己深重的黑眼圈,點頭道:“很嚇人。”

看著四處張望的南祝仁,黑圈老師道:“老師還沒來,咱們先跟著南祝仁就行,記錄他們得到的成果,起碼不會落後太多。”

此話一出,身邊的同門都驚了。

這種算不算學術不端啊?

“老黑啊。”同門突然語重心長起來,“咱們做科研的,至少……唉,你怎麼了?”

只見自南祝仁來了之後就有些緊張的黑圈老師,此刻居然開始用力深呼吸起來,像是在壓抑著什麼東西一樣。

沒有理會同門的疑問,黑圈老師只是喃喃自語:“就是這種眼神……他又開始了!”

……

在觀察完動靜最大的老婦人之後,南祝仁順勢把目光移向老婦人的身後。

【微表情分析·中級】持續運轉,如同精密儀器掃描著人群,數不清的資訊透過南祝仁的眼睛在視覺感測器中被轉碼,隨後進入大腦。

與此同時,南祝仁的雙目微微失焦。

【心流狀態】同步開啟,迅速對這些資訊進行篩選。

李玲玲突然感覺身邊人的呼吸沉重了很多,轉頭看過去,驚訝地發現南祝仁的額頭上面薄薄地出現了一層汗。

沒等她開口詢問,就看到南祝仁狠狠地一閉眼,再次睜開的時候,瞳孔已經恢復了正常。

南祝仁道:“玲玲,你看那。”

李玲玲的注意力頓時被轉移走,順著南祝仁的指向看過去。

一個抱著嬰兒的年輕母親站在稍遠些的位置,眉頭微蹙,視線在陳老伯和懷裡的孩子之間來回移動。

“龍王爺息怒——”恰在這個時候,正在祭祀的陳老伯一聲高呼。

南祝仁也在這個時候低聲:“你看,她的肩膀微微內收——在祭詞高呼的時候,她的肩膀內收幅度還有一個明顯的增加——這是一個緊張加防禦的的姿態。”

“同時她也在快速眨眼,這是一種在處理資訊感到壓力的表現,她對環境感到非常不適。但這種不適不僅僅是針對祭祀中心,還是因為她懷裡的孩子。”

“她的注意力更多被哭鬧的孩子分散,現實生活的壓力暫時壓過了對這種……祭祀的恐懼。”

南祝仁總結道:“她還沒有被【群體癔症】感染,或者說,她是‘潛在感染群體’。”

李玲玲眯了眯自己的眼睛,企圖凝聚視線,看出和南祝仁一樣的東西。

不過南祝仁的手已經很快轉向了另外一個方向。那裡有一個穿著褪色工裝、袖口沾著泥點中年男人

“雙手插兜,腳尖無意識地規律輕點地面——這是內心躁動,希望離開的潛意識訊號。”南祝仁道,“同時他的視線雖然看向祭祀方向,但聚焦點其實在那些建材上,是更關心實際的重建工作的。”

南祝仁目光微微掃過人群:“我們還算幸運,這個安置點的人大部分都和他們一樣——暫時。”

……

不遠處,黑圈老師看著南祝仁開始和身邊李玲玲說些什麼,不自覺地開始移動腳步。

“喂喂,老黑,太明顯了,太明顯了!你……稍微收斂一點!”身邊的同伴急道。

黑圈老師如夢初醒。

不等他調整狀態,南祝仁已經換了一個方向。

……

在剛剛南祝仁指出的年輕母親、工裝中年男人和祭祀圈之間的範圍,有一個頭發花白、拄著樹枝當柺杖的老太太。

南祝仁用腦袋示意道:“這個老婆婆的表情就顯得凝重許多。你看——她嘴唇微微翕動,應該是在跟著唸誦祭詞。這是認同與融入的表現。”

“當祭詞聲音拔高的時候,她的喉頭有滾動,做了一個明顯的吞嚥動作。”

李玲玲不由自主地又眯起眼睛,幾乎成了一條縫,但還是沒怎麼看到南祝仁說的東西。

這人的視力是有多好啊……

“這是在緩解壓力。”南祝仁道,“同時她的右手不自覺地抬起,觸控自己的頸部——還記得這個【群體癔症】最明顯的兩種軀體化反應嗎?”

李玲玲一愣,下意識回答:“面板上的‘龍鱗’和脖子上的‘龍絛子’。”

“但是……”李玲玲這回看到了,“那個老太太的脖子上沒有相應的面板病變啊……”

南祝仁點頭:“所以這是和“龍絛子勒脖”症狀產生共鳴,是心因性反應的初步軀體化跡象,焦慮與恐懼開始被身體表達。”

南祝仁總結:“她的信念尚未根深蒂固,但已經有了一點苗頭,是明顯已經被【群體癔症】暗示,出現了‘初步感染’的群體。”

李玲玲似懂非懂地點頭。

……

黑圈老師看著南祝仁和李玲玲交流的幅度越來越大,甚至開始輕聲討論,似乎有點急切了。

忍不住腳步又往裡走了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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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祝仁的方向又一變。

“再往下——就是看那邊。”

這回南祝仁歪頭示意的是更靠近核心圈的一個瘦高個男人,他臉色蒼白,眼周有著濃重的黑眼圈。

“從外表一眼就能看出來睡眠受擾。”南祝仁道,“而且相比較之前我指給你看的兩個人,他在整個祭祀過程中反覆地、小幅度地抓撓自己的左前臂。”

這個動作幅度很大,李玲玲一眼就能看出來。

即使隔著衣物,那個男人的動作也顯得急促而專注。

“這是心因性瘙癢或異常體感的典型表現,注意力固著於軀體。”南祝仁繼續道,“而且他的呼吸略顯淺快,這是焦慮的生理反應。”

“在祭詞音調升高之後,他的抓撓動作會明顯加劇,這是症狀被語言暗示啟用。”

“他已將內心的恐懼與‘龍王爺’的敘事緊密結合,並出現了明確的軀體症狀。”南祝仁的語氣凝重,“是已經被【群體癔症】的蔓延波及到了。”

“——等等,南老師。”李玲玲突然道。

“我有個問題。”

……

南祝仁動作微微一頓。

他微微皺眉,卻不是因為李玲玲的這個問題。

他很快舒展了表情,同時調整了一下自己身體的朝向,看向李玲玲:“什麼問題?”

李玲玲組織了一下語言,眉頭緊蹙:“我們現在要處理的【群體癔症】,根源是心理問題,對吧?”

“但是剛才你指給我的那個人,他胳膊上確實有皮疹。還有之前資料裡很多人描述的面板刺痛、麻木,甚至有些人身上真的能看到一片片乾燥、脫屑、發紅的皮損,那看起來……真的很像一種面板病。”

李玲玲猜測道:“會不會……是他們先因為環境惡劣,比如洪水後的汙染、潮溼、營養不良,集體得了某種面板病,出現了類似‘龍鱗’的症狀,然後因為害怕,才歸結到‘龍王懲罰’呢?”

“就是說,是身體先出了問題,心理才跟上的?”李玲玲總結。

這是基於她護士專業知識的合理推測,也是一個在災後醫療救援中必須首先排除的生理性因素。

南祝仁挑了挑眉,點頭道:“你能想到這一點非常好,這也是我們干預前必須做的第一步——嚴格醫學排查,排除器質性病變,確保我們沒有把真正的、器質性的面板病誤判為心理問題。”

他話鋒一轉,繼續解釋道:“但是,根據我們目前掌握的情況,以及之前醫療隊初步的篩查,可以大機率排除是統一的、器質性的面板病大規模爆發。”

“為什麼?”李玲玲追問。

“有幾個關鍵點,”南祝仁條理清晰地分析,“第一,症狀的描述高度依賴於‘文化符號’。他們不說‘瘙癢’、‘皮疹’,而是非常具體地描述為‘龍鱗附體’、‘龍絛子纏繞’。如果是一種純粹的面板病,症狀描述會更醫學化、更個體化,而不是如此統一地使用神話敘事。”

“第二,症狀的出現和加劇,與‘心理暗示’和‘情緒波動’高度相關。”

南祝仁這次沒有再歪腦袋示意方向,直接道:“就像我剛剛給你點出來的那樣——剛才祭祀的時候,祭詞的音調一升高,那位抓撓胳膊的大哥動作就明顯加劇。這是心因性症狀的典型特徵,器質性面板病通常不會因情緒和注意力的轉移而有如此即時、明顯的變化。”

“第三,症狀的傳播模式是社會性的,而非病理性的。它沿著人際關係網路擴散,親近的人、經常在一起交流的人更容易出現相似症狀。而不是按照接觸同一汙染源、或者具有相同免疫缺陷的生理模式來傳播。”

李玲玲一愣:“你的意思是說,他們面板上的問題只是……想象出來的?”

南祝仁卻搖頭。

“就像你說的,他們有的人身上確實出現了類似面板病的樣子。”

南祝仁的神情變得認真而嚴肅:“這是‘心身相互作用’最棘手的地方。心理壓力,是可以透過明確的生理途徑,真實地引起面板變化的。他們身上的皮損是真實的;但這真實的皮損,其根源和驅動力是那個恐懼和焦慮的心理狀態。”

“用醫學的話來解釋的話……”南祝仁用手指點了點額頭。

組織了一下措辭。

“神經源性炎症。這個你能懂吧?”南祝仁道。

李玲玲聽了這個詞之後立刻接上:“持續的壓力啟用面板的神經末梢釋放‘神經肽’,引起區域性血管擴張、血漿滲出,導致面板髮紅、腫脹、瘙癢。”

這回輪到南祝仁一愣了。

“嗯……大概是這麼個意思。”南祝仁道。

李玲玲像是被開啟了思路:“還有搔抓的惡性迴圈。反覆搔抓會損傷面板屏障,導致角質層增厚、面板苔蘚化,甚至抓破出血,這看起來就更像‘鱗片’了。抓撓本身也會刺激面板釋放更多的致癢物質……”

“還有可能是免疫系統功能紊亂……”

南祝仁眨了眨眼睛,補充道:“嗯,還有焦慮和注意力固著導致感覺閾值降低……可能只是輕微的面板乾燥或者正常的蚊蟲叮咬後痕跡,在極度恐懼和暗示下,會被大腦放大解讀為嚴重的‘龍鱗’症狀,從而引發更頻繁的搔抓,弄假成真。”

伴隨兩人這麼你一言我一語地一解構。

“龍鱗”的神秘感頓時大大降低。

南祝仁總結道:“所以,完整的邏輯鏈可能是這樣的——先有了一場巨大的災難,帶來了普遍的心理創傷和現實焦慮——這是根本原因。”

“這種強烈的負面情緒在‘龍王信仰’這種特定文化背景下,找到了一個解釋和表達的出口。持續的恐懼和焦慮作為一種強烈的生理應激源,透過神經、免疫等途徑,真實地‘製造’或‘放大’了面板上的炎症、瘙癢和皮損。”

“而集體性的信念和暗示,則將這些真實的皮損‘定義’並‘塑造’成他們文化中熟悉的‘龍鱗’模樣。”

“最後,透過社會網路和情緒感染完成症狀的傳播。”

南祝仁道:“當然,這只是猜想。接下來我們要去驗證,然後尋找出解決的辦法。”

“你要知道,這種‘面板病’……其實只是【群體癔症】最小的一種危害表現形式了。”南祝仁回想起之前給王麗莉做干預時候的對話。

這麼說著的時候,南祝仁不由自主地又把自己身體的朝向挪了挪。

從剛剛開始,他一直感覺有股若有若無的目光在投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