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關的水晶燈在方城推門而入時劇烈晃動,將他沾著雨水的影子割裂成斑駁的碎片,投在鋪著波斯地毯的地面。柳如煙的尖叫緊跟著砸來,手中的戒尺重重磕在雕花玄關櫃上:“混賬,還敢回來?!”
他望著母親扭曲的面容,發現她鬢角的白髮比三天前又多了幾根。
記憶中,這把戒尺曾在他十四歲那年留下過三道血痕,此刻正被她握得發抖,戒尺邊緣的裂痕裡還卡著當年的布料纖維——那是他被打時撕裂的校服碎片。
“看看你把弟弟打成什麼樣了!”柳如煙撲向蜷縮在沙發上的方振,指尖顫抖著撫過對方腿上的紅痕。
方振適時地發出一聲哀嚎,睫毛上還掛著淚珠,像極了三年前栽贓他偷翡翠鐲子時的模樣。
方城忽然笑了,笑聲驚飛了窗外的雨燕。
他大大咧咧地跌進真皮沙發,校服上的雨水在米色靠墊上洇出深色印記:“心疼了?當年他把我的錄取通知書衝進馬桶時,你們可不是這副嘴臉。”
柳如煙的戒尺再度揚起,卻在半空被方城反手握住。
他指尖碾過戒尺的裂痕,突然發力將其抽向方振的小腿,布料撕裂聲混著對方的痛叫,在客廳裡炸開。
“現在知道疼了?你往我飯裡摻沙子的時候,可沒手軟過。”
“孽障!”柳如煙的怒吼震得水晶燈簌簌作響,“你眼裡還有沒有家規?”
“家規?”方城歪頭盯著柳如煙充血的眼球,“是儲物間的老鼠夾子,還是地下室的禁閉?”
他忽然起身,校服領口扯開,露出鎖骨下方的燙傷疤痕,“或者是三年前,你們看著方雨苒把熱牛奶潑在我身上,卻說是‘小孩子打打鬧鬧’?”
客廳陷入死寂。
方東明的怒吼從二樓傳來,實木樓梯在他腳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你居然敢在那樣的場合打老子!眼裡還有沒有尊卑?\"
他胸前的翡翠玉佩晃得人眼花,正是方城去年在工地搬磚時,替他擋住的那記飛來的鋼管留下的紀念品。
方城嘿嘿一笑:“那我下次注意點,打你的時候儘量份場合,看,我很乖吧。”
\"爸媽,你們別生氣了......\"方振蜷縮在沙發角落,紗布從額角滑落,露出底下淡青色的淤痕。
這個在禮堂被雞蛋砸成落湯雞的\"小方總\",此刻正用顫抖的指尖扯著柳如煙的衣角,像極了十四歲那年栽贓他偷手錶時的模樣。
方城忽然笑了,笑得沙發都跟著顫動。
方振的抽泣聲中,玄關突然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響。
方欣的香奈兒外套帶著雨夜的寒氣撞進視線。
“誰都不許趕小城走!”方欣的聲音帶著少見的顫抖。
無錯書吧方東明的手指在茶几上敲出急促的鼓點,目光掃過方雨苒躲在二樓的身影:“四妹,把你拍的影片拿出來!”
方雨苒磨磨蹭蹭地下樓,相機在掌心投下陰影。
當影片裡方振的冷笑在客廳響起——“野種就該滾回下水道”——方欣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她想起自己曾在方振的朋友圈點贊“心疼弟弟在山村受苦”,卻對方城在便利店暈倒的訊息視若無睹。
“啪!”方欣的耳光比暴雨更急,甩在方振驚恐的臉上。
柳如煙的驚呼中,她指著相機螢幕:“這就是你說的‘乖巧懂事’?他把小城的助學貸款申請表衝進馬桶時,你在哪裡?”
柳如煙的戒尺“噹啷”落地。
水晶燈在方東明拍案時劇烈震顫,茶杯裡的普洱濺出,在黃花梨茶几上洇出深褐斑點:“立刻讓他滾出方家!我沒有這個兒子!”
當然方東明說的不是方振,而是方城!
他對方振的包庇已經到了令人髮指的程度,哪怕事實已經很清楚,承擔後果的人也從來都是方城。
“爸!”方欣的聲音蓋過暴雨,她擋在樓梯口,香奈兒外套的腰帶鬆垮地垂著,“您忘了嗎?小城的臥室是什麼樣子!”
方東明的手指懸在半空,翡翠玉佩隨著呼吸起伏:“那是他活該!野種就得懂規矩——”
“規矩?”方欣突然從包裡掏出平板電腦,指尖劃過螢幕,“那這個呢?上個月有人把小城的助學貸款申請表衝進馬桶的監控,也是‘規矩’?”
客廳的空氣瞬間凝固。
方城滿臉黑線,再讓方欣說下去,他還怎麼被趕出方家?
“都是我乾的!”方城突然起身,校服上的雨水滴在“家和萬事興”抱枕上,“要趕我走就趕緊的,別廢話!”
方欣猛地轉身,平板電腦螢幕映出她眼底的淚光:“你閉嘴!”她又轉向父親,聲音裡帶著破釜沉舟的狠勁,“當年您把小城帶回來,說會好好對他。現在呢?他連學費都交不起,您卻給小振買百萬跑車!”
方東明的太陽穴突突直跳,視線掃過方城磨破的袖口:“他能和小振比?”
方欣拿起相機亮在方東明面前,“這次禮堂的影片,四妹全程錄下,您還要把責任推到方城身上?”
方雨苒在二樓樓梯口動了動,相機帶在指間繞出複雜的結。
“夠了!”方東明抓起茶几上的戒尺,卻在看見方城鎖骨的燙傷時頓住,“就算小振有錯,他也不該動手打人——”
“動手?”方欣冷笑一聲,將影片投屏到客廳大屏,“您看看小振說的什麼:‘野種就該和賤民一起死在下水道’。換成是我,也會打他!”
大屏上,方振的冷笑刺得柳如煙捂住嘴。方城望著姐姐挺直的脊背,突然意識到,這個曾在親弟面前偏心的女人,此刻正用自己的方式償還愧疚。可他不需要償還,他要的是徹底的決裂。
“別鬧了。”他走上前,按住方欣冰涼的手腕,“我本來就該走。”
方欣轉頭,對上他眼底的堅決。那裡沒有期待,只有解脫。
她突然想起儲物間牆上的刻痕,想起這個弟弟在雪地裡跪了整夜後,還笑著說“沒事,我不冷”。
“不行!”她甩開他的手,將平板電腦拍在茶几上,“今天誰也不能趕他走,除非從我的屍體上跨過去!”
我勒個去,這娘們怎麼這麼犟?
這不是誠心跟我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