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
恰逢一朵巨大的金色煙花在燭龍頭頂轟然炸開。
萬千流火如瀑垂落。
將她絕世的側顏映得忽明忽暗。
聲音在煙花的轟鳴聲中悄然消散。
方青禹倚靠在冰冷的石橋欄杆上。
沉默了。
他算是明白了。
為什麼燭龍從早上開始就有點恍惚。
明白了她為什麼會在早餐攤,問自己那個關於人族滅絕與獨活的問題。
想來也是發現了什麼事情,只不過她不能說。
而是她所看到的,所知道的,其層次與可怖,遠超他方青禹的想象。
那位連名諱都無法提及,形態無法直視,過往無法探究的創世真神。
其存在本身,或許就已經昭示了某種令人絕望的未來圖景。
而她問那個問題,潛臺詞或許是。
在那位存在認定的結局裡,人族註定滅絕。
而她,有能力在創世真神的意志下,保下自己這個唯一信徒的性命?
所以她在問,你方青禹。
是選擇生,還是死?
方青禹的嘴角扯動了一下。
露出一絲無聲的苦笑。
腦海中開始浮現出能被稱為創世真神的存在。
盤古,帝俊,東皇,女媧,伏羲,燧人.
無數被冠以創世,始祖之名號的存在。
在古老傳說中如同星辰般繁多,版本各異,真偽難辨。
誰是神,誰是人。
誰又是披著神皮的人,或者頂著人名的神?
在漫長歲月的扭曲和信仰的變遷中,早已面目全非。
連三皇五帝都有好幾個版本。
燭龍所指的那一位,究竟是誰?
範圍是有,但要具體猜出哪一位很難。
或者說,幾乎猜不到。
不過方青禹此刻也不想去猜了。
因為這個層面的問題,其實暫時輪不到自己去想,也輪不到自己去操心。
念頭至此。
方青禹毫不猶豫地掏出手機。
開啟洪啟天的聊天框。
打入一段話。
將資訊發出,方青禹乾脆利落地收起手機。
隨後深吸了一口氣,轉頭看向身旁依舊靜靜凝望著河面燈火的燭龍。
那張完美無瑕的側臉在煙火的明滅中顯得有些不真實。
“走吧。”
方青禹臉上重新掛起一絲輕鬆的笑意,“今晚是我這個導遊失職,接下來的煙花大會,才是重頭戲。”
燭龍聞言,黑白異瞳微微轉動,視線從河面移開,落在他臉上,似乎在確認他情緒的轉變。
片刻後,她輕輕頷首,沒有言語。
只是提著那盞小小的蓮花燈,隨著方青禹的腳步,重新匯入了下方那流動的歡騰人潮之中。
璀璨的煙火在他們頭頂不斷炸響。
將兩人的身影拉長又縮短。
淹沒在燈火的海洋裡。
與此同時,上京市。
龍淵武館外古街。
夜色深沉,古老的護城河在稀疏的星光下泛著幽暗的微光。
洪啟天依舊坐在他那張磨得發亮的小馬紮上。
一頂破舊的草帽隨意扣在花白的頭髮上,遮住了大半張飽經風霜的臉。
手裡握著一根簡陋的魚竿,魚線垂入平靜無波的河面。
嘴裡哼著不知道小調。
彷彿與這靜謐的夜色融為一體。
悠閒自得。
“叮咚。”
一聲輕微的手機提示音。
洪啟天握著魚竿的手紋絲不動,另一隻佈滿老繭的手慢悠悠地伸進洗得發白的舊棉襖口袋,掏出手機。
螢幕亮起。
目光在方青禹發來的那條資訊上緩緩掃過。
幾秒鐘的沉默。
河面依舊平靜,魚漂紋絲不動。
洪啟天臉上的皺紋似乎更深了一些,那點刻意維持的悠閒徹底消失不見。
他無聲地嘆了口氣,將手機螢幕按滅。
重新揣回口袋。
渾濁的老眼重新投向幽暗的河面,嘴唇微動,聲音低沉得如同夢囈,只有他自己能聽見:
“所以我才說時間不多了啊,臭小子。”
時間無聲流逝。
接下來的日子。
方青禹彷彿真的將創世真神帶來的陰霾暫時拋諸腦後。
履行著他作為導遊的承諾。
他帶著燭龍,沿著聯邦漫長的海岸線。
一個城市接一個城市地遊覽過去。
他們漫步在海巖市潔白細膩的月牙灣沙灘。
赤腳感受著微涼海水的沖刷,看夕陽將海面染成熔金。
深入南珠市迷宮般的水上街市。
在搖櫓聲中穿梭於石橋水巷,品嚐最地道的生滾魚片粥。
登上臨淵市矗立在萬丈峭壁之巔的古老燈塔。
俯瞰驚濤拍岸,感受著天地之威
每一個城市,都有著相似的高樓廣廈,車水馬龍。
那是現代文明的烙印。
但方青禹更著重帶燭龍感受的。
是那些沉澱在鋼筋水泥之下,獨屬於每座城市的靈魂。
或是百年老店裡一碗湯頭醇厚的雲吞麵。
或是巷弄深處匠人敲打銀器的叮噹脆響。
或是地方戲曲咿咿呀呀的婉轉唱腔,或是海濱小鎮祭拜媽祖的嫋嫋香菸.
這些千姿百態的文化印記,串聯起聯邦沿海的人文脈絡。
燭龍始終沉默居多。
安靜地跟隨。
她會在品嚐到某種獨特甜點時,眼眸微微彎起極細微的弧度。
會在看到精巧絕倫的手工藝品時,目光多停留片刻。
也會在喧囂的市集人流中,幾不可察地蹙一下秀眉。
她像一個最耐心的學生。
以神的視角,重新認識著這個對她而言既熟悉又無比陌生的人間。
而在這近兩個月看似悠閒的旅程中。
聯邦內部正經歷著翻天覆地的劇變。
自從洪啟天那場石破天驚的直播撕開了超凡世界的帷幕。
聯邦便徹底摒棄了過往的遮掩,資訊透明度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無論是關於命鬼的動向,神明的蹤跡,還是聯邦自身的戰略調整,技術突破,只要不涉及核心機密和可能引發大規模恐慌的即時威脅。
都會透過官方渠道。
第一時間向全體公民通報。
普通人眼中,世界的變化不再是遙不可及的末日傳說,而是真切地融入了他們的日常生活,並朝著一個意想不到的方向發展。
最早的變革發生在教育領域。
12月18日,聯邦教育部聯合神管局共同釋出了《關於全面推行基礎超凡教育改革的決議》。
決議宣佈,自今日起。
從小學三年級至高中,全面增設基礎武道理論與實踐必修課程。
課程免費,納入義務教育體系,並作為高考的重要考核專案之一。
課程內容由淺入深。
從最基礎的呼吸吐納,樁功站姿到基礎拳腳套路,冷兵器認知,以及針對不同年齡段設計的抗壓與意志力訓練。
教材由聯邦頂尖武者和教育專家聯合編纂。
師資力量則從各地武館,退役軍武者,神管局基層人員中抽調培訓,迅速填補缺口。
一時間,全國中小學的操場上。
隨處可見孩子們在老師的指導下,一板一眼地練習著馬步衝拳,稚嫩的呼喝聲此起彼伏。
聯邦的目標很明確。
全民築基,發掘苗子,為未來儲備更廣泛的超凡力量基礎。
當然,決議也明確指出。
能在高中畢業前就正式踏入武者門檻的學生終究是鳳毛麟角。
未能達標者,武館渠道和參軍途徑。
依舊是他們的主要選擇。
另一方面,交通領域也迎來了革命性的突破。
12月25日,深藍重工召開全球釋出會,高調展示了他們的劃時代產品。
玄甲-1型民用低空飛行器。
這並非傳統概念的飛機或直升機,其外形更接近流線型的汽車。
只是底部和尾部多了幾組高效的無槳渦流推進器。
其最大的賣點在於材料。
整架飛梭超過85%的結構件和外殼,均由高強度,輕量化的三階命鬼甲殼,骨骼經過特殊生物冶金工藝提煉鍛造而成。
釋出會現場播放的震撼影片顯示。
一輛玄甲-1從千米高空被自由拋落,重重砸在鋪設了尖銳岩石的地面,外殼僅出現輕微凹陷和刮痕,內部結構完好無損,安全艙的真人安然無恙。
他們在聚光燈下豪情宣佈。
玄甲-1只是起點,深藍重工將投入全部資源。
致力於攻克城市間中短途,低空,高速通勤的技術難關。
目標是讓這種安全便捷的飛行汽車。
早日穿梭於聯邦各大城市防護力場之間的安全航線上。
重新連線起被割裂的交通網路。
這則訊息,讓無數因地面交通癱瘓而困守孤城的人們,看到了新的希望。
畢竟不是每個人的親人,都在同一座城市裡。
當然,一些生活中的細枝末節也在悄然改變。
比如利用命鬼材料優異導能特性開發的家電開始小範圍試用。
基於部分溫和植物繫命鬼分泌物研發的新型生物肥料和促生長劑。
神管局app和北極app的功能不斷完善。
新增了城市安全指數實時播報等實用功能。
成為了每個聯邦公民手機裡的必備軟體.
一種現代科技與超凡力量並駕齊驅,相互融合的新型社會形態,正在聯邦的土地上展現出勃勃生機。
街道上雖然依舊能看到巡邏的武者小隊。
力場護罩外的高空偶爾有命鬼的身影掠過引發短暫騷動。
但普通人的生活節奏在短暫的混亂後,正逐漸恢復穩定。
甚至比宣佈之前。
多了一份因掌握力量而產生的踏實感。
當然,陰影從未真正遠離。
1月28日,一則來自西漠行省樓蘭城的緊急通報,如同冰水澆頭,瞬間沖淡了這份來之不易的欣欣向榮。
通報稱,一尊神明,突然降臨榮盛市近郊。
他似乎對這座城市的繁華與不敬極為不滿,竟直接顯化出高達百米的神軀。
意圖一舉抹平整座城市。
通報附帶的,由高空偵察裝置拍攝的模糊畫面,讓所有看到的人都感到窒息。
遮天蔽日的烏雲中。
一個由閃電構成的巨人輪廓清晰可見,他僅僅抬手一指。
榮盛市外一片大山,便在刺目的光芒中如同沙堡般無聲崩塌。
這是人類第一次,透過官方渠道。
清晰地目睹神明真身展現出的,足以輕易抹除一座城市的恐怖偉力!
然而,通報的後半段,則點燃了另一種激昂的情緒。
就在榮盛市力場護罩劇烈波動,百萬居民陷入絕望之際。
三道身影如同逆流而上的流星,悍然撞入了那閃電核心。
畫面劇烈抖動,只能捕捉到熾烈的劍光撕裂蒼穹,厚重的山嶽虛影鎮壓四方,還有凍結空間的極寒凍氣瀰漫.
那是三位聯邦的五階強者。
通報最後寫道:“.經浴血鏖戰,三位守護者成功擊退該神明,迫使其遠遁大漠深處,榮盛市得以保全,力場護罩能量損耗37%,城區部分邊緣建築受損。我方一位五階守護者重傷,暫無生命危險。”
那一天,所有透過新聞目睹了那場模糊卻驚心動魄大戰的聯邦民眾,都真切地感受到了神明二字的重量。
也第一次無比清晰地認識到,人類的脊樑並未折斷。
在最危急的時刻,依舊有頂天立地的強者,會為他們撐起一片天。
2月8日,臘月二十九。
春節前夕。
近兩個月的沿海遊歷畫上了句號。
方青禹帶著燭龍,回到了位於北極圈邊緣的破曉之城。
城門巍峨聳立。
此刻卻披上了節日的盛裝。
一排排喜慶的大紅燈籠沿著城牆垛口和高大的門樓懸掛下來,在寒風中輕輕搖曳,灑下溫暖的光暈。
城門上方,破曉之城四個蒼勁大字下方。
還拉起了一條長長的橫幅。
方青禹指著那一片暖紅,笑著對身旁依舊一身素白,扎著高馬尾的燭龍說:“春節,你應該知道吧?”
燭龍的目光掃過那些燈籠,黑白異瞳中映著跳動的紅光,清冷的聲音平靜無波:“這個節日,以往也有。”
“對。”
方青禹笑容不變。
“你應該很久沒過春節了,這次可以好好感受一下這個節日的氣氛。”
燭龍聞言,目光從燈籠上移開,落在方青禹臉上,極其輕微地點了下頭,吐出一個字:“好。”
方青禹早已習慣了她這種簡潔到極致的回應。
也不在意,做了個請的手勢:“走吧,進城。”
經過近兩個月的朝夕相處,方青禹對這位古老神明的性情也算摸清了幾分。
她的慾望閾值極低。
對世間絕大多數事物都保持著一種漠視。
但她並非沒有喜好,對某些人間煙火,尤其是精巧的甜食,會流露出近乎孩童般的新奇感。
更重要的是,她情緒極其穩定。
只要不主動招惹,冒犯她,她絕不會因任何外物而輕易動怒或展露神威。
堪稱神性佛系。
這讓方青禹在與她相處時,放下了一些畏手畏腳。
維持著一種介於朋友與特殊合作者之間。
較為放鬆的距離感。
兩人輕鬆透過城門,步入城內。
此刻破曉之城的氛圍,對比外面的城市來說,還要好上不少。
因為他們知道,在破曉之城遠比外面的城市安全。
所以他們不需要焦慮什麼。
也因此,節日的氛圍更加純粹熱烈。
街道兩旁店鋪張燈結綵,玻璃櫥窗上貼著喜慶的窗花和福字。
街上玩耍的孩子隨處可見。
方青禹帶著燭龍穿行在這片街道上。
輕車熟路地走向城市中心的城主府。
大門無聲滑開,訓練有素的工作人員立刻迎了上來。
方青禹直接問道:“他們出關了嗎?”
工作人員恭敬地回答:“沒,所有人的出關時間都定在了明天。”
方青禹聞言,眼中閃過一絲瞭然和欣慰。
看來自己離開這兩個月,這幫傢伙是真被自己臨走前的那句話給刺激到了。
拼了命在衝刺。
他點點頭:“知道了,不用打擾他們。”
他順手將一直提在手裡的那個裝著神秘鏽刀的長條盒子遞給工作人員。
“把這個放到我書房,小心保管。”
工作人員雙手接過沉甸甸的盒子,肅然應命。
方青禹這才轉頭看向身旁安靜等待的燭龍,臉上露出溫和的笑意:“他們都在閉關衝擊關鍵階段,要明天才出來。怎麼樣,要不要先跟我去接小姜?”
燭龍聽到小姜。
那古井無波的眸子裡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漣漪。
她沒有任何猶豫,輕輕頷首:“好。”
“行,那走吧。”
方青禹也不拖沓。
兩人身影瞬間化作兩道流光,自城主府沖天而起。
朝著南方遼闊而寒冷的海洋深處疾馳而去。
不義之城。
曾經的無法之地,在融入聯邦體系並經歷了一系列鐵腕與懷柔並施的改革後。
風貌已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街道雖然依舊帶著粗獷的工業風格。
但變得乾淨有序了許多。
取而代之的,是穿著不同幫派標識服飾的成員。
雖然彼此間眼神依舊帶著警惕和地盤劃分的疏離感。
但更多的是在各自的地盤內經營著酒吧,格鬥場等營生。
幫派之間為了爭奪城內蠅頭小利而大打出手的情況銳減。
原因很簡單。
破曉之城如同燈塔般矗立在冰原之上,為這座深海孤城開啟了一扇通往廣闊世界的大門。
聯邦默許了長城之外冰原荒野作為不義之城拓展的法外之地。
有了更廣闊的天地和透過破曉之城與聯邦進行有限度貿易,接取任務的渠道,誰還願意在這麼大點的地方里拼得你死我活?
聯合起來,整合資源,向冰原要空間,向聯邦換資源,做大做強。
才是不義之城這些梟雄們現在更熱衷的買賣。
城主府的權威,在聯邦暗中的支援和這種利益導向下。
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鞏固。
此刻,城主府頂層,一間視野極佳的茶室內。
大磊正負手站在巨大的落地觀景窗前。
臉上沒什麼表情,目光沉靜地俯瞰著下方井然有序的城市街區。
閆琳穿著一身利落的深紫色作戰服,站在他側後方一步的位置。
正以清晰幹練的語速進行著彙報:
“.本月城內治安事件同比下降72%,惡性案件為零。紫荊會新增深淵探寶者註冊人數環比增長15%,透過我們渠道輸送到破曉之城進行材料加工和兌換的冰原特產,價值比上月提升20%。另外,關於長城第三段緩衝區設立聯合哨所的計劃,聯邦軍部那邊已經初步同意,希望我們提供.”
閆琳的彙報條理分明。
展現著紫荊會在她主持下重建後,協助城主府管理這座城市的卓有成效。
大磊安靜地聽著,目光依舊落在窗外。
不過就在閆琳彙報到關於哨所駐防武者的推薦名單時。
大磊的目光微微一凝。
在他眼角的余光中
茶室之內,多了一個存在。
就在他常坐的主位茶臺旁,那張寬大舒適的靠背椅上。
不知何時,竟然悠閒地坐著一個人。
那人看起來約莫十七八歲年紀。
面容俊秀得近乎完美,面板白皙。
穿著一身看似普通卻質地非凡的月白色長衫,黑髮用一根簡單的木簪束起,幾縷碎髮隨意地垂落額前。
他姿態慵懶地斜倚在椅背上,一手支著下巴,嘴角噙著一抹饒有興味的笑意。
正打量著茶室內的佈置。
尤其是牆上懸掛的一幅古老星圖拓片,眼神清澈,人畜無害。
然而,大磊全身的肌肉在瞬間繃緊到了極致。
閆琳依舊在專注地念著名單。
對身後多了一個人毫無所覺。
大磊猛地抬起手,打斷了閆琳的彙報,聲音依舊平淡:“辛苦了,彙報得很好。你先下去吧。”
閆琳一愣,抬起頭,眼中帶著一絲疑惑。
還沒等他說話。
大磊突然抬起手,揮了揮手。
閆琳還沒來得及說話,就消失在原地。
茶室內,只剩下大磊和那個神秘的少年。
大磊緩緩轉身走向茶臺。
少年面對大磊,臉上並沒有絲毫懼意,反而還帶著一絲笑意說道:“你們這個地方還真挺難找。”
大磊聞言,沒有搭理他。
不過少年也不在意,而是緊接著問道:“對了,你是大鴻的第幾代傳人啊!?修為還不錯嘛,竟然勉強到達了祖靈級。”
大磊依舊沒理他,彷彿對方根本不存在,徑直走到少年對面的客位坐下。
望著少年輕聲說道:“我這裡三階以上不可進。”
少年聽著不在意地擺了擺手。
“知道知道,放心,你把囡囡交出來,我馬上就走。”
大磊聽著沒有說話
只是伸手拿起茶臺上那柄古樸的紫砂提樑壺。
又取過一個乾淨的品茗杯。
開始不緊不慢地向杯中注入清澈滾燙的茶湯。
茶水很快注滿了杯子,清亮的茶湯幾乎與杯口齊平。
然而,大磊的手依舊穩定,壺嘴依舊懸在杯口上方,茶水持續不斷地注入杯中,漫過杯沿,順著杯壁流淌下來。。
在光滑的茶臺表面迅速積成一灘小小的水窪。
他彷彿沒有看見,依舊在倒。
少年看著那不斷溢位,流淌的茶水,俊美的臉上笑容不變。
隨後突然那伸出兩根修長白皙的手指,隨意地朝著身側虛空輕輕一捏。
隨後收回手指,臉上的笑容依舊人畜無害,清朗的聲音響起:“你繼續倒。我倒要看看,你這個城裡,能有多少人給我殺。”
大磊倒茶的手,終於停住了。
紫砂壺嘴懸停在杯口上方,最後一滴茶水落下。
在滿溢的杯中激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漣漪。
大磊緩緩抬起頭,第一次正眼看向對面的少年。
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和認真。
他放下茶壺,任由水漬在茶臺上蔓延,沉聲問道:
“女魃大人.也算是你看著長大的.”
他盯著少年那雙清澈卻深不見底的眼睛,一字一頓:
“你真的要趕盡殺絕?”
少年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滯,隨即擺擺手。
彷彿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語氣帶著誇張的委屈:“別別別,你可別亂說啊!血口噴神是要遭報應的!”
他身體微微前傾,湊近一些。
臉上換上真誠:
“我怎麼會想殺囡囡呢?疼她還來不及。”
他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
“我是想幫她轉移那足以殺死她的至寶懂不懂!?不然她活著天天都得提心吊膽的,累不累啊,我這是為她好。”
他的話語情真意切,眼神誠懇無比。
大磊聽著這番顛倒黑白,虛偽至極的言論。
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充滿諷刺的弧度,從齒縫裡擠出一聲輕蔑的嗤笑:
“呵轉移至寶?”
他直視著少年那真誠的雙眼,聲音斬釘截鐵:
“那跟殺了她有什麼區別?”
少年臉上的真誠如同潮水般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忤逆的不耐煩。
他蹙起好看的眉毛,身體向後重新靠回椅背,語氣也變得冷淡而強硬:
“夠了。我的耐心有限。”
他隨意地揮了揮手:
“你知道的,你擋不住我。”
“把囡囡交出來,完事。麻利點。”
命令的口吻,毫無轉圜餘地。
然而,就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
嗡!
少年臉上那絲不耐煩的神色突然一愣。
他猛地轉頭,目光如電般射向大磊身後那片空間。
那裡的空氣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無聲地盪漾開一圈圈透明的漣漪。
兩道身影,由虛幻迅速變得凝實。
方青禹的目光越過大磊。
直接落在茶臺對面那俊美得妖異的少年身上。
臉上沒有任何驚懼或憤怒,只有一種沉澱到極致的平靜。
方青禹看著少年那雙帶著驚詫的眼睛,輕聲問道:
“如果我們.說不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