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剛亮。
琴川城的街道上,已經有早起的行人和商販,但空氣中依舊瀰漫著一種若有若無的緊張氣氛。
關於“採花賊”的流言蜚語,依舊流傳在街頭巷尾。
令不少人家都閉門不出,氣氛顯得比往日冷清了許多。
陳風與百里屠蘇並肩而行,徑直朝著孫家的方向走去。
兩人一青衫磊落,一黑衣冷峻。
氣質迥異,引得路人頻頻側目。
剛走出方府不遠,經過一條幽深的巷口時,一個清脆又帶著幾分急切的女子聲音,毫無徵兆地響起。
“二師兄!云溪!”
話音未落,一道靚麗的身影從巷子旁快步走出,恰好攔在了兩人面前。
只見來人一身勁裝,勾勒出窈窕有致的身段,容顏嬌俏,一雙明眸亮若星辰。
正是風晴雪。
她似乎是一路疾行而來,氣息微喘,額角還帶著細密的汗珠,顯得有些風塵僕僕。
此刻,她緊緊地盯著百里屠蘇,那張俏麗的臉蛋上,神情複雜到了極點,交織著重逢的狂喜、小心翼翼的探究,以及一絲深藏的不確定。
百里屠蘇驟然被人攔下,腳步一頓。
當聽到“云溪”這個無比陌生的名字時。
他那冷峻的眉峰不由得微微蹙起,深邃的眼眸中,清晰地劃過一絲疑惑。
他看向眼前風晴雪,雖不解其意,但還是出於禮貌,輕輕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這一幕,盡數落入陳風眼中。
心中微動,面上卻不動聲色。
一道凝練如絲的聲音,清晰無比地送入了風晴雪的耳中。
“晴雪師妹,許久不見。”
這聲音很溫和。
“但我再說一次,你要找的韓云溪,如今正留在天墉城,做他的雜役弟子。”
“這是我的師弟,百里屠蘇。”
“莫要再認錯了,以免擾他心神,於你,亦無益處。”
風晴雪正全神貫注地觀察著百里屠蘇的反應,腦海中卻突然響起陳風的聲音,嬌軀不由得微微一震。
她猛地轉過頭,望向一旁神色淡然的陳風。
只見陳風的眼神認真無比,沒有半分作偽的跡象。
她再看看百里屠蘇。
對方從始至終,對“云溪”二字都毫無反應,那份疏離與陌生,是無論如何也偽裝不出來的。
一瞬間,強烈的失望與更深的困惑,湧上心頭。
可是,她好不容易才尋得機會,從幽都來到這琴川,又怎會因為區區幾句話就輕易放棄?
風晴雪倔強地咬了咬下唇,眼中的光芒非但沒有黯淡,反而多了一絲堅韌。
她沒有再開口,也沒有離開。
只是默默地退到了一旁,不遠不近地跟在了陳風和百里屠蘇的身後。
顯然是打定了主意,要繼續觀察下去。
陳風瞥了她一眼,見她如此,也並未再開口驅趕。
有些事情,旁人說再多也無用,終究需要自己去親眼見證。
“走吧,師弟。”
陳風收回目光,淡淡地說道。
百里屠蘇不明所以,但還是沉默地點了點頭,邁開腳步,繼續前行。
於是,一行兩人,變成了兩人在前,一人在後,朝著孫府的方向行去。
孫府不愧是琴川首富的宅邸,高牆大院,氣派非凡。
朱漆大門上懸掛著一塊巨大的牌匾,上書“孫府”二字,筆走龍蛇,頗有氣勢。
陳風上前,伸手叩響了門環。
“咚、咚、咚。”
沉悶的敲門聲迴盪在清晨寂靜的街道上。
很快,側門“吱呀”一聲開啟,一個睡眼惺忪的家丁探出頭來。
“誰啊?一大早的……”
當他看清門外陳風與百里屠蘇的氣度時,剩下的話頓時嚥了回去,睡意也消散了大半。
陳風抱了抱拳,神態溫和。
“在下天墉城弟子陳風,攜師弟百里屠蘇,特來拜會。”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
“聽聞近日琴川城內不太平,有賊人作祟。”
“我二人奉師門之命下山歷練,途經此地,特來詢問一番,不知貴府夜間可還安好,是否發現過什麼異常?”
天墉城弟子的名號,在琴川這等凡人城池中,分量極重。
那家丁一聽,頓時肅然起敬,不敢有絲毫怠慢,連忙躬身行禮。
“原來是天墉城的仙師,失敬失敬!”
“您二位稍等,我這就去通報!”
說罷,便轉身匆匆跑了進去。
不多時,大門緩緩開啟,一位看起來四十多歲,衣著乾淨體面,神態慈和的婦人快步走了出來。
她先是恭敬地對陳風二人行了一禮。
“兩位仙師,老身是府上的奶孃。有任何事情,仙師儘管吩咐老身便是。”
陳風微微頷首,“奶孃客氣了。”
“無妨。”孫家奶孃連忙側身,做出一個“請”的手勢,“仙師快請進,客廳奉茶。”
陳風與百里屠蘇邁步而入,一直跟在後面的風晴雪,也趁著這個機會,不聲不響地跟了進來。
孫家奶孃看到了風晴雪,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但見她與陳風二人似乎相識,而陳風也並未阻止,便沒有多問。
只當是他們的同伴,將三人一併請入了待客的前廳。
分賓主落座,自有侍女奉上香茗。
簡單的寒暄過後,陳風便直接切入了正題。
“奶孃,我們便開門見山了。”
“昨夜子時左右,府上可曾發現過任何異狀?或是……出現過什麼可疑的人物?”
奶孃聞言,思索了片刻,隨即搖了搖頭。
“回仙師的話,並未發現。”
她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不瞞二位仙師,孫家上下,昨夜很是安寧。”
“城裡採花賊的事情,我們也有所耳聞,府上也加強了戒備。”
“不過……或許是因為我家小姐自幼體弱多病,常年臥病,聲名在外。”
“恐怕連那無恥的採花賊,都對我們孫家敬而遠之了。”
陳風聽著奶孃的話,臉上神情不變。
敬而遠之?
只怕是,賊人早已身在府中,又何須從外面潛入?
他放下茶杯,杯底與桌面碰撞,發出一聲輕響。
“是嗎?”
“不過,不知奶孃可否行個方便,將孫家上下所有的僕役,都召集到這前廳來?”
陳風的語氣依舊溫和,但話語的內容卻讓奶孃吃了一驚。
“仙師這是何意?”
陳風的目光變得深邃起來。
“實不相瞞,我昨夜追擊那採花賊,親眼看到他身形一晃,翻牆逃入了孫府之中。”
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
“所以,我懷疑,那賊人並未離開,而是利用對府內的熟悉,就地潛藏了起來。”
“也很可能,就是孫府內的某個人!”
“什麼?!”
奶孃聞言,大驚失色,猛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她沉默了片刻,臉上神情變幻不定。
最終,她重重地點了點頭,“好!老身這就去辦!”
“若是真能揪出此等敗類,也算是為琴川除一大害,為我家小姐除去一個天大的隱患!”
說罷,她便立刻轉身,匆匆出去安排了。
很快,前廳之外的院子裡,便響起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和竊竊私語聲。
孫家所有的家丁、護院、丫鬟、僕婦,足有四五十人,全都被召集到了院中。
一個個面帶疑惑與不安,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大事。
陳風與百里屠蘇緩步走出前廳,風晴雪也好奇地跟了出來。
陳風的目光,緩緩掃過院中站著的每一個人。
在強大的神識感知之下,每個人細微的呼吸、心跳、氣血流動,都無所遁形。
很快,他的目光,便在人群的角落裡,鎖定了一個身影。
那是一個身材中等的家丁,其貌不揚,甚至可以說面容醜陋。
此刻,他正微微低著頭,竭力讓自己顯得不那麼引人注目。
其身上殘留的那一絲,與昨夜黑影一般無二的詭異氣息,清晰地暴露在了陳風的感知之中。
“就是他了。”
陳風心中暗道,但他並未聲張。
只是悄無聲息地,將一縷微不可察的法力,附著在了那個家丁的身上。
這縷法力無形無質,除非修為遠勝於他,否則絕無可能被察覺。
做完這一切,他才收回目光,對著一臉緊張的孫家奶孃搖了搖頭。
“看來,是我看錯了。”
陳風一臉平靜地說道。
“這些人身上,並無邪祟之氣,想來那賊人早已逃離了貴府。”
奶孃聞言,先是一愣,隨即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陳風對著她抱了抱拳,準備告辭。
“今日多有叨擾,還請奶孃海涵。”
“臨走之前,我還要再提一點。”
“府上近期還需加強戒備,尤其是夜間,務必多派人手巡視。”
“若有任何異狀,可隨時來方家尋我。”
“仙師言重了!老身記下了,多謝仙師提醒!”
奶孃連連躬身道謝,親自將三人送出了孫府大門。
走出孫家,重新回到清晨的街道上。
一直沉默不語的風晴雪,終於忍不住快步走到陳風身邊,壓低了聲音,好奇地問道。
“陳……陳二師兄,你方才召集那麼多人,可是有什麼發現?”
她心思細膩,總覺得陳風的舉動,並非“看錯了”那麼簡單。
陳風聞言,側過頭看了她一眼。
“有。”
他只說了一個字,卻讓風晴雪和一旁的百里屠蘇,都將目光匯聚了過來。
陳風晃了晃不知何時又出現在手中的酒葫蘆,悠然地抿了一口。
“不過,俗話說得好。”
他迎著初升的朝陽,眯起了眼睛,聲音中帶著一絲玩味。
“捉賊,要捉贓。”
“要拿,就得拿他個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