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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歌聲與微笑

歌詠比賽裡的齒輪聲

公告欄前的喧鬧還沒散,林小梅攥著歌詠比賽通知跑回宿舍時,嚴小霞正趴在新書桌上演算電路題。四人間的陽臺晾著四床花被子,風一吹,帶著洗衣粉的香味飄進來——那是上個月“優秀員工”的獎品,林小梅的那床印著小雛菊,是她特意選的。

“你看!”林小梅把通知拍在桌上,指尖點著“一等獎:電風扇”的字樣,“嚴姐說這風扇是咱們自己工廠組裝的,風力比外面買的大兩檔!”

嚴小霞推了推眼鏡,目光從電路圖上移開:“可咱們唱什麼啊?車間裡天天聽的都是機器響,我連歌譜都認不全。”

同屋的張芳忽然舉手:“我會唱《咱們工人有力量》!我爹在國營廠時,天天聽廣播放這個。”她清了清嗓子,剛要開口,隔壁宿舍的張建軍突然推門進來,手裡拿著張紙:“別唱老的了!司馬哥說要編首新的,叫《東方電子之歌》,讓咱們自己填歌詞!”

紙上歪歪扭扭寫著幾句初稿:“擰起螺絲亮堂堂,焊槍映著咱臉龐,傳呼機裡傳鄉音,中國製造響噹噹……”林小梅念著念著,忽然想起在滇省捐贈時,山裡孩子拿著抗干擾傳呼機的笑臉,她抓過筆,在後面添了一句:“深山裡有訊號亮,咱們的機子本領強!”

第二天午休,車間角落的空地上聚起了二十多個人。司馬長風扛著相機,把大家圍坐的樣子拍下來,又舉著話筒喊:“都放開了唱!跑調沒關係,要的就是這股子勁兒!”

李東海路過時,正聽見張建軍扯著嗓子唱“焊槍映著咱臉龐”,跑調跑得差點把旁邊的零件盒震掉。他忍不住笑出聲,嚴小敏跟在後面,手裡的計算器卻沒停:“租音響、做演出服,預算得加八千。我跟楊子青說了,她讓咱們從宣傳經費裡勻。”

“八千?”李東海挑眉,“不用那麼多。演出服就穿咱們的防靜電大褂,我讓張自河從服裝城調點紅布,縫個五角星貼在胸口——比買新的還精神。”他忽然指向車間的廣播喇叭,“音響用那個就行,讓王雪峰調調音質,保證比外面租的清楚。”

嚴小敏翻了個白眼,卻還是把計算器上的“8000”改成了“1200”。

比賽那天,松江的老槐樹飄著白絮,臨時搭的舞臺就設在宿舍區的空地上。林小梅站在隊伍裡,看著胸前的紅五角星在陽光下發亮,手心攥得全是汗。臺下,陳姨帶著幾個大媽舉著紙牌,上面寫著“東方電子最棒”,字是用口紅塗的,歪歪扭扭卻格外顯眼。

輪到他們組時,伴奏突然出了岔子——王雪峰除錯的廣播喇叭,突然傳出車間的機器聲,“咔嗒咔嗒”的外掛聲混著音樂響起來。臺下有人笑,林小梅卻忽然想起李東海說的“機器是咱們的夥伴”,她深吸一口氣,跟著機器的節奏唱起來:“擰起螺絲亮堂堂,焊槍映著咱臉龐……”

奇妙的是,那“咔嗒”聲竟和旋律格外合拍。李東海坐在臺下,忽然舉起手跟著打拍子,汪國濤原本抱著胳膊,也忍不住晃起了腿。嚴小敏盯著手裡的預算表,嘴角卻悄悄揚了起來——她算過,這趟比賽下來,實際花的錢還不到一千,比預算省了兩百。

比賽結束時,林小梅他們組得了二等獎,獎品是臺臺燈,燈罩上印著車間的綠色地坪漆圖案。她抱著檯燈回宿舍,路過那排臨時棚子,看見陳嫂正用算盤算今天的賬,嘴裡還哼著《東方電子之歌》。

“小梅姑娘,快來!”陳嫂招手,“今天賣了八十袋洗衣粉,都是聽了你們唱歌來買的。”她從貨架上拿起包餅乾,塞到林小梅手裡,“這是廠裡補貼的,你拿著吃。”

林小梅咬著餅乾,甜絲絲的味道在嘴裡散開。她抬頭望向車間,夕陽正透過雙層玻璃,把綠色的地坪漆染成金色。遠處,李東海正和汪國濤站在新栽的枇杷樹下,不知道在說些什麼,風吹過,樹葉沙沙響,像在跟著唱那首沒唱完的歌。

她忽然覺得,這車間裡的齒輪聲、棚子裡的算盤聲,還有大家的歌聲,都在朝著同一個方向轉——那是李東海說的“中國製造”的方向,是他們這些手藝人,用焊槍和螺絲,一點點拼出來的未來。

雪夜裡的抗干擾傳呼機

1998年的第一場雪來得猝不及防,松江廠區的枇杷樹剛抽出新芽,就被裹上了層薄霜。林小梅裹緊防靜電大褂往車間跑時,看見嚴小敏正站在公告欄前打電話,臉色比外面的雪還白。

“訊號全斷了?”嚴小敏的聲音發顫,手指把電話聽筒攥得泛白,“村裡的孩子等著傳呼機聯絡在外打工的爹媽,現在怎麼聯絡?”

林小梅心裡一緊——這是滇省山區的一所希望小學,上個月他們捐贈的二十臺抗干擾傳呼機剛投入使用,怎麼突然出了問題?她剛要上前,就見李東海踩著積雪快步走來,手裡還攥著份電報,紙角被風吹得卷邊。

“是暴雪壓斷了訊號塔。”李東海把電報遞給嚴小敏,上面的字跡被雪水浸得有些模糊,“當地通訊站說,至少要三天才能修好。”他抬頭望向車間,王雪峰和杜建國正圍著臺傳呼機除錯,眉頭擰成了疙瘩。

“咱們的抗干擾傳呼機,不是能接收低頻訊號嗎?”林小梅忍不住問,她想起捐贈時王雪峰說過,這機子在深山裡也能用上。

王雪峰嘆了口氣,把傳呼機遞給她:“低頻訊號得靠基站轉發,現在基站斷了,機子就成了擺設。”他蹲在地上畫電路圖,“除非能找到臨時訊號源,可山區哪來的訊號源?”

車間裡的空氣瞬間沉了下來。嚴小霞突然想起什麼,從抽屜裡翻出本筆記本:“上次去京城高校交流,教授說過,汽車電臺的頻率能臨時轉接訊號!”她指著筆記本上的記錄,“只要把傳呼機的接收模組改一改,說不定能接收到附近縣城的汽車電臺訊號!”

李東海眼睛一亮,抓起外套就往外走:“張自河有輛老式卡車,電臺還能用!小敏,你聯絡滇省的村長,讓他們找輛有電臺的汽車;雪峰,你帶團隊改傳呼機模組,半小時後出發!”

嚴小敏攥著電話跑向辦公室,林小梅跟著王雪峰往研究室跑,手指不小心碰到桌上的烙鐵,燙得她一縮手,卻顧不上揉——她想起捐贈時,山裡孩子接過傳呼機時亮晶晶的眼睛,想起一個小姑娘說“有了它,就能跟在廣州打工的媽媽說話了”。

半小時後,張自河的卡車停在廠區門口,車斗裡裝著改裝好的傳呼機和工具。雪越下越大,李東海把棉襖脫下來裹在傳呼機上,對林小梅說:“你跟我們去,你的烙鐵活最細,到了那邊可能要現場修機子。”

林小梅用力點頭,把防靜電手套塞進兜裡——那是嚴小敏剛給她的新手套,指尖還繡著朵小雛菊。

卡車在雪地裡開了兩天兩夜,到滇省山區時,路面結著冰,車輪上綁著鐵鏈還打滑。村長早在山口等著,手裡攥著個凍得硬邦邦的饅頭:“孩子們天天在村口等,有的孩子抱著傳呼機睡,說怕媽媽發資訊收不到。”

林小梅跟著眾人往村裡走,雪沒到腳踝,每走一步都要陷進去。到學校時,二十多個孩子正圍著操場裡的訊號塔轉圈,看見他們來,都跑了過來,凍得通紅的手裡還攥著傳呼機。

“叔叔,我的機子怎麼不響了?”一個小女孩拉著李東海的衣角,眼裡含著淚,“媽媽說今天會給我發資訊,說她什麼時候回家。”

李東海蹲下來,把孩子凍僵的手揣進自己懷裡:“彆著急,叔叔這就給你修好。”

王雪峰和林小梅立刻在教室搭起臨時工作臺,村裡的孩子圍著看,大氣都不敢出。林小梅拿著烙鐵,手卻有些抖——這裡的溫度比松江低十多度,烙鐵預熱慢,她怕焊錯了零件。

“別怕,跟在車間一樣。”李東海站在旁邊,遞給他一塊新的焊錫,“你在車間能把誤差控制在半毫米內,這裡也一樣。”

林小梅深吸一口氣,烙鐵尖穩穩落在零件上,錫珠像顆小銀豆,正好落在焊點上。旁邊的孩子小聲驚呼:“姐姐的手好穩!”

就在這時,張自河的聲音從外面傳來:“電臺調好了!能接收到縣城的訊號!”

王雪峰立刻把改裝好的傳呼機接上線,螢幕突然亮了,一行中文資訊跳了出來:“妞妞,媽媽下個月回家,給你帶新書包。”

是剛才那個小女孩媽媽發來的!小女孩撲過來,抱著傳呼機哭了,眼淚落在螢幕上,林小梅趕緊用袖子幫她擦掉。

接下來的兩天,他們帶著傳呼機走遍了附近的三個村子,每修好一臺,就有一個孩子露出笑臉。離開那天,雪停了,太陽出來了,孩子們把他們送到山口,手裡拿著用紅紙包的雞蛋,說“給叔叔姐姐路上吃”。

卡車往松江開時,林小梅坐在副駕駛,手裡攥著個孩子送的布娃娃,娃娃身上縫著個小小的傳呼機圖案。李東海忽然說:“回去後,咱們要研發更耐用的傳呼機,不僅能抗干擾,還能在沒有基站的情況下,用太陽能供電。”

林小梅點頭,看向窗外,遠處的雪山在陽光下閃著光。她忽然想起爹說的“進口螺絲結實”,可現在她覺得,他們自己造的傳呼機,比任何進口的東西都好——因為這機子上,有他們的汗水,有孩子們的期待,有“中國製造”的溫度。

回到松江時,廠區的枇杷樹已經冒出了新綠。嚴小敏在門口等著,手裡拿著份訂單:“文峰集團的楊子青說,看到咱們在滇省的事,想訂五百臺抗干擾傳呼機,給偏遠地區的醫療隊用。”

李東海接過訂單,遞給林小梅:“這是咱們的第一筆公益訂單,你來負責生產,質量要跟給孩子們的一樣。”

林小梅接過訂單,指尖有些發燙。她抬頭望向車間,綠色的地坪漆在陽光下泛著光,傳送帶上的零件正緩緩移動,像在編織一個更美的未來。她知道,這只是開始,將來他們還要造更好的機子,讓“中國製造”的聲音,傳到更多更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