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的臉瞬間白了,不再提逃跑的事。張疤臉狠狠瞪了他一眼:“沒腦子的東西!趙炳的人把路堵得嚴嚴實實,跑就是找死!”
“那……咱們反了?”王二又冒出個主意,聲音都在發顫,“咱們幾個百戶所加起來,也有兩千多人,要是聯合起來,說不定能搶了糧倉,往湖廣跑,跟那些流民隊伍混在一塊,總比在這兒受氣強!”
這話剛出口,草棚裡瞬間安靜下來。張疤臉盯著王二,冷笑一聲:“反?你忘了上次新兵司有人鬧餉,結果怎麼樣?趙炳派了火銃手過來,一頓齊射,幾十個人當場就沒了!現在火器司的炮一天比一天多,咱們手裡就幾根鋤頭,跟秦軍反?那是拿雞蛋碰石頭!”
他頓了頓,又道:“再說了,咱們手下的人,現在過得比以前好。以前他們跟著咱們,得被剋扣糧餉,現在按人頭分糧,還能分到開墾的田——等明年夏糧收了,他們還能把家眷接來,誰還願意跟咱們反?”
這話戳中了要害。李三和王二對視一眼,都沒了聲音。他們想起白天干活時,手下計程車兵雖然累,卻也在討論著“明年種上小麥,就能讓家裡人吃飽飯”,眼裡滿是盼頭,再沒了以前的怨懟。
張疤臉把最後一口乾餅吃完,拍了拍手上的渣:“跑也跑不了,反也反不成,只能在這兒熬著。趙炳說了,等明年夏糧豐收,表現好的百戶所,還能優先分田。咱們現在要是敢鬧,別說分田,能不能活過冬天都難說。”
“那……就這麼幹熬著?”李三不甘心地問。
“不然還能怎麼樣?”張疤臉嘆了口氣,站起身,“明天還得早起上工,要是完不成墾田的數,咱們連這幹餅都沒得吃。趕緊歇著吧,別再想那些沒用的了。”
李三和王二沉默著點點頭,各自找了個草堆躺下。草棚外,寒風呼嘯,遠處傳來秦軍巡邏的腳步聲。
張疤臉望著棚頂的破洞,心裡滿是憋屈,卻也明白——趙炳把他們拆分成百戶所,又給手下計程車兵分糧分希望,就是斷了他們鬧事的根基。
現在的建設軍團,早已不是以前那個鬆散的新兵司,他們這些刺頭,除了老老實實幹活,再沒別的路可走。
第二天一早,上工的鼓聲準時響起。張疤臉揉了揉痠痛的胳膊,還是拿起了鋤頭,跟著手下計程車兵一起,走向那片待墾的荒田。
陽光下,洛河的冰面開始融化,泛起粼粼波光,遠處的田埂上,已經有士兵在插下標記。
——那是明年要種小麥的地方。張疤臉看著這一切,心裡的怨氣漸漸淡了些,卻還是忍不住罵了句:“他孃的,這輩子還沒種過這麼多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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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河的冰碴剛化盡,河面上還飄著殘雪,洛陽城的東門外,卻已多了些風塵僕僕的身影。
——他們身著洗得發白的長衫,揹著裝滿書籍的行囊,眉宇間帶著倦意,眼神裡卻藏著熱切,正是從天下各州趕來的舉人學子。
去年因秦軍圍京師、女真襲邊,大慶朝廷的會試停辦,各地舉人滯留在鄉,看著江山四分五裂:北直隸的朝廷困守京師,連漕運都被漕工截斷;福建被鹽梟掌控,浙江戰火不斷;南京雖穩,卻只知投機;關外女真吞草原,虎視眈眈。
唯有洛陽的秦軍,短短半年間,既穩住了陝西、河南、山西三省,又開墾荒田、打造火器,連草原上的部落都願與之結盟,這般勢頭,讓有心的寒門士子看清了風向——大慶已是殘燭,洛陽才是未來。
於是,從江南來的學子,帶著舟車勞頓的疲憊,沿運河北上,避開南京的盤查、山東漕工的關卡,有的甚至要繞路徽州,走兩個月才能到洛陽;從湖廣來的,得穿過流民四散的地界,避開張獻忠舊部的襲擾,靠著隨身攜帶的乾糧和偶爾幫人抄書換的盤纏,一步步往北走;從四川來的更難,蜀道本就艱險,又逢本地大族封關,他們只能喬裝成商人,混在往來的貨隊裡,翻過山嶺才能踏上中原的土地;連遠在廣東、廣西的學子,都抱著“寧為雞首,不為牛後”的心思,乘船北上,經福建、浙江沿海,再轉陸路,耗時三月,才終於看到洛陽的城門。
這些士子中,有曾在京備考、親眼見過秦軍火器威力的;有在家鄉目睹官府腐敗、深知大慶無望的;也有讀遍經史、渴望施展抱負的。
他們放棄了朝廷可能重啟的會試,放棄了家鄉的安穩,寧願忍受路途的艱辛,也要來洛陽——不為別的,就為那可能的“從龍之功”,為在即將到來的新天地裡,尋一個能讓自己施展才華的位置。
洛陽東門外的茶攤上,兩個來自江南的舉子正捧著粗瓷碗喝茶。其中一個捋了捋沾著塵土的長衫,嘆道:“從蘇州到洛陽,走了兩個半月,躲過了南京的稅吏,又在山東被漕工盤查了三次,若不是說自己是來洛陽尋親的,怕是連河南都進不來。”
另一個舉子放下碗,目光望向洛陽城頭的“秦”字大旗,語氣堅定:“值了!你沒見沿途的景象?河南府的田地裡,建設軍團的人在修水渠,百姓們在墾荒,連路邊的流民都有粥喝。反觀咱們江南,鄉紳還在兼併土地,官府只知收稅,這樣比下來,洛陽才是能做事的地方。”
不遠處,一個來自陝西的舉子正給行囊補補丁,他去年在西安府見過趙炳賑災,如今更是直言:“我本是陝西人,去年旱災,若不是秦軍開倉放糧,我家鄉的人早餓死了。大慶的官只會催稅,秦軍卻能讓百姓有田種,這樣的主君,值得咱們來投奔。”
往來的學子們,或是在茶攤交流路途見聞,或是在城門處打聽秦軍招賢的訊息,連守城的秦兵都習以為常——自從開春,每天都有幾十甚至上百個舉子來此,有的直接去府衙遞名帖,有的先找客棧住下,打探洛陽的局勢。
洛河邊的柳芽剛冒綠,春風裡帶著泥土的氣息。
這些從天下各州趕來的學子,像一顆顆種子,落在了洛陽的土地上。
他們或許還不知道,自己的到來,不僅會改變洛陽的人才格局,更會在不久的將來,成為秦軍治理天下的重要力量。
而此刻的洛陽城,正敞開城門,迎接著這些心懷理想的寒門才俊,迎接著屬於中原的新生機。
……
洛陽秦王府的後院裡,桃花剛綻出粉白的花苞,趙炳正坐在廊下,看著侍女給身懷三月身孕的王氏遞上安胎藥。
王氏是河南府世家之女,半年前和其他世家女的一同納入府中,如今眉眼間帶著幾分羞怯,又藏著一絲期待。
“眼下府中尚未立王妃,”趙炳接過藥碗,親自遞到她手中,語氣溫和卻帶著不容錯辨的分量,“你身子安穩,若將來誕下的孩子有出息,便是你和王家的福氣。汝當勉之,好好養胎。”
王氏連忙接過藥碗,眼眶微紅:“妾身謝夫君恩典,定好好保重身子,不辜負夫君期許。”
趙炳頷首,又叮囑了幾句安胎事宜,剛起身準備回書房,廊外傳來輕緩的腳步聲——原是福王府的舊太監李德全,如今已是他的貼身太監,正躬身候在一旁。
“主公,李巖大人在外求見,說有要事稟報。”李德全聲音壓得極低,生怕驚擾了屋內的王氏。
趙炳示意侍女好生照料王氏,轉身隨李德全往前院走。
剛到書房外,便見李巖捧著一疊文書等候,臉上帶著幾分急切。
“主公,”李巖見他進來,連忙上前,將文書遞上,“自開春以來,各地舉人學子陸續來洛,如今已有三百餘人,還有不少正在路上。這些人多是寒門才俊,放棄了朝廷會試,一心來投咱們,該如何安置,還請主公定奪。”
趙炳翻看文書,見上面記錄著學子的籍貫、學識,甚至還有幾人曾在朝為官的履歷,指尖在“三百餘人”處頓了頓:“咱們現在缺的就是管理人才。半年前讓世家子弟代管地方,不過是過渡,長久來看,還得靠這些有學識、願做事的人。不能怠慢了他們。”
他抬頭看向李巖,語氣篤定:“去年拿下洛陽時,抄沒了不少貪官財主的宅院,你讓人挑幾處寬敞的,整理出來做‘招賢館’,供這些學子居住,食宿全由府裡承擔。另外,傳我命令,半個月後在洛陽府衙舉辦官員考核,考中者直接授官,填補各地空缺的職位。”
“主公,這……這豈不是和朝廷的科舉一樣?”李巖大驚,連忙追問,“若是朝廷以此為由指責咱們‘僭越’,怕是會引來非議。”
“非議?”趙炳冷笑一聲,將文書放在案上,“大慶朝廷連漕運都管不住,連草原的女真都擋不住,自身難保,哪有功夫管咱們辦不辦考核?再說了,咱們要的是能做事的官,不是隻會死讀書的腐儒,這考核比朝廷的科舉更實在——考民生、考治政、考軍務,能過的,才算真人才。”
無錯書吧李巖想想也是,如今的大慶朝早已沒了往日的威嚴,各地勢力割據,誰還會在意它的非議?他躬身道:“主公所言極是,屬下這就去安排招賢館和考核事宜。”
“等等,”趙炳叫住他,眉頭微蹙,“只靠眼下這些人還不夠。怎麼才能讓更多學子來投?你有什麼想法?”
李巖略一思索,便開口道:“屬下倒有幾個建議。其一,讓各地驛站張貼告示,說明咱們考核授官的規矩,強調‘不論出身,只看才學’,吸引寒門學子;其二,派使者去江南、湖廣等地,拜訪有名望的儒士,請他們舉薦人才,這些人一句話,比咱們十張告示都管用;其三,給已入招賢館的學子一些‘薦才令’,若他們能舉薦同鄉才俊,考中後可一同受賞——這樣既能擴大範圍,也能讓學子們更有歸屬感。”
趙炳聽著,緩緩點頭:“這三條都可行。尤其是第一條和第三條,‘不論出身’能打消寒門學子的顧慮,‘薦才受賞’能讓他們主動幫咱們招攬人。你就按這三條去辦,務必讓天下有才之士知道,洛陽才是他們施展抱負的地方。”
“屬下遵旨!”李巖躬身領命,轉身就要去籌備。
趙炳看著他的背影,又望向窗外——招賢館的建立,考核的舉辦,不僅能填補官職空缺,更能讓秦軍的治理體系扎得更深。而那些遠道而來的學子,終將成為他統一天下的重要助力。
書房外,春風拂過,桃花瓣輕輕飄落。
趙炳拿起案上的文書,目光落在那些學子的名字上,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屬於他的時代,不僅需要強軍,更需要人才,而這洛陽城,正成為吸引人才的磁石,匯聚著天下的希望。
……
洛陽東門外的茶攤剛熱鬧起來,幾個秦兵便抬著木牌穿過人群,將寫著:
“招賢館設於西市舊王宅,凡來洛學子可憑名帖入居,食宿全免”
“半月後府衙舉辦考核,考中者授官任職”
告示貼在了城門旁的顯眼處。
剛從江南趕來的舉子周文清,正和同鄉整理行囊,瞥見告示上的字,頓時停下了手,快步擠到木牌前,反覆讀了三遍,才不敢置信地看向身邊的人:“咱們沒看錯吧?秦王不僅給安排住處,還直接考核授官?”
他的同鄉李山也擠了過來,看著“食宿全免”四個字,激動得聲音都發顫:“以前在京備考,咱們得自己租屋、自己籌糧,哪有這般待遇?再說這考核,朝廷的科舉要等三年,還得看考官臉色,這兒倒好,來了就能考,考中就能當官!”
周圍的學子們也都圍了上來,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著,原本的倦意早已被興奮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