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徑的盡頭，一棵古老的菩提樹下。

一道絕美的倩影，靜靜地站在那裡。

金色的裙襬在晚風中微微拂動，像是破碎的蝶翼。

是蕭薰兒。

她就那樣站著，沒有了賽場上的盛氣凌人，也沒有了叢林中的崩潰絕望。

她的臉上很乾淨，淚痕似乎已經被風吹乾，只剩下一片蒼白的平靜。

可正是這份平靜，讓人感覺到一種深入骨髓的哀傷。

紫妍的笑聲戛然而止，她從葉青身後探出個小腦袋，鼓著腮幫子，眼神不善地盯著蕭薰兒。

“你還來幹什麼？”

小醫仙臉上的笑意也淡了下去，她上前一步，不著痕跡地站在了葉青的身邊，目光平靜地看著對方。

蕭薰兒沒有理會紫妍，她的視線，從始至終都只落在一個人身上。

那個讓她驕傲了十幾年，也讓她一敗塗地的男人。

葉青看著她。

他也同樣平靜。

“你們先回去吧。”

他開口，聲音不大，是對小醫仙她們說的。

紫妍有些不情願地嘟了嘟嘴。

“可是……”

小醫仙拉了拉她的衣袖，輕輕搖了搖頭。

“我們回去等你。”

她深深地看了葉青一眼，然後便拉著不情不願的紫妍，與雲韻、納蘭嫣然一同轉身，朝著另一個方向離去。

很快，菩提樹下，只剩下了葉青和蕭薰兒兩人。

晚風吹過，捲起幾片落葉，在兩人腳邊打著旋兒。

四目相對。

沉默。

良久的沉默。

蕭薰兒那雙平日裡靈動如秋水的金眸，此刻黯淡無光，只剩下濃得化不開的哀傷和倔強。

她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卻又發不出聲音。

最終，還是葉青先開了口。

他的語氣很淡，就像在問一個陌生人。

“有事？”

這兩個字，像是一根針，狠狠地刺進了蕭薰兒的心裡。

她嬌軀微微一顫，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

有事？

何止是有事。

她強忍著再次湧上眼眶的酸澀，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為什麼要那麼做？”

“當著所有人的面……為什麼？”

她問的，是那乾淨利落，不留絲毫情面的一擊。

那一擊，不僅擊碎了她的金帝焚天炎，更擊碎了她身為古族天之驕女的所有尊嚴。

葉青看著她，眼神沒有絲毫波瀾。

“這是你想要的，不是嗎？”

“在競技場上，當著所有人的面，向我發起挑戰。”

“然後，由我親手，為你我之間的婚約，畫上一個句號。”

“蕭薰兒。”

葉青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得近乎殘忍。

“我只是，滿足了你的要求而已。”

滿足了……我的要求……

蕭薰兒的臉色，又白了幾分。

是啊。

是她自己選的。

是她以為自己掌控著一切，是她以為這只是一場由她主導的，用來斬斷過去的儀式。

可結果，她卻成了那個最可笑的跳樑小醜。

“哈哈……”

她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破碎而悲涼。

“是……是我選的。”

“我輸了，我認。”

“解除婚約，我也認。”

她抬起頭，通紅的眼眸死死地盯著葉青，一字一句地說道。

“但是，葉青。”

“你以為，一份由兩族老祖定下的婚約，說解除，就能這麼輕易地解除了嗎？”

葉青眉頭微不可察地一挑。

“什麼意思？”

蕭薰兒緩緩伸出手，她的掌心之中，憑空出現了一卷薄如蟬翼，卻泛著淡淡金光的卷軸。

卷軸之上，流淌著一股古老而玄奧的氣息。

“你離家太久，或許已經忘了。”

“當年葉家與古族訂立的，並非只是一紙口頭婚約。”

蕭薰兒的聲音，在晚風中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絕望。

“為了表示對這門親事的重視，也為了徹底繫結兩族的氣運。”

“我族族長與你的父親，曾以血為引，以靈魂為誓，在天地見證之下，共同簽下了一份……”

她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婚書。”

婚書？！

葉青的瞳孔，驟然一縮。

蕭薰兒將手中的金色卷軸，緩緩展開。

卷軸之上，沒有太多的文字，只有兩個散發著磅礴氣息的古老烙印。

一個是屬於古族的圖騰。

另一個，則是一片栩栩如生的青色龍鱗，那是屬於葉家的印記。

在兩個烙印的中央，兩滴早已乾涸，卻依舊散發著強大威壓的精血，交融在一起，形成了一個玄奧的符文。

“天地為證，血脈為契。”

蕭薰兒的聲音幽幽傳來。

“這份婚書，早已上報族中祠堂，錄入族譜，昭告了天地。”

“所以，葉青……”

她抬起那張梨花帶雨，卻美得驚心動魄的臉，看著他。

“我們之間，不是訂婚。”

“是成婚。”

“我們……早已經是夫妻了。”

“這樣的關係，你告訴我。”

她的聲音裡，帶上了壓抑不住的哭腔。

“要怎麼，才能像你說的那樣，畫上一個句號？”

葉青沉默了。

他看著那份金色的婚書，看著上面那兩個刺目的烙印，以及那兩滴交融的血。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蕭薰兒之前會那般自信，那般篤定。

原來，這才是她真正的底牌。

一張她以為，永遠也用不上的底牌。

一張足以將兩人命運，徹底鎖死的底牌。

他伸出手，從蕭薰兒顫抖的指尖，接過了那份薄薄的，卻重若千鈞的婚書。

指尖的觸感冰涼，帶著一絲奇異的能量波動。

他沒有立刻說話，只是用指腹，輕輕摩挲著卷軸上那片熟悉的青色龍鱗印記。

許久。

他才緩緩抬起頭，看向面前那個滿臉淚痕，眼神卻依舊固執地看著自己的女孩。

他輕輕地，吐出了一口氣。

“原來如此。”

他的聲音裡聽不出喜怒，依舊是那副淡然的模樣。

“這下，確實有點麻煩了。”

“麻煩了。”

葉青的聲音平淡。

可這句話，卻讓蕭薰兒眼中剛剛熄滅的火焰，又重新燃起了一絲微弱的希望。

他承認麻煩了。

這是否意味著，這份婚書，連他也無法輕易無視？

蕭薰兒死死地咬著下唇，唇瓣被咬出了一道淺淺的血痕，她卻渾然不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