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讓甜水記和蘇記合夥?”乾孃問蘇錄。
“最好不要攪在一起,還是分鍋吃飯來得清爽。”蘇錄建議道:“其實我建議還是用何記的好,這樣乾孃能談到更好的條件。”
頓一下道:“肩上的壓力也小些。”
“好孩子,娘聽你的。”乾孃感動地點點頭,她當然明白蘇錄是在替自己著想。
不管是名聲、輿論,還是孃家,何記這塊牌子都能替自己頂住相當大的壓力。
當然蘇錄也是在替自家考慮,絕對不能讓老蘇家,背上個吃絕戶的惡名……
蘇泰對這個決定更滿意,他可是最同情何家兄弟的。
“那就由何記和蘇記合夥,看看是入股還是成立個新的酒坊,你和七叔公來決定就好。”蘇錄說著又拍了拍蘇泰的胳膊道:“二哥已經出徒了,正好可以做娘在酒坊的代言人。”
“娘本來就這麼想的。”乾孃高興地笑道:“不給夏哥兒個二掌作,我可不跟他們合作!”
“俺可當不了掌作,當個把頭就頂天了!”蘇泰連忙擺手道。
“不會就學!夏哥兒別老覺得自己不行!”乾孃柳眉一挑道:“娘當初也是趕鴨子上架。現在不也把甜水記,打理得井井有條?!”
“哦,俺記住了,良……”蘇泰老實受教。
“那具體股份?”乾孃又問道。
“這個就真別問了。”蘇錄苦笑道:“我來說太不合適了。”
“行,我跟他們談。”乾孃不再為難他。
“沒有問題了吧?”蘇錄想要退席讀書去了。對卷王來說,節假日不過是換個地方學習。
乾孃想了想,低聲道:“最後一個問題,千戶大人那邊怎麼辦?他不會覺得我們故意撇了他吧?”
“有這種可能,但酒坊不能讓他染指。”蘇錄點點頭,笑道:“這樣吧,讓甜水記做酒坊在太平鎮的獨家經銷商,千戶大人不就沒意見了嗎?”
“真是好主意。”乾孃眼前一亮道:“既跟他撇開了關係,又讓他得了好處,他自然就沒意見了。”
~~
第二天蘇泰回去,就告訴了大掌作,乾孃同意見面了。
蘇大吉尋思了一宿,越想越覺得這是老天爺給酒坊最後的機會了。這下也顧不上什麼門戶之見,當天中午就備了份遲了半年的‘開業禮’,直奔太平鎮。
一進甜水記,就看到蘇有才跟老闆娘,在隔著櫃檯有說有笑。蘇大吉瞬間啥都明白了……
“呀,七叔來了?”蘇有才知道他要來,但沒想到他來的這麼急,登時老臉一紅道:“我來幫兩天忙……”
“不用解釋不用解釋。”蘇大吉趕忙擺手道:“你想幹啥幹啥。”
說著他讓蘇浪奉上賀禮,又對老闆娘拱手笑道:“早聽說老闆娘這家店生意興隆,客似雲來。今日特備薄禮,來沾沾貴鋪的喜氣!”
“大掌作說笑了,不過是餬口的小店而已,快請樓上用茶。”老闆娘道個萬福,客氣地把蘇大吉請到了樓上的小客廳,又給他上了茶水,給他孫子上了當季新品‘蜜桃雪露’。
蘇錄都已經提前做好了工作,雙方的交談自然很愉快。
蘇記酒坊確實如他預料的那樣,要活不下去了。蘇大吉把碎沙酒當成救命稻草,願意最多出讓三成股份換取合作。
老闆娘也不跟他討價還價,笑道:“行,三成就三成,但是我有個條件。”
“老闆娘請講。”蘇大吉鬆了口氣,再多的話他就說服不了族裡了。
“這三成股份何記佔兩成,剩下的一成給蘇泰。”老闆娘便直截了當道。
“為啥?”蘇大吉吃驚道:“夏哥兒是我蘇家子弟,酒坊本來就有他的一份。”
“都有就是都沒有。”老闆娘卻一針見血道:“當孃的得給兒子爭取利益,這樣他才能替我養老送終。”
“……”蘇浪從旁聽得目瞪口呆,恨不得自己也開口叫娘。
“這……”蘇大吉反而躑躅了。按說老闆娘一分沒多要,絲毫不損害酒坊的利益。但這事兒,在感情上就是很難接受……
人們已經習慣了,把個體成員,看做宗族的一份子。好處是全族親如一家,有事真上。不好的地方也在這裡,一家人談利益太不方便了……
這就是蘇錄堅決不出面的原因,讓他跟宗族談利益實在太難了,一頂接一頂的大帽子扣上來,誰也頂不住。
但蘇錄也不可能白白給族裡做貢獻,所以請乾孃出面來談,就沒這個顧慮啦。
乾孃也確實仗義。其實這對她來說最有利的是,兩家合夥成立一家新的酒坊,而不是直接把何記併入蘇記酒坊。
蘇記酒坊也欠一屁股債呢,而且跟老闆娘欠的債,不是一個等量級的……
老闆娘願意併入蘇記,共同承擔債務,把蘇大吉可給感動壞了.她簡直就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呀!
所以最後蘇大吉咬牙答應道:“行,這事兒我應下了,就給他一成!”
“好。”老闆娘滿意地點點頭道:“秘方我會給到蘇泰,讓他給大掌作當個副手,負責二郎酒的生產吧。”
“沒問題,這是應有之義。”蘇大吉點下頭,因為蘇泰成了三股東兼最大的個人股東,已經是酒坊的小老闆了。
說著端起茶盞,敬了老闆娘一杯道:“老闆娘實在太仁義了,我萬沒想到會談成這麼個結果。這個事不管成與不成,蘇家都欠你個大人情!”
“是嗎?”老闆娘聞言狡黠一笑道:“既然如此,那這個人情現在能還嗎?”
“呃……當然可以。”蘇大吉心下一緊,心說老子就是客氣客氣,這小寡婦怎麼不按套路出牌?
“也不是什麼大事。”便聽老闆娘輕聲道:“就是我乾兒子的爺爺……”
“哦,我六哥啊。”蘇大吉鬆口氣,問道:“他怎麼了?”
“老爺子總覺得我是程家人,心裡頭難免疙疙瘩瘩的。”老闆娘一臉苦惱道:“弄得我想去看看兒子都不好意思,實在是太鬱悶。”
蘇大吉心說你何止是程家人,你還是程秀才的閨女呢……
但這比起酒廠的事情來,確實是小事一樁,他便拍著胸脯保證道:“老闆娘放心,包在我身上了。再大的疙瘩我也給你解開!”
“真的?”老闆娘驚喜道。
“當然是真的了,我不行還有老族長呢。”蘇大吉笑道:“再說事關全族生計,六哥怎麼也得顧全大局吧?難道因為使小性子讓全族人失業?不能夠呀!”
“那就拜託大掌作了。”老闆娘深深一福。
“放心,絕對沒問題。”蘇大吉手拿把攥道。
~~
兩人當天只是談妥了框架,還有好多細節有待商榷。蘇大吉也要說服族人,沒有十天半個月,這事兒是定不下來的……
這些事兒蘇錄是真顧不上,因為九天之後,就是五月十五——第三次月課了!
書院的氣氛也越來越緊張,前些日子的嬉笑聲漸漸消失。學子們全都在學堂裡埋頭作文。夜半三更了,半學齋內依然有學子在挑燈苦戰。
學子們忽然發覺,自己的心情居然,跟月相掛鉤了。
便有學子做了首打油詩戲謔道:
‘月缺時候心放寬,月輪漸圓愁漸添。
十五月滿愁腸斷,考完鬆氣等下番。’
更有甚者直接把月課比作女人的月事,作了首更促狹的打油詩曰:
‘佳人每嘆月信紅,我亦長嗟月課逢。
同是一月一回痛,她腰疼來我頭疼。’
給學子們緊張枯燥的學習時光,平添了幾分笑料……
十五這日轉瞬即至,下齋學子終於迎來了第三次月課。
前頭不必贅述,直接說最後的制藝,題曰——
‘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
這是一道‘兩頭一腳截作題’,乃看似平行,實有側重的三段式題目。不同於之前考過的兩道,這道題的難度陡然提升。
不只是題型,就連題目本身,都讓學生們直罵娘。這他麼是曾子說自己出去春遊的事兒,而且描寫的那叫一個詳細……下河洗澡,在風裡跳舞,唱著歌回家,好不快活。
問題是,這他麼怎麼破題?!
學生們一個個抓耳撓腮,咬指甲、啃筆桿,好似一窩倉鼠,再沒了之前考試的從容不迫。
好些人半天沒思路,最後時間不多了,只能硬著頭皮憋了一坨上去……
結果交卷之後,也沒了之前兩次的歡實。一個個坐在那裡愁眉苦臉,都覺得這回考砸了。
“怎麼題一下子變得這麼難?”省身齋的學子們也在議論紛紛。
“可能是之前兩回太簡單了,再一再二不再三吧。”有人猜測道。
“以後不會都這麼難吧?”李奇宇哭喪著臉道:“那我可完蛋了。”
“唉,誰知道呢?”就連蘇淡都沒了信心,原來他以為自己挺厲害了,沒想到一上難度就露怯了。
看到大家都不開心,馬千里覺得自己身為齋長,有義務讓大家開心起來,便起身宣佈道:“走,我請大家下館子,一個都不能少!”
說著看一眼三萬道:“你們也必須去。”
程萬舟和程萬範卻看向了程萬堂。
程萬堂臉上的粉刺更厲害了,這陣子他沒白沒黑的學,尤其是經過蘇錄的指導,他感覺自己的水平提高了一大截。
心中難免抱了點幻想,誰知迎頭又碰上這麼道題。
他還沒從當頭棒喝中醒悟過來呢,這時有人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抬頭一看是蘇錄。
“一起去吧,什麼事明天再說。”蘇錄溫聲道。
“是,哥。”程萬堂這才站起身來,跟同窗們一起出了書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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