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廢墟之上，那席捲了整座帝關的清算風暴，依舊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著。

山崩海嘯般的喊殺聲、積怨已久的復仇咆哮、罪族臨死前的絕望哀嚎，交織成了一曲，足以將舊有秩序徹底埋葬，用鮮血與骸骨，澆築出全新規則的鐵血戰歌！

無數帝關將士，熱血沸騰，他們振臂高呼，宣洩著百戰餘生的激昂，慶祝著這來之不易的勝利與公正。

然而，在這片足以將天穹都染紅的喧囂中心，凌天與石昊，卻陷入了一種，與周遭格格不入的、彷彿能凍結神魂的絕對死寂。

那片古樸的天機龜甲，早已斂去了所有神光，靜靜地懸浮在凌天的掌心。可方才那驚鴻一瞥的“未來”，卻如同一座由億萬顆死寂星辰組成的夢魘，化作了無法言說的重量，沉甸甸地，壓在兩人的心頭。

那冰冷的、死寂的、視萬物為芻狗，視紀元為麥田的幽靈艦隊，是超越了他們當前所有認知，甚至足以顛覆整個修行古史的大恐怖！

“前輩……”

許久，許久，石昊才緩緩開口，打破了這片令人窒息的沉寂。他那雙因“以身為種”而開闢出一方天地的眸子，本該是睥睨萬古，俯瞰眾生，可此刻，竟是充滿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凝重與忌憚。

他自下界崛起，一路血戰，伐天驕，鬥至尊，甚至敢於對不朽之王揮動拳印，可從未有過一刻，像現在這般，讓他感到一種，發自靈魂最深處的無力！

在那支幽靈艦隊面前，所謂的至尊，所謂的不朽，彷彿都成了，一個不堪一擊的笑話。

“那……究竟是什麼？”

凌天沒有立刻回答。

他緩緩抬起眼，那雙燃燒著九色薪火的眸子，沒有去看那龜甲，也沒有去看那星空，而是倒映著下方，那一張張，或激昂、或敬畏、或恐懼的臉。

這些鮮活的生命，這些不屈的戰魂，在未來的某一日，是否也會像他記憶碎片中那些逝去的故人一樣，在冰冷、無情、不帶絲毫煙火氣的光束下，無聲地，化作宇宙中最微不足道的塵埃？

一些破碎的、充滿了血與火的畫面，如同混沌神雷，在他的腦海深處一閃而逝！

他看到了一襲白衣，孤身一人，擋在無盡的黑暗艦隊之前，身後是一片璀璨到極致的仙域，他血染青天，力戰至最後一息，最終，連同那片輝煌的紀元，一同被冰冷的黑暗所吞噬。

他看到了一個又一個驚才絕豔的身影，他們曾是各自時代的主角，曾登臨絕巔，俯瞰萬古，卻在那沉默的“收割者”面前，被輕易地，摘下了道果，而後，連同他們的不甘與怒吼，一同被無情地抹去。

那是帝落時代的終焉！

“仙庭。”

凌天口中，無意識地，吐出了這兩個字。

這兩個字，彷彿蘊含著某種言出法隨的禁忌魔力，讓他那早已被帝火淬鍊得堅不可摧的神魂，都傳來了一陣，源自本源的、彷彿要被撕裂的刺痛！

“一群紀元的收割者。”

凌天的聲音，變得有些飄忽，彷彿是從那被埋葬的帝落時代傳來，帶著萬古的悲涼與死寂，“他們，不屬於這片古史，不屬於任何一方天地。他們遊走於各個紀元之間，當一個紀元，由盛轉衰，大道由極盛走向腐朽，即將落幕之時，他們便會出現。”

他的聲音很輕，卻如同九天神鼓，在石昊的心頭重重擂響！

“他們收割強者，掠奪道果，將一個時代最璀璨的文明，最強大的傳承，盡數打包帶走。而後，再看著那個紀元，徹底歸於死寂，化作，歷史的塵埃。”

石昊的心，猛地一沉！如墜萬丈冰窟！

這番話，比他想象中的，還要殘酷，還要令人絕望！

這哪裡是什麼仙庭？這分明，就是一群，以紀元興衰為食，視萬靈為草芥的蝗蟲！是一群冷酷到了極點的清道夫！

“異域與他們相比，又如何？”石昊忍不住問道，聲音有些乾澀。

“螢火與皓月。”

凌天，只用了四個字，便給出了一個，讓石昊徹底沉默的答案。

是啊，異域再強，終究還是這片天地，這套法則之下的生靈。他們有慾望，有情感，有勝負之心，他們的征伐，是為了佔領，是為了奴役。

可那些“收割者”，沒有。

他們，只有冰冷的、絕對的“目的”。

在他們眼中，九天十地與異域，或許，根本沒有任何區別，都只是等待收割的莊稼。

“我們，還有多少時間？”

許久，石昊才再次開口，他的聲音，已經恢復了平靜，那股屬於荒天帝的桀驁與不屈，如同在風雪中淬鍊過的神金，再次，於他的眼底熊熊燃起。

無論敵人是誰，無論前路多麼絕望，他，只信手中之劍！

戰，便是了！

凌天讚許地看了他一眼，不愧是能獨斷萬古之人，縱使面對足以讓仙王都絕望的真相，也能在最短的時間內，重燃戰意。

“不知道。”他搖了搖頭，給出了一個殘酷的答案，“可能，是十萬年，也可能，是百萬年。但，他們終將到來。”

這個答案，讓石昊緊握的拳頭，微微鬆開，卻又立刻攥得更緊！

時間，看似充裕，可面對那樣的敵人，百萬年，又算得了什麼？或許，也只夠他們，從絕望中，看到一絲曙光。

“更關鍵的是……”

凌天的目光，陡然變得無比銳利，彷彿兩柄天刀，要將這方天地的本質，都徹底剖開！

“我們，被困在了一個囚籠裡。”

“囚籠？”石昊一怔，以他們如今的修為，天地之大，何處不可去？何來囚籠之說？

“這片天地是殘缺的。”

凌天的聲音，字字如鈞，每一個字吐出，都彷彿讓虛空都為之震顫！

“大道有缺，法則不全！自仙古紀元崩塌之後，仙路已斷！我等無論如何掙扎，無論多麼驚才絕豔，都永遠無法觸及，那足以與‘收割者’抗衡的境界。這，才是最大的絕望！”

轟！！！

此言一出，石昊如遭混沌神雷轟頂！

他瞬間便明白了凌天的意思！

是啊！九天十地，自仙古之後，再無真仙！這便是鐵證！

無論後世出現了多少天驕，多少至尊，最終都只能在歲月的長河中，化作一抔黃土！

他們，就像是被圈養在池塘裡的魚，無論如何修煉，如何吞食天地精氣，也永遠長不成，那可以遨遊於無盡深海的巨鯨！

而那所謂的“仙庭”，便是來自深海的捕魚人！

“所以……”

石昊的眼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驚人神光，他瞬間便想通了所有的關節，那股被壓抑的戰意，不但沒有熄滅，反而化作了，要衝破一切枷鎖的滔天烈焰！

“我們，必須，離開這座池塘！”

“沒錯。”凌天點了點頭，那雙燃燒著九色薪火的眸子中，露出了萬古以來，第一抹真正的欣賞之色。

“在‘收割者’到來之前，我們必須完成兩件事。”

他的聲音，變得無比清晰，也無比堅定，彷彿是在宣告一道，將要改變整個紀元走向的無上敕令！

“第一，整合九天十地！將所有內耗，所有紛爭，所有藏於陰暗角落的蛀蟲，徹底終結！我們要將這片殘破天地，所有的力量，都擰成一股繩，化作一柄，足以捅破這天穹的利劍！”

“第二，集整個紀元之力，去尋找那條，早已被斬斷，早已被遺忘的通天之路，去敲開那個，傳說中大道圓滿，仙氣充盈的世界……”

凌天緩緩抬起眼，那雙燃燒著九色薪火的眸子，穿透了無盡的虛空，穿透了時光的長河，彷彿望向了，一個更高維度的彼岸。

“仙域！”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緩緩轉身，不再去看帝關之內那沸騰的喧囂，而是將目光，投向了帝關之外，那廣袤無垠、道統林立、卻又戰火紛飛的九天十地。

他那平靜的、不帶絲毫情感的聲音，卻如同最霸道的帝王敕令，響徹在石昊的耳畔，也彷彿，是在對這片沉寂了萬古的天地，下達了最終的審判。

“帝關的毒，已經刮完。”

“是時候……”

“讓這九天十地，聽到同一個聲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