睏意終究還是壓過了心中驚悸，小舞抱著被子蜷成一團，呼吸漸漸變得均勻。

察覺到腦海中阿銀那道溫柔的身影正一點點變得模糊，唐三猛地從二十四橋明月夜裡拿出紙筆。

“沙沙沙——”

筆尖劃過紙張的聲音在寂靜的宿舍裡格外清晰，帶著一種近乎執拗的急切。

夢千辰的好奇心被勾到了頂點。

這個角度根本看不清紙上的內容，可他能清晰感知到唐三的情緒，

起初是翻湧的仇恨、極致的憤怒，冰冷殺意情緒波動，

可沒過多久，那股凌厲的情緒忽然變了。

仇恨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濃重的悲傷，沉甸甸壓在心頭，

最後，一切都沉澱為難以言喻的孤獨，筆尖在紙上摩挲的力度輕了許多，

不再帶著之前的戾氣，而是一種溫柔，

嗯？溫柔？

忽然唐三心中煩躁起來，又換一張紙……

就這樣畫了十幾張紙，似乎並沒有畫出自己想要的東西。

實在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夢千辰悄悄起身，腳步放得極輕，一點點朝唐三走去。

出乎意料的是，唐三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筆尖在紙上快速遊走，竟絲毫沒察覺到有人靠近。

直到夢千辰走到他面前，目光落在那張紙上時，整個人都愣住。

紙上畫著一個女子的輪廓，身形溫婉，姿態柔和，一眼便能看出那份獨有的溫柔氣質。

可奇怪的是，女子的臉上沒有鼻子，沒有嘴巴，只有一雙眼睛，

那是一雙栩栩如生的湛藍色眼眸，清澈如水晶，盛滿了脈脈溫情，

哪怕沒有其他五官，也足以讓人認出，這分明就是阿銀。

夢千辰心中瞭然：看來唐三對母親的容貌已經有些模糊。

畢竟夢境的記憶本就難以留存，稍縱即逝，能清晰記住的，或許只有那雙讓他刻骨銘心的眼睛。

夢千辰又想起剛才唐三那殺氣騰騰的模樣，目光下意識地掃向另一張紙，

果然，在畫中，有一個被重重筆觸塗抹的身影，輪廓魁梧，

手中似握著什麼重物，雖看不清面容，卻透著一股凌厲的壓迫感。

不用想也知道，那畫的是誰。

唐三握著筆的手猛地一頓，抬頭時，眼底尚未完全褪去的戾氣讓眼神顯得格外冷冽，直直盯著夢千辰，冷聲道：

“威龍，你幹什麼？”

夢千辰立刻換上一副擔憂的神情，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切道：

“唐三，你大半夜不睡覺，還在寫寫畫畫的，我看你臉色不太好，你沒事吧？”

唐三見他是真心關心，緊繃的下頜線稍稍柔和了些，低頭看了眼紙上的畫，輕聲道：

“我沒事，謝謝你的關心。”

夢千辰順勢在他床邊坐下，目光落在畫紙上，故作好奇地指著那個只有一雙眼睛的女子輪廓道：

“唐三，你畫的這個女子是誰？”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

“怎麼只有一雙這麼溫柔的眼睛？”

“其他地方怎麼不畫全？”

唐三的視線落在那雙湛藍色的眼睛上，筆尖在紙面懸停片刻，最終輕輕放下，

“這是我……母親。”

他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絲連自己都未察覺的委屈，

“我……不小心把她的模樣忘記了，只記得這雙眼睛。”

夢千辰將手伸到他面前，得意道：

“給我紙和筆，我可是畫畫高手，你給我說說她臉上的神情，我保證幫你畫出來。”

唐三眉頭微蹙道：

“你怎麼可能畫的出來，你回去睡覺吧！”

夢千辰佯裝生氣道：

“你小看我，給我紙和筆，還有你母親神情，我一定能畫出來。”

開玩笑，唐三會遺忘，他可不會。

阿銀的模樣，他閉著眼睛都能勾勒得絲毫不差。

必須藉著這個機會，幫唐三把這份記憶刻得再深些。

唐三被他這股執拗勁兒弄得無奈，又看他確實不像開玩笑，

最終還是從二十四橋明月夜裡摸出一疊新紙和一支狼毫筆，遞了過去。

“我母親……”

他頓了頓，努力在腦海中打撈那些零碎的片段，

“她笑起來的時候，眼睛會像含著星光，嘴角有兩個淺淺的梨渦，很溫柔……”

夢千辰接過紙筆，心裡暗笑：

這還用你說？

阿銀的模樣早就刻在我腦子裡了。

根本沒在意唐三的描述，筆尖落在紙上，想起腦海中阿銀清晰模樣，

藍金色長裙的褶皺、鬢邊垂落的髮絲、唇角那抹恰到好處的溫柔弧度，

甚至連裙襬上纏繞的藍銀草紋路都分毫不差。

唐三本就沒抱希望，低頭繼續對著自己那張只有眼睛的畫紙蹙眉苦想，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右腕的藍銀草手串，試圖抓住那些稍縱即逝的記憶碎片。

兩個時辰悄然流逝，

窗外的天色泛起了魚肚白。

夢千辰放下筆，看著紙上栩栩如生的女子，滿意地點點頭，

那雙眼湛藍色的眼眸含笑時彎成好看的月牙，眉宇間的溫柔能溺出水來，

活脫脫就是阿銀本人。

夢千辰故意將細節畫得格外真切，尤其是那雙眼睛，

不僅保留了唐三記憶中的湛藍，更新增幾分夢中阿銀看向他時的不捨眷戀。

“給，畫好了。”

夢千辰將畫遞過去，語氣帶著刻意壓制的得意，

“看看，是不是你記裡的樣子？”

唐三漫不經心地轉頭，目光觸及畫紙的瞬間，瞳孔驟然收縮。

他猛地搶過畫紙，手指微微發顫，

畫上的女子眉眼溫柔，笑容和煦，竟與他潛意識裡模糊的影子完美重合，

甚至比他能想起的更清晰。

尤其是那雙眼睛，彷彿正含著笑意看著自己，讓他瞬間想起夢中那滴落在臉上的淚水，心口猛地一酸。

唐三的呼吸漸漸急促，眼眶不受控制地泛紅，指尖輕輕撫過畫中女子的臉頰。

夢千辰看著他這副模樣，無聲地搖了搖頭，沒再多說什麼，起身輕手輕腳地回到了自己的床鋪。

有些記憶，一旦被重新擦亮，就再也不會輕易褪色了。

唐三猛地抬頭，目光緊緊盯著夢千辰的背影，聲音顫抖道：

“你認識我母親？”

夢千辰腳步一頓，回過頭時臉上已掛著輕鬆的笑容：

“你母親？不認識。”

他揚了揚下巴示意畫紙，

“這畫我是照著你的五官推畫的，你自己看看，眉眼輪廓是不是跟你很像。”

“若是像的話，看來你隨母親多些。”

說著便倒回自己床上，心裡暗襯：

還別說，之前真沒仔細比過，現在一看，

唐三那雙湛藍色眼睛和他母親阿銀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聞言，唐三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指尖劃過眉骨、眼窩，神情複雜地喃喃道：

“我很像我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