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止在詠絮堂不過待了兩個時辰而已,便有宮人趕來傳喚宮中事務,急急駕著馬車就往建康宮方向行去。
宋妍追出門,剛想叮囑他勞逸結合,話到嘴邊卻嚥了回去,只能心裡自嘲管得太寬。
“娘子,柳郎君的車走遠了,我們回去吧”,夏吟知曉宋妍心中所想,但又不知從何勸起,只好拉了拉宋妍衣袖提醒道。
“也是,屋裡還有許多未處理完的賬目。今日一鬧,怕是沈言無論如何也不會再來幫忙了”,宋妍拉回了思緒,轉身,故作輕鬆地朝夏吟道,“自己的事果然還是要自己完成的。別人都靠不住。”
腳剛踏進裡屋,只聞得連著裡屋的後院似傳來“咯吱咯吱”鋸木頭的聲響。
宋妍狐疑,擔心有外人闖入,悄悄提起了裙角,就向後院走去一探究竟。
“蘇木?你怎麼沒走?”宋妍驚訝道。
只見那蘇木正弓著身子,一腳踩在木頭上,雙手握鋸,費力地切割著木塊。
“嗯,沒走”,蘇木答的簡潔,眼裡心裡只有手上的幾節木頭。
“你這是在在幹嘛呀?”宋妍又好奇問道。
早料到了宋妍會刨根究底,蘇木索性停下了手中的活,轉頭解釋,“自然是幫娘子做個更靠譜的梯子啊。”
宋妍一愣,沒反應過來,回,“梯子?我這兒有的。”
說罷,還用手指了指斜靠在屋內的那把矮梯。
若不是柳如止好言勸著,蘇木本就不大情願留下來幹這費人費時的體力活,如今又見宋妍如此不解風情,索性沒了好氣。
他道,“娘子的梯子這麼矮,除了能引起誤會,還有什麼用?我家郎君適才臨走前特地囑咐我幫娘子做一把新梯子,這樣,下次也方便娘子上下取藥。”
宋妍被說的一陣臉紅,心虛道,“謝謝!辛苦你了!也謝謝你家郎君!一會兒,我讓人給你送茶點來。”
“不用!應該的!娘子回屋忙去吧,我這兒儘快弄完,娘子也儘快方便!”
蘇木這才意識到剛才語氣失了禮數,又見宋妍謙遜,忙轉換態度,客氣回應。
宋妍聞言,也不便多做打擾,自是進屋又寫藥方,又算賬。亦廢寢忘食,忙的不可開交。
不知過了多久,金氏聲音從耳畔傳來,“娘子,天黑了,歇息吧,明日再寫也來得及!”
只見四周昏黃燭火搖曳,宋妍放下了筆,活動了下僵直的筋骨,懶懶問道,“幾時了?”
“戌時了。娘子忙的入神,連晚膳都沒用呢吧”,金氏笑道。
她剛說完,宋妍果覺肚子一陣飢鳴。適才只顧埋頭專心,沒怎麼注意,眼下難得放鬆,終於起了口腹之慾。
“果真有些餓了”,宋妍抬頭,朝金氏撒嬌道。
金氏難得見宋妍神態如此嬌憨,頓生出了一股慈母之心,連忙問道,“娘子可願等上三刻?平日我和冬來吃的樸素,小廚房裡沒太多食材,娘子不然先將就將就?”
“不麻煩了!你們白日招呼客人已是累極,怎能又特地為我添火下廚。我出去吃就是了!”,宋妍擺手。
“不麻煩的,眼下夜深,只怕是也沒什麼店鋪開張的。娘子還是留下來吃點吧?”
說罷,金氏轉身就要去後院取柴生火。
宋妍忙一把拉住,笑勸道,“真的不用啦!你就休息休息吧!”
金氏無奈,忽又像想起什麼來,道,“想起來了,樓街那裡有家酒館素來關的很晚,常招待些趕夜路的客人,吃食做的也不錯,娘子若不嫌要走些夜路,便可上那兒吃點去。”
“自然!坐了一天了,也該多走走的!”
宋妍驚喜,拉上夏吟就往金氏說的客棧走去。
“建康城竟還有開的這樣晚的店鋪,我原來都不知道。”
“是呢娘子,我聽人說,有些在宮中輪夜值的官員偶爾也會去光顧呢!”
“難怪呢!”
樓街兩邊昏黑一片,所有店鋪都早早關了門。是以,宋妍遠遠就能瞧見了那家唯一亮著黃光的酒館。
“娘子要點什麼?”
店裡小二見宋妍主僕衣著不凡,一下就猜到是官家女子,將汗巾往一搭,利索地端著酒壺就過來了。
“有什麼推薦的?別太貴,隨便上兩個菜就行”,宋妍道。
“好嘞!”
宋妍之前無論在宋府做庶女,還是嫁給沈言當她名義上的沈家娘子,都過的捉襟見肘。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事業,便更懂賺錢不易,自不敢隨意揮霍。
“夏吟,咱們欠柳如止的錢還沒全還完呢,現在就先艱苦些。以後日子好了,我帶你吃香喝辣!”
夏吟噗嗤一笑,道,“娘子都不嫌棄,我又哪敢嫌棄!我呀,就等著娘子發財的一日,帶我吃好喝好!”
“那是自然”,宋妍俏皮道。
談笑間,夏吟偶地抬頭,似看到二樓似有一著月白錦袍,烏髮束冠的熟悉身影。
“娘子,你看那人像不像柳郎君?”夏吟道。
宋妍順著夏吟的視線朝上看去,果真心口突地一震,脫口道,“真是他。”
“娘子可要上去打個招呼?”
宋妍嘴上說著“不了吧”,眼睛卻定定望著二樓發呆,兩手也早已撐著桌子,不自覺地站了起來。
夏吟捂嘴低頭一笑,自是喃喃道,“娘子果真口嫌體直。”
“柳郎君!”
上了二樓,夏吟搶先一步朝角落裡的桌子喊道。
“宋家二姑娘?”站在一旁的蘇葉搖了搖柳如止驚訝道。
柳如止這才慢慢抬頭,手裡還握著酒杯朝蘇葉手指的方向望去。
他已有些喝多。膚色薄紅,醉眼迷離。幾縷青絲肆意晃動眼前,雖少了平日裡的清朗姿態,卻比邊上花瓶中插的兩束桃花還要顯得豔麗幾分。
朦朦朧朧中,如止好像也真的看到了一個類似宋妍身形的女子朝自己款款走來。
他自顧自擦了擦眼睛,笑道,“喝多了!蘇葉!我真…喝多了。”
說罷,卻又舉起手中酒杯將之一飲而盡。
“郎君!別喝了!都多少壺了,再喝傷身啊!”,蘇葉擔心,悄悄將一旁酒壺移到了一邊。
柳如止這下倒是手快,一把又將酒壺拉了回來。像是擔心蘇葉再搶似的,索性仰頭用壺口對嘴,灌了下去。
“郎君!”蘇葉急地跺腳,又毫無辦法,只能焦急看向了正走過來的宋妍二人。
“他怎麼喝成這樣?”,宋妍見狀詫異,忙向蘇葉問道。
轉而,她又緊接著朝夏吟耳語,“去讓小二拿塊冰毛巾來,你看他臉都快燒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