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見到宋妍時，臉上免不了吃驚，心中暗想，明明清晨才幫她去天家面前承情，難道又出什麼么蛾子了？

又見天色昏沉，沈言假意試探道，“是有東西落在府裡了？“

“不是。我來是為了你和宋清的事情”，宋妍也不繞彎，開門見山道。

“我和清兒？”

“嗯，父親和哥哥們要將三妹妹許配給柳如止。”

宋妍說的面無表情，但沈言的神色卻明顯有了變化。

“你將此事告知於我，是何意思？”沈言語氣突地又恢復了與往日一般的陰沉，朝宋妍問道。

“自然不是我能決定的，你大可不必用這樣懷疑的眼神看我。”

宋妍好歹和沈言做過一段時間名義上的夫妻，即使沒有情愛，沈言的脾性，她自然摸了八九分。他心裡到底如何想的，宋妍光聽語氣就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於是，更是冷冷道，“既是我向天家提的和離，又怎會在意之後你與誰相好？破壞你與三妹妹對我有什麼好處？”

沈言沉思，細想宋妍說的也並非全無道理，只是他實在不明白宋妍又何必特地跑來將這件事告訴自己？難道就是為了讓自己生氣？

“那你來？”沈言還是忍不住問道。

“你與三妹妹有情，過去兩年我都看在眼裡。然而，我如何與你成親，你我已心知肚明。如今我自食了惡果，便也看開不少，自然願意放下偏見幫你一幫。就當報答你在天家面前為我說話了。”

宋妍說的平淡卻也虛偽。無論是生活還是感情，宋妍從來都是一個主動的人。除非柳如止明確告訴自己只心悅於女主，否則，她很願意在感情上為自己爭取一把。

“你還沒用膳吧。府中近日瑣事雜碎，只有些粗茶淡飯，你莫要嫌棄“，沈言將信將疑，語氣卻溫和了下來，伸手便引宋妍一道用膳，似有詳談之意。

宋妍心中冷哼，但也不客氣，自是隨他一道前往膳廳。

“我素聞將軍在家頗有威儀，一旦有了決定，很難做出更改，你如何有把握改變將軍的態度？”

“我自然沒把握的”，宋妍誠懇，面無表情回答道。

只見沈言手中碗筷一僵，眉心驀地蹙了蹙。

宋妍見沈言的樣子頗是好玩，反而忍不住嘴角抽動，玩笑道，“雖無把握，難道我們就試也不試？”

“你想如何？”

“你知道父親和哥哥們為何反對三妹妹和你在一起？”宋妍一臉玩味，回想過往種種，她是必不放過任何一個能羞辱沈言的機會。

沈言不答，只用他那漆黑的眼眸盯著宋妍。

“常侍可以不記得自己之前如何置於我不顧，又如何一次次傷害於我，但我和我的哥哥們都還記得呢。”

眼看著沈言臉色逐漸難看，宋妍更做一副輕鬆姿態，一邊自顧自的夾菜，一邊譏諷道，“家裡人說，常侍心硬，擔心日後常侍變心，三妹妹也落得和我一般下場。我們雖是庶女，但好歹也是宋家的臉面。宋家之女豈能任由常侍玩弄於股掌？”

宋妍一番話說的平靜，但句句挖苦。沈言胸腔如瘴氣鬱結，卻不好發洩，只能握緊了拳頭，關節處白的分明。氣氛剎時凝重。

”你還要我何？”

良久，他沉聲問道，語氣森森然。

宋妍哼笑，很快收回了戲謔情緒，不悅道，“常侍，你聽清楚了，不是我要你如何，是你應該如何！”

宋妍頓了頓，換回了溫柔語氣，眉眼卻凌厲，“古有負荊請罪，你我如今和離，我自不會要求你也效仿。只是，該如何道歉，如何扭轉父兄對你的態度，如何讓他們心甘情願的成人之美，常侍你該比我清楚。”

“若真能讓我與清兒從此不受阻攔，我怎樣心甘情願。”

宋妍隨手拿起一旁酒壺，為沈言斟了一杯，笑道，“三妹妹果真沒有看走眼。常侍放心，那日宮中，你我已說好往事如雲煙，一筆勾銷的。只要常侍做得到，我自然也會常在父兄面前為常侍說好話的。”

沈言未看宋妍一眼，只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

待他飲完，宋妍又輕飄飄道，“還有一事。”

沈言這才抬頭，冷冷看向宋妍，心中已然不耐煩，道，“如何？”

“這個計劃我沒和宋清說過，我想她自然是看不得你如此卑躬屈膝的，到時候悲悲慼慼反倒礙事。若要成事，就別為一些無用的情緒和自尊牽絆。你且做你的便是。”

沈言臉上劃過一霎詫異，他想過宋妍心機深重，卻不料她做事也頗決斷，生硬回道，“我自然不會與清兒說。這都是我個人的決定。”

說罷，宋妍臉上笑意漸濃，她挽起衣袖又為沈言斟上了一杯後，舉杯道，“自然是常侍的決定。若非我早就知道常侍明理，亦胸懷開闊，又怎會趕來特意提醒常侍？”

對面的宋妍笑靨盈盈，酒後凝脂般的肌膚更是透出薄薄胭脂之色，美眸灩灩。若不是沈言素來對她厭惡，面對如此絕色，怕是也難抵擋。

沈言心中已經煩悶十分，也不理宋妍舉起的酒杯，只是抬頭將酒又一次猛灌入喉。

酒水辛辣，澆的沈言胸口愈加滾燙，似要噴火。

他放下酒杯，強忍心中情緒，說道，“你我走到如今一步，我沈言自難辭其咎。過往種種，我不再計較。想來過去兩年你在我處定也受了不少苦痛，就算是償還，也還清了。明日一早，我將親自登門謝罪。大火那日，我欠你一命，你父君、哥哥若要打要罵，我定不會置一詞，全然都是我應得的責罰。我承認對你胸中有忿，但無論如何，若我與清兒終能彼此成就，我也理應還你一個公道，就當是報今日你能不計前嫌幫助與我和清兒的恩情。”

宋妍笑，“何必這般悲觀？只當我們武將人家都是莽夫不成？何況，我說過我會幫你，就會幫你。就算我不幫你，三妹妹見了你如此誠懇又能忍心？”

沈言不言，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宋妍話語畢，見也達到了目的，就不多做停留。沈言雖言之懇切，但宋妍清楚他心中仍是不悅的，便道，“天色漸晚，我就不多叨擾常侍，先行離開了。”

“嗯，也好。今日酒多，就不送了。”

”無妨“，說罷，宋妍一如一貫決絕模樣，趁著月色，頭也不回走向門口外馬車，一路回往宋府，心中難得一片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