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止愣在原地。他望著宋妍，目光是難以名狀的複雜之色，似有款款情意，又有淡淡感傷。

“我說，我可以和離了”，宋妍見柳如止愣神，以為他沒聽清，就又說了一遍。

“好，我知道了”，柳如止溫柔一笑，眉眼多了幾分繾綣。

這個回應讓宋妍有些失望。

“原來是我自作多情了”，她低頭喃喃苦笑。

宋妍尷尬的鬆開拉著如止衣袖的手。可手還未落下，卻一把又被柳如止牽了起來。

宋妍只覺自己的手突然被一股溫熱包圍，像是帶了電流，讓她忽的一陣頭皮發麻。

柳如止沒再看宋妍，他拉著她走進了府院，唇角始終浮著一抹似有若無的淺笑。

而宋妍一路低頭看著柳如止牽著自己的手，心中百味，臉上卻也忍不住盪漾開濃濃的笑意。

直到遇見了來往的小廝，二人這才鬆開了拉著的手。一前一後，正正經經往前廳走去。

“是我請的柳中丞。眼下沈府人力不足，一切恢復需要時間。父親的葬禮就在後日，我們需要柳大人的幫忙”，沈言在前廳見到宋妍後解釋道。

“辛苦你了”，宋妍看向柳如止。

如止不言，向二人行了一禮。

兩日後，出殯隊伍浩浩蕩蕩從沈府出發。

官來官往，皆一襲白衣。官道兩邊已聚滿了人，只聞得一片嗚咽哭啼。

高高的梨木車上是一方烏黑油亮的金絲楠木棺材。錢紙四處飄揚。街上四處都有事先準備好的茶桌，用來招待送葬的人們。

沈誠髮妻，即沈言之母王氏手持長柄，柄上掛著五尺左右的白色紙幡，上面寫著沈誠的姓名。棺兩旁分別跟著沈言、宋妍夫婦二人。

王氏是當今皇貴太妃，也就是老皇帝妃子的表妹。二人關係極親密。

半月前，太妃因身體抱恙，故而喚王氏進宮，陪上了一段時間，剛巧躲過袁恆兵變。

宋妍很少與王氏接觸，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觀察王氏。

只見王氏面容憔悴，神情空洞，卻一路哭的肝腸寸斷，令人揪心。

安葬隊伍一路抵達墓地。兩邊人馬才剛放下棺木，王氏便撲通一聲撲了上去，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沈言、宋妍忙上前攙扶寬慰。

誰料王氏一個甩手，宋妍猝不及防，連連後退踉蹌了幾步，幸有夏吟扶住才勉強沒有摔倒。

“是你！都是你！”，王氏突然發了瘋般指向宋妍，一雙眼又紅又腫，蒼老又恐怖。

宋妍吃驚，一時不知如何回應。

“你這個掃把星，自你來府中，可有一件好事？”

王氏顯然被悲傷衝昏了頭，急於找一人發洩。

她雖為宋妍婆母，但除了婚嫁那日，幾乎不曾與宋妍有過直接接觸。

王氏所有關於宋妍的瞭解，都是基於婚前有關宋妍工於心計、善妒狹隘的傳言。再加上自己兒子沈言的確從婚嫁那日便表現出了對宋妍明顯的厭惡情緒，就更加深了王氏對宋妍的偏見。

“夫人，你對我可有誤會？”宋妍微微皺眉問道。

“我能有什麼誤會？我從第一眼見到你這個兒媳，就覺得令人生厭。是你耍的花招嫁予我兒吧？自你來府中，可有見過我兒開心過一日？就是你，把滿身的晦氣帶來了府上，讓沈府不得安寧！”

“夫人，縱使我與沈言成婚情非得已，你又憑什麼指責是我攪亂了沈府？府君是為大義殉國而死，你何苦將之怪罪在我的頭上？這難道不是矮化了府君？”

宋妍被王氏罵的莫名其妙，一時心火湧上心頭。

“母親，好端端的說她幹什麼？父親為國而亡，和宋妍有什麼關係？”沈言在一旁也勸道。

“我兒心善，你不知，每個人都有她的氣運。自她出現，沈府可發生過一件好事？別說沈府，連他們宋府也沒有好事！我聽聞她妹妹兩次臥病都與她脫不了干係！”

王氏不知從哪裡聽到的傳言，一門心思的認為宋妍不僅人品欠缺，更是沾染晦氣。

如今沈誠一死，她便更是不管不顧，硬是往宋妍身上扯。

“女郎，你說會不會真如夫人所言，二姑娘氣運不好，會傳染人？”

秋來本就不喜歡宋妍，如今聽聞王氏這麼一哭，也拉了拉一旁宋清的袖子悄悄說道。

“住嘴。王夫人是悲傷過了頭，胡亂說的，你也信？”宋清皺眉，忙制止了秋來。

“夫人，沈大人該安置了。”

柳如止眼眸森然，打斷王氏，似有不悅。

王氏抬眼，她頭一次在柳如止的臉上看到如此冰冷陰鬱的神態，心中竟有些害怕。這才勉強安靜了下來，暫時停下了哭鬧。

送葬的人們似也鬆了口氣，他們終於能按部就班地往墓穴中開始撒錢紙。

而後，兩邊人力緩緩地用繩子將沈誠的棺木下到了墓穴中去。

當人們開始填土時，王氏卻再一次控制不住趴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起來。毫不顧忌自己在外人面前的形象。

王氏邊哭，眼睛就順帶瞥到了一旁默默抹淚的宋妍，立即又陰陽怪氣道，“府君你看啊，你的好兒媳，不僅嫁進門後沒盡過一天孝道，更是連你死了都不為所動啊！”

“我們娘子何曾沒有盡孝？之前郎君命全府上下不與娘子說話時夫人在哪？後來我們娘子不計前嫌每日給府君奉茶時，你又在哪？夫人為何今日突然揪著我們娘子不放？”

夏吟聽的胸中冒火，十分不甘，一個箭步擋在宋妍面前對王氏說道。

王氏被夏吟說的一愣，轉而悽慘一笑，手指宋妍主僕，朝著眾人大聲道，“你們看啊！這就是我的好兒媳。連她身邊的丫頭都能隨意騎到我頭上來！”

說罷她就上前扯住宋妍的衣角，硬是要把宋妍拉下與自己一同跪在墓前。

宋妍膝蓋冷不防一彎，差點跪下時，手腕卻驀地被人用力抓了住。

柳如止一把把宋妍往自己的身邊拉去，力道不小，一改往日的溫和輕柔。

“小心！”他邊拉邊有些慌張說道。

轉而，他又一臉深沉嚴肅，語氣含著慍怒附在沈言身旁道，“夫人已經火急攻心，口不擇言了，你還不趕緊喊人帶夫人下去休息？沈大人在天有靈，看到這樣的場景，怕是心有不安。”

沈言聞言，臉色亦不好看，忙耳語身旁小廝將王氏連扶帶拖，帶了下去。

只是王氏早已悲傷瘋魔，仍舊邊走邊哭，邊哭邊罵。惹的一旁眾人個個尷尬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