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有一個小小的身影留在我的心底揮之不去,如今見了他,眼裡盡是新鮮的年華。
我在課間聽到幾個女生和你個男生互相打趣開玩笑說什麼愛情不愛情,愛你不愛你之類的頑話,我很好奇,什麼是愛情,什麼是愛你,這些知識沒人跟我說過。
“那個,老師,我有問題請教。”
“好,安霜同學請站起來回答。”
“老師我想問,我愛你是什麼意思。”
“比如,你可以對你喜歡的男生說我愛你,不過未成年不可以這麼做的哦,這是大人的事。”
想到這裡,我的腦海裡浮現出小非的側臉。
我收到了小非哥哥的來信,上面寫著好多我不認識的字,什麼:“什麼什麼蒼蒼白什麼為霜所什麼什麼人在水一方。”
這是啥意思?這傢伙怎麼連標點符號都不帶!
我依然還記得十歲那邊的某一天,我被舅舅的兒子,也就是我的小表弟攆了出來,趁著家中無人,將我的幾件當季衣服扔到門口,指著我的腦袋,罵罵咧咧的說:“有多遠死多遠。”
那一年我十歲,小表弟七歲。
無家可歸的我只好四處遊蕩,不知道自己該去往何處,父母兩人皆在上海,我又找不到奶奶的住址。
此時此刻我只把希望寄託在小非哥哥的身上。
果不其然,不知道是巧合還是偶然,小非哥哥第二天就在舅舅家屋後的草叢堆裡找到了我。
小非打量著我全身,他的眼睛在我的腳上停留了,看到他眉目緊皺,我下意識的順著他的方向看向我的腳。
“怎麼啦?”
“你把鞋子脫了我看看。”
“不用了,我不想脫。”每次一脫鞋子,我的腳便會痛,因為涼鞋質地有點硬,把我的腳背和腳裸磨破了皮,雖然我很不想穿,但我實在沒有其他鞋子可以穿了。
不顧我的反抗,小非蹲下身想將我的鞋子硬生生的脫掉,我痛的差點哭了。
“你輕點,疼!”
小非聽到我的哭腔,便放慢了動作,緩緩地將我的鞋子脫了下來。
果然,腳背比昨天更紅腫了,就連快要脫落的皮也磨掉了。
“今天我來的時候,正巧逢街,我帶你去買一雙新鞋,這鞋子不能再穿了。”
我還沒反應過來,小非便背對著我雙腿半蹲彎下了腰。
“你幹嘛?”
“上來!”
“我能走的,我的腳底不疼。”
“叫你上來就快點上來,再遲一遲鞋販子就要收攤回家了。”
我拗不過他,只好聽話的爬上他的背。
想不到他的後背竟然如此的寬廣,我不懂得什麼叫安全感,但我只知道我不想離開他的背,他的背比冬天裡的棉被還要能給我帶來溫暖。而且我還能感受到他的心臟正在急速地跳動著,它是因為揹著我而跳的如此之快。
於是我跟著小非哥哥去了他家。
小非哥哥的家搬到了沃莊,在我舅舅家的西邊二十里處。
我原本以為小非哥哥過得比我好,到了他的家門口我才發現,原來他家的屋頂破了幾處洞,下雨天屋裡一定是溼的吧。
泥土砌的土房子,四面的牆有且歪斜,給人感覺三個成年人合力一推就能倒下。
沒有院牆,就單獨的一間小土屋光禿禿的坐落在眼前,跟同排的其他幾戶人家相比,可謂是天堂和地獄的差別。
最起碼別的鄰居家的房子是瓦磚所蓋,就連屋頂用的也是近年最先進的紅瓦。
走進屋內,只見兩隻汙舊不堪的鐵盆放置在搖搖欲墜的貨架臺上,我好怕風一吹貨架臺便會倒塌下來。
和我老家一樣也是泥土地平,下雨天也會腳底打滑,小非哥哥也會像我一樣狼狽的摔了個狗吃屎嗎?
又矮又窄的實木舊床只怕是他們一家三口的床榻吧,床榻上的被褥看起來溼噠噠的,走近點能聞到刺鼻的發黴味。
小非哥哥不知道從哪裡端來一碗鹹蘿蔔乾和一碗稀飯,寒暄的讓我坐到桌邊去。
“你坐下,我家還有點飯,不過是早上剩下來的,你將就著吃。”
桌子被我的小腿輕輕一碰就搖晃不止,生怕被我踢壞了。
這次我卻沒有見到韓叔,我問過小非的媽媽韓叔的去處,只見小非媽媽別過臉偷偷抹眼淚,使我不敢繼續追問。
小非哥哥最喜歡看偵探小說。
不過最近小非哥哥總是拿著一本書倚在床頭日復一日的重複看。
書名字數少,我能記得很清楚,是沈從文的【邊城】。
我不知道這本書究竟有多大吸引力能讓他天天看,看完了又重複看,書本都卷邊了,有破損,他還不捨得丟掉。
有時候我會纏著要他讀給我聽,我雖然無法全部背下來,但我還是能記得請許多片段。
他每次讀的時候我的腦海裡都會浮現出一幅幅真實存在的畫面,而我會趁此機會將腦袋枕在他的小腿上,見他沒拒絕,我就漸漸地往上移,直接枕到他的大腿上。
小非的聲音和我不一樣,我的聲音很細很尖還有點輕聲,哭鬧的時候還會刺耳,而小非的聲音卻是深沉成熟,甚至有點野蠻感,和他這個人還有點像,原來男孩子和女孩子聲音是有這麼大差別的。
“你睡著了嗎?”小非放下書本低頭看我。
原本我是睡著的,可是被他的聲音一驚,我醒了,我揉了揉眼睛沒打算從他腿上起來。
“你居然還會打呼嚕,和我奶奶家裡養的小母豬一樣,你是豬嗎?”小非語氣略帶嘲諷。
可是這次我沒有出言頂撞和辯解,他說我是豬那就是豬吧。
我歪著腦袋偷看他時,他也在看著我,可是不知怎麼回事,我卻很不好意思的別過臉去,假裝是無意間和他對視的。
“別動,你頭上怎麼還有蝨子,昨天不是用梳子避過了嗎,先別睡了,出來避避蝨子。”小非扒了幾下我的頭髮後趕緊抖了下右腿,讓我不要再睡了。
小非端來一個凳子,讓我坐在上邊,可是凳子高,我腿短,我坐不上去,只能抬起腿去爬凳子,可是連人帶凳子都差點倒了下去,還好小非每次眼疾手快將我扶住。
小非的口頭彈其中有幾句是說我的,比如,“小短腿”、“小矮子”、“小胖子”、“你什麼時候才會長大”、“你怎麼這麼笨”、“你跟豬沒差別”等等。
......
“不要搖頭晃腦的,要是不小心被梳子刺破頭皮,下次洗頭髮的時候會很疼,你可不要拖鼻淌眼淚!”小非用一根長長的白色細線纏住梳子,具體是怎麼纏住的,我記不得了,總之避頭髮可真舒服,像是打通了靜脈一樣。
而且還會從梳子上看到好多白色的東西,小非說這是蝨子的孩子,要是讓他們長大了就會變成成千上萬的蝨子,然後會吸我身上的血,每次一想到這個玩意我都會心底發麻,頭皮更會發麻。
我想起了昨天來小非家路過村裡時候,這些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走在我前面的小非,我很疑惑究竟發生了什麼。
“小非哥,韓叔上哪兒去了?我好像已經很久沒看到韓叔了。”
“爸爸病重送到奶奶家裡養病,媽媽說爸爸的病會傳染,媽媽不讓我去見爸爸。”小非正在梳髮的動作停了下來,我回頭看到他的臉,他在難過。
“韓叔一定會好起來,阿姨不讓你去見,你偷偷偷摸摸去見嘛!”
“我有偷偷去看過,可是爸爸好像睡在裡屋,要想看到爸爸必須去堂屋,會被媽媽看到的,所以......”小非垂目的雙眼充滿無限的傷悲,是呀,我也很想爸爸,我也很想媽媽。
“媽媽為了醫藥費只能依靠那些男人,如果不是媽媽,家裡還不知道糟糕到什麼程度,村裡的人都在指指點點,可是我覺得媽媽是世界上最乾淨的女人。”小非的眼神很堅定。
我在他家的這幾天,我發現村裡的女人見到我們路過,都會在背後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我本來以為小非心裡會很介意,可是他的臉上絲毫沒有出現任何不適的表情,感覺這世間萬物是沒有任何事情可以撼動他堅韌的心。
小非的媽媽長得美,村裡的男人都會青睞,就是因為小非的爸爸病重急需醫藥費,那些男人會在天黑的時候去找小非的媽媽,村裡的婦女婆子們借這事一傳十十傳百,逐漸的,整個村裡的婦女都十分討厭小非的媽媽,同樣也會嘲笑小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