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師傅，好久不見，您身子骨還健朗呀？”
“好，好著呢，中午一頓飯照樣能吃一個半大白饅頭呢。”
“那就好，那就好呀。”
唐根生笑著，遞上一根帶過濾嘴的華子。
關師傅呲著不剩多少的大牙，樂和和的接過去：“還是這個感覺，嘿，想當初……”
老學究搖頭晃腦，又開始了長篇大論憶往昔。
唐根生這次是專程來看望關師傅的。
他的工程古建隊幫唐根生侍弄了不下三十套大小四合院。
所有的房產和院子裡的物件，都還在關師傅口頭承諾的‘保修期’內呢。
當然了。
這次唐根生可不是來找麻煩和找售後的。
而是為了唐家明和李園園這對小情侶的婚姻而來。
“老關頭，你先別吵吵，根生這趟過來，有事兒找你呢，你那倆徒弟在不在？”
那瑛寧不客氣的哼哼唧唧，打斷了關師傅的憶往昔，開誠佈公的解釋。
“啥子事兒？我還沒老糊塗呢，跟我說一個樣，我的話，他倆誰敢不聽還是咋滴？”
“你既然這麼說，那指定沒毛病。根生，你就跟老關頭說吧，反正倆孩子回頭還得監工。”
“關師傅，是這樣的，家裡孩子準備結婚，打算拾掇一個院子，一個樓房出來。”
“嚯，這是大手筆呀，不過也是，太簡陋不符合唐老弟你的身份，說吧，咋整？”
“兩套房子都按照現在的風氣和講究來歸置。”
“三十六條腿的大體面，四合院沒問題，筒子樓那種地兒，得上門好好看看丈量一下子，要不然怕放不開。”
“隨時都能看，這趟活您打算交給哪個徒弟，讓孩子跟他們對接一下，圖紙和方案我都畫好了。”
唐根生擺了擺手，示意身後站著的唐家明從挎包裡將自己畫好的設計圖拿出來。
兩沓，七八張的樣子。
每一張都得到了唐家明和李園園這對小兩口的認可。
甚至說，相當的期待和憧憬。
唐根生可是經歷過資訊大爆炸的二世為人。
腦瓜子裡的優秀室內設計方案不要太多。
唐家明在唐爸面前還算收斂，畢竟知道的越多，對唐根生這個爸爸就越是尊敬和敬仰敬佩。
李園園則不然。
拋開懵懂無知的社會地位和為國貢獻的那些功勳。
唐爸在李園園心裡，也只是一個看上去青春留駐時間比較長一些的公公爹。
和藹可親，很好說話，也相當的大氣。
就比如小兩口商量究竟是住四合院，還是住樓房。
原本鐵定是要住樓房的。
可在李家三口去了一趟黑芝麻胡同24號院，見識了真正優秀的四合院居所設計後，李園園的執念便不由自主的動搖了。
她倒是不奢求自個兒院子裡也有澡堂子和食堂。
更不敢考慮也僱傭幾戶老頭老太太當家佣。
但四合院裡有院子，有地龍，也能裝空調和電風扇，尤其是廚房足夠大，衛生間和淋浴，還有坐便器一應俱全。
不比逼仄的筒子樓房間更寬敞？
可樓房的地位在這個年代還是被很多人追捧的。
李園園有種狗熊掰棒子的難以取捨。
究竟要怎麼選擇呢？
唐家明陪著李園園趴在桌面上思考時，恰好遇到了公公爹唐根生從外面大踏步走進來。
唐根生瞧見準兒媳婦糾結的表情，肯定要多嘴問上一句。
這裡，就看出李園園懵懂無知的優勢了。
她滔滔不絕，事無鉅細的將自己的內心糾結躊躇說了個遍。
“我還當是什麼嚴重的問題呢。”
公公爹唐根生一拍手：“不就是又想要住樓房，也想偶爾搬去四合院嘛，咱家又不差這點，就家明單位的樓房那附近，我給你們多整一套小院子唄，說吧，你們想要多大的？二進的，還是三進的？”
唐家明：……
李園園：“真的呀？謝謝唐叔叔。”
於是，四合院和房子都有了。
李園園乘勝追擊，又想要讓唐根生幫忙弄成黑芝麻胡同24號院那種精緻的，也弄LOFT小錯層。
這不得不讓唐根生想起了當年的老搭檔，關師傅。
不過既然要找古建裝修隊，就不用侷限於只擺弄四合院了。
唐根生覺得乾脆將唐家明現在住的那個兩室的房子也一併給拾掇拾掇好了。
剛好小兩口打算‘旅遊結婚’。
說是旅遊結婚，實則是打算跑去魔都採購結婚用品。
這個年代，魔都是國內輕工業最發達的地方。
它生產出來的手錶、縫紉機、腳踏車還有其他所有的日常用品，不僅經久耐用，而且外觀也精美。
魔都貨是七十年代的‘金字招牌’。
李園園周邊的同齡或者年長一些的哥哥姐姐，同事朋友們，只要條件稍稍過得去，結婚的時候就都會去魔都進行採購。
也有人戲稱‘旅遊結婚’。
估計這幾年‘帶東西’的風氣之所以很盛，大概就源自於此了。
但凡你有訊息要去魔都一趟，身邊就會有人託關係讓你幫忙捎帶點物件。
你要這個，他要那個，有的時候還得專門羅列一個清單出來，防止遺漏。
去一趟魔都，就等於跑一回‘單幫’，絕對不可能有人是空著手回來。
不是手拎的，就是肩挑的。
甚至回到家也顧不得休息，得挨家挨戶給人送去。
這便是情分和關係。
幾十年後閹割版的人際關係跟這時候可真的沒法比。
“你倆出去採購的時間裡，找施工隊先把樓房拾掇出來，那個比較簡單，好些傢俱和擺設，做好了再搬過去就成，倒是四合院改造起來稍稍費點勁兒……”
也正因此。
唐根生在結合唐家明和李園園的意見以及建議後，出圖了設計圖紙，便抬腿來到關師傅這邊‘打秋風’。
關師傅其實已經退休好幾年了。
偶爾當做定海神針被請去工地處理點棘手和錯漏的地方。
大部分時間都屬於養老休閒。
和那瑛寧情況比較類似。
這些遺老遺少熬過了艱辛的那段時間，越來越有點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架勢。
最近這一年來，那瑛寧和關師傅還有好幾個老夥計頻繁相聚，湊一起喝茶聊天吹大牛。
唐根生早就不知道關師傅住哪兒了。
要找人，自然請一大爺那瑛寧引路加引薦更簡單直接。
長輩們三言兩語就敲定了這件裝修婚房的大事兒。
兩小隻眼神裡隱隱還有點詫異。
李園園更不懂，也不知道關師傅的曾經履歷。
詫異的眼眸裡，還多了些探究和遲疑。
或許是覺得面前這個看似老弱不經風的豁牙老頭子是在說大話吧……
“黑芝麻胡同24號院子，就是關師傅帶著施工隊一手拾掇出來的。”
唐家明看出了李園園的疑惑，湊到她耳根子邊，悄聲解釋。
“哦，原來是這樣呀。”
李園園恍然：“看這個老師傅都那麼大年紀了，還能成嗎？……”
她主要擔心時代在發展進步，日新月異的，老觀念弄出來的會不會過時？
老土？
不靠譜？
“放心吧，有爸的圖紙呢，你又不是沒瞧見。”
李園園這才放下心來，點頭如搗蒜。
一來是想到了公公爹畫的那些美輪美奐的設計稿，如果真的呈現在自己家裡，那一定相當的幸福和有面兒。
二來呢……
嘿嘿。
公公爹轉過頭來，看了自己這邊一眼。
李園園是個小機靈鬼，可懂得如何表現自己了呢。
尤其是在公公爹的眼皮子底下。
乖巧聽話的，都不像是李園園本園了。
……
301總醫院。
骨科病房裡。
宮雪正在吃午飯。
飯菜是噴噴香的盒飯。
宮父和宮母從租住的小院子裡‘採買’的。
不是她倆的手藝。
宮雪吃的出來。
這麼好吃的口味兒，必然是自己的物件，悄咪咪辦成了大事兒的唐根生所為。
想到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唐某人，宮雪心情大好，胃口更開三分。
宮父和宮母瞅著閨女吃的滿面紅光，自覺營養補充到位。
再想來，租住那個小院子的念頭可真是太棒了。
關鍵時候沒有掉鏈子。
現在不僅住的地方有了，條件還相當的好。
連閨女出院休養的地方都妥了。
更關鍵的，是小唐那人做菜手藝相當專業，是真的好吃。
而且物美價廉，每天訂兩份盒飯也一點不貴。
在宮父宮母的承受範圍內綽綽有餘著呢。
“唉，你說要是小唐這人是在魔都生活可多好呀。”
宮母突然心頭百感交集，感慨了一聲。
“媽媽，為什麼這麼說呀？”
宮雪一邊吃著飯，一邊抬頭問。
關於爸媽對唐根生的態度，她可是很在意的。
“要是小唐是在魔都生活，我覺得你們有機會的啦，比你那個大叔物件可好得多，我跟你說呀，那個小唐不僅做飯做的好，人長得也帥的嘞……”
宮母看來是對唐根生真的相中了。
一說起來，就有點剎不住嘴巴。
“媽媽，那為啥非要在魔都生活呢？京城這邊不也挺好的嗎？”
“這裡再好，也不是咱們過日子的地方呀，租住的罷了，等你腿腳的傷養好了，咱麼早晚還是要回去的嘛。”
宮母很嚴肅的解釋。
“是啊，這裡再好也不如家裡舒坦，生活了那麼多年，幹啥都還是自個兒家最順手啊。”
宮父也是緊隨其後的表態。
“可，萬一我要是在這邊落戶工作呢？”
“這裡能有啥工作給你？現在你可是個腿腳不好的病人呢。”
宮母翻了個白眼。
“我是說如何啊。”
宮雪試探的道：“要是我在京城這裡有一份工作，不就不用再被趕去知青點了嘛。”
說到知青點。
宮父和宮母都沉默了。
如果不是知青點那邊太鬆散，不夠專業，閨女也不會遭受這麼大的罪。
差一點就要變成瘸子了。
這些情況，宮父和宮母在來了之後，接手了宮雪大夫的叮囑，便已經掌握了個七七八八。
現在想來，還後怕不已呢。
宮雪這麼一說，她倆也終於想起來。
是呀。
無錯書吧如果沒有合適的藉口，沒有正兒八經的工作，宮雪傷勢復原後，不還得照樣回去知青點繼續完成下鄉深造幫助生產的工作嘛。
“雪兒，你是不是提前知道了些什麼？”
宮母看了看女兒。
所謂知女莫若母，宮母察覺到了點什麼。
“是不是你那個大叔物件跟你說啥了？”
宮父突然想到了可能的情況，突兀的插話：“是不是趁著我和你媽沒在，他來過了？”
“哎呀，你們不要這麼嚴防死守嘛，我現在是病號呀。”
宮雪不依的反駁，有氣無力。
但還是打算努力爭取一下的。
“再說了，起碼人家也是幫過我，要不是他，你們女兒我這腿腳可能就徹底耽誤了呢。”
好吧。
宮父和宮母都不是涼薄之人。
心善的老實人，最沒法面對的就是施恩之後的這種情況了。
咋辦呢？
宮父和宮母無奈的對視了一眼。
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彼此之間的糾結：還能咋辦？
走一步看一步唄。
“唉，欠人家的，爸媽一定會幫你還的，但人情和感情是兩個概念，他是幫了你，幫了咱們家，可不能挾恩圖報，非要搶走我們的寶貝閨女是不是？”
宮母苦口婆心，表明自己堅決的態度：“你們年齡差太大了，比我和你爸也小不了幾歲。”
“是啊，你說要是我們湊一起吃飯，是喊女婿好呢，還是喊老弟好？”
宮父下意識的說出了心裡話。
卻被宮母狠狠拽了一把。
抬頭看去，對上了宮母剮了他的那雙白眼球。
宮父嚇得打了個哆嗦。
還是有點粑耳朵基因在的，哪怕被上一代稀釋了不少。
“我知道了啦，等我好了再說。”
宮雪接過宮母遞過來的手絹，擦了擦嘴角。
“以後的事情誰又知道呢，而且感情這種事，說不準的呀，是不是啊，爸爸，媽媽？”
“是你個鬼喲。”
宮母輕輕捏了捏宮雪的臉蛋：“你非要在這邊找一個物件的話，我寧可你選擇小唐，而不是那個老唐……”
“你怎麼總是小唐，小唐的，那個人真有你們說的那麼好？”
宮雪悄悄地臉紅了一小坨。
宮父和宮母又下意識對視了一眼：“有，絕對有。不信等你出院了自己看……我是你媽，我還不瞭解你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