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如潮水般從那片混沌虛空中退去，迴歸現世。
房間之中，蘇墨的身影重新凝聚。
靜謐的聽雪閣內，燭火搖曳。
蘇墨緩緩睜開雙眸，眼底深處似還有未散盡的空間餘波。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指尖輕輕敲擊著身下的床榻，神色凝重。
如今，他已篤定，那碎片空間中盤踞的幾尊“王”，與他一般，皆是王座的執掌者。
回想起方才與那名為“湮”的存在的初次交鋒，蘇墨眉頭微蹙。
雖只是初次的相遇，但蘇墨便已大致探清了對方的深淺。
那深不可測的底蘊，著實令他始料未及。對方的強大遠超預料。
從那寥寥數語的交談中，不難聽出那名為“湮”的存在對自身實力的絕對自負，那種舉手投足間流露出的絕對自信，並非狂妄，而是源於實力的底蘊。
這僅僅是一人，便已臻至如此恐怖的境地，若推以此理，其餘幾位“王”，哪怕實力稍遜，恐怕也與“湮”在伯仲之間。
“王”與“王”之間究竟橫亙著怎樣的恩怨，蘇墨尚不知曉。但他能清晰地感知到，無論是先前接觸的哪一位‘欲’還是方才的‘湮’，對他都懷揣著凜冽的殺意。
這其中定然還有著他所不知道的秘辛，或許，某一位“王”的隕落，便是其餘倖存者瓜分氣運、更進一步的契機。
蘇墨抬手，指尖輕輕揉按著脹痛的太陽穴，眉頭緊鎖，冷冽的月光透過窗欞灑在他半邊側臉，映出一片陰影。
眼下的局勢，正如危卵，對他極為不利。
今日之見讓他清醒地認識到，若是此刻直面那些“王”的真身，自己絕無半分勝算。就算是在碎片空間那種法則壓制下，只要對方動念，自己也唯有死路一條。
無錯書吧“路的盡頭嗎……”
蘇墨低垂著眼簾，喃喃自語。
從“湮”的話語中能夠窺得天機一角：若想後續實力突飛猛進，唯有擷取更多源自“天”的賜福，方能在腳下的道路上行得更遠。
而更是因為自己所走之路的特殊，按照‘湮’所說的方法，這也便意味著要肆意殺戮，以他人之血鋪就己身之路。
蘇墨眼神微沉，讓他為了變強而隨意屠戮生靈，這違背了他的道心，他做不到。
如今踏上這條仙路，回首望去，依稀可見雲霧繚繞間，亦有同行者在艱難跋涉。
雖然不清楚自己所走的這條古老的大道究竟埋葬了多少過往，但蘇墨此刻無比確信，自己正是這條大道上，走得最遠、行得最快之人。
在他的身後，確有數道身影影影綽綽，但他們距離自己，尚隔著漫長的長河。
正如“湮”所言，他蘇墨，當世之中，已然是這條路上的最強者。
“也不知劍宗此次謀劃的借‘勢’之舉，究竟會發生什麼事情。不過聽‘湮’的口氣，這借勢之舉，怕是不會風平浪靜。”
蘇墨望向窗外濃稠的夜色，心中暗歎。
雖已登臨仙境，但按“湮”所言，此次借“勢”若成，便可獲“天”之垂青，這對急需提升實力的他而言，無異於雪中送炭，至關重要。
然而，自己未達百年便入羽化境的天賦已然暴露，距離借“勢”大典尚有一月之期。在這段時間內，訊息必將傳遍各州。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屆時定會有無數雙眼睛盯著這場儀式，不想讓他這條路走得太順暢。
“看來，這次不得不暴露全部實力了。”
一聲無奈的嘆息在空蕩的房間內迴盪。
儘管屆時會有諸多“代天”坐鎮，但百密終有一疏。若有人在儀式關鍵時刻出手干預，他除了掀開底牌，別無選擇。
既然風雨欲來，唯有未雨綢繆。
宗門之內，除了“湮”與“欲”這兩位，定然還潛伏著其他“王”佈下的暗子，尚未被拔除。
一旦自己底牌盡出，這些訊息便會傳入諸王耳中。
自己若是過早暴露，底牌盡顯，屆時敵暗我明，處境將更為兇險。
必須在底牌徹底暴露之前，再強一分是一分。
念及此處，蘇墨不再遲疑，起身推門，大步朝外走去。
一個月的時間，僅憑閉關苦修或許進境微末，但好在他手中尚有其他機緣。
……
夜風微涼，捲起衣襬。
蘇墨穿過幽靜的小院，徑直向著藥園深處行去。
不多時，那株巍峨的菩提樹便映入眼簾。
闊別十載，這株菩提樹的涅槃之速遠超蘇墨預想。
蘇墨駐足，仰頭望向那繁茂的樹冠。雖是深夜，天地俱寂，但菩提樹周身卻流淌著瑩瑩光輝，將方圓之地映照得宛如白晝，每一片葉子都似琉璃雕琢，流轉著道韻。
聽安瑤提起，這菩提樹在他離開四年後便開啟了涅槃之路，幾乎是一年一轉，如今已成功完成了第七次涅槃，更是孕育出了屬於自己的靈智。
一陣夜風拂過，枝葉婆娑作響，似有靈韻流轉。
光影搖曳間，一道小巧空靈的身影緩緩凝聚於主幹之上。
那是一道由純粹靈氣構成的菩提靈身，它靜靜地坐在橫出的枝幹上，雙腿垂蕩，低頭俯瞰著樹下的蘇墨。
“我們……是不是見過？”
靈身的聲音空靈渺遠，彷彿從雲端傳來，帶著一絲困惑。
蘇墨仰起頭，目光溫潤，微微頷首：“見過。”
他頓了頓，輕聲道：“一次是過去的你，一次是未來的你。”
此言一出，枝頭的菩提靈身猛地一怔。
它那雙澄澈的眸子中閃過一絲靈光，記憶深處的碎片驟然翻湧，兩道模糊的身影在這一刻與眼前之人完美重疊。
“原來是你！”
一聲驚呼打破了夜的沉寂。
它記起來了。
蘇墨口中的“過去”，自是當年它九轉涅槃失敗之際，兩人初見的情形；而所謂的“未來”，則是蘇墨身處【浮生】之地時，它被浮生古樹跨越時間長河召喚而去，助其悟道晉升的那一幕。
過去，現在，未來。
三段因果，三股記憶，此刻終於交匯。
在它成功涅槃、凝聚靈身的那一刻，冥冥中便有預感，那個人終會尋來。只是未曾想到，這人竟一直就在自己身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