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古尼爾，北歐神話中著名的聖槍。
傳說其由世界樹的枝條煉製而成，擁有“一旦投擲而出就註定會洞穿目標”的、凌駕於因果之上的神威。
路明非早就在之前與奧丁的交鋒中就確認了這一點。
雖然“奧丁”手上這件昆古尼爾貌似是某種鍊金造物，且存在諸多“投影”，但奧丁的每一個分身所使用的投影武器，也同樣擁有昆古尼爾本體“因果律武器”一般的強大效能。
沒有人能在昆古尼爾的鎖定上活下來，面對其bug般的能力，想要在戰鬥中處於上風，你只能比它更bug。
理論上，路明非能做到這一點，但昂熱顯然不行……
即使昂熱擁有“世界最強屠龍者”的稱號，但他終究是一個血肉之軀的普通人，無法凌駕於世界的規則之上。
“昂熱校長他……你有辦法救救他嗎？”陳墨瞳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的尾音。
此刻在她眼前發生的一切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她壓根不會想到，希爾伯特·讓·昂熱這個站在世界混血種之巔、總是穿著精緻西裝、嘴角永遠掛著輕佻微笑的男人，會像現在這樣安靜地倒在血泊之中。
路明非長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臉上佈滿陰翳。
昂熱的瞳孔已經渙散，他的心臟在昆古尼爾的衝擊下完全破損，只剩下一絲微弱的生物電訊號刺激心肌細胞消耗最後的能量緩緩顫動著。
可以說，昂熱的兩隻腳已經完全踏入了死神的領域。
言出法隨的力量就算再逆天，也沒辦法把一個已經身往黃泉去的人強行拉回來……
“小老闆，三無妞和長腿妞的位置已經確定。”蘇恩曦說，“她們的座標在俄羅斯境內，位於西伯利亞最北端，靠近北冰洋的位置。”
“另外，昂熱先生剛才……提到的梅涅克……”蘇恩曦把手機遞給路明非，上面是一張初代獅心會的合照，梅涅克·卡塞爾的照片被蘇恩曦用紅色圈了出來。
照片上的那群少年人，個個意氣風發，彼此勾著肩膀，在樹蔭下齜牙咧嘴。
他們之中，有的人把青春永遠留在了1900年的夏天，有的人在那場浩劫中倖存了下來，把一生都奉獻給了屠龍事業。
而現在，那個帶著初代獅心會最初夢想的男人，倒在了他們夢想濫觴的卡塞爾莊園。
直到臨死前，昂熱手指向的方向，都是昔日並肩的戰友梅涅克·卡塞爾……
路明非看著照片上梅涅克那張英俊蕭灑的臉，又看了看遠處那具被他劈成兩半的佈滿詭異褶皺的、帶著焦痕的臉……
說實話，很難將這二者聯絡在一起。
但對於昂熱來說，或許這張臉，才是一直印在他噩夢深處，不斷推著他在屠龍的道路上越走越遠的東西。
或許也正因為此，在昂熱的彌留之際，生命的最後一刻，他才會用盡最後的力氣，喊出那個每一個音節都透著滄桑與厚重的名字。
路明非雙眼微眯，看了看初代獅心會合照上上，站在昂熱旁邊那個穿著白色獵裝的男人……
他的名字叫弗里德里希·馮·隆，目前，路明非所掌握的情報中最接近奧丁的人。
他究竟在謀劃著什麼？
聖宮醫學會發動這場席捲全世界的襲擊，難道僅僅只是為了削弱各大混血種勢力的戰鬥力嗎？
昂熱又為什麼會成為他派出分身襲擊的目標？
路明非沉吟許久，在腦海中不斷綜合分析現有的情報。
此前眾人的推論有問題，梅涅克·卡塞爾並不是被龍王結繭的物件，他並非是如龍王復甦一般甦醒，而是被奧丁煉製成了力量的容器，和路明非曾經在高架橋尼伯龍根裡見到的那個死侍一樣……
那麼……奧丁的雙生子，天空與風之王李霧月在那場戰鬥中，究竟把卵放在了哪……
這時候，昂熱的心跳停止了最後的顫動。
隨著昂熱心臟的停跳，路明非耳邊驟然響起像是玻璃轟然碎裂一般的聲音。
緊接著，眼前場景突然一變，周遭的草坪上，巨大的彈坑、無人機碎裂的殘骸頓時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屍山血海、斷壁殘垣。
朝陽從海平面上緩緩升起，清晨的薄霧中混雜著泥土燒焦的氣息，猙獰的血跡在腳下的土地上肆無忌憚地浸染開。
從遠山和海洋的位置能夠判斷出，這裡依舊是漢堡港、是卡塞爾莊園。
只不過，是1900年的卡塞爾莊園。
和昂熱此前在密室中描述的那個末日一般的場景一模一樣。
顯然，這裡是尼伯龍根，一段基於昂熱的記憶塑造出來的尼伯龍根。
可為什麼是昂熱……
就在這時，路明非瞳孔驟然收縮，心臟瘋狂跳動。
昂熱曾說過，他在與龍王李霧月照面的一瞬間就失去了意識，心臟停止跳動，整個人跌入了地窖之中……
昂熱把心臟復甦的奇蹟歸結於他自己的血統。
可分明還有另一種可能……
那就是李霧月結繭的物件並不是梅涅克，而是昂熱！
龍王李霧月的卵一直都在昂熱身上，與他共享生命的活力……
所以昂熱才會如證奇蹟般地在那場浩劫中存活下來，所以這裡才會存在一個以昂熱心底最深刻的記憶為藍本構建出來的尼伯龍根……
那麼奧丁對昂熱發起襲擊的目的……
自然是取走李霧月的卵！
想到這，路明非猛然回頭，卻看到昂熱身邊已經出現了一隻手，正向昂熱心臟的位置抓去！
隨著一股熟悉的詭異力量突然在這片空間中盪開，腐朽的死亡氣息撲面而來。
眼前，浮現出一道身著優雅西服的身影，他這次沒有佩戴鳥喙面具，銀白色的碎髮被打理的井井有條，深邃的眼窩裡閃爍著一對璀璨的黃金瞳。
即使臉頰和五官都多了一絲歲月的痕跡，但路明非依舊能認出來，這是弗里德里希·馮·隆的臉！
此時此刻，路明非十分確定，眼前這個不速之客就是那個一直隱藏在幕後的棋手——奧丁本尊！
他早該想到的！
奧丁掌握了在尼伯龍根中通行的力量，當李霧月的尼伯龍根被開啟，奧丁就能透過尼伯龍根降臨在這片空間！
在這一刻，路明非屏氣凝神，想要立即揮刀而出。
就在這時，路明非體內的浩然正氣突然發出強烈的預警。
後脖頸處突然一陣刺痛，某種冰涼的液體被快速注射到體內。
緊接著，他體內的力量頓時陷入了凝滯狀態，難以繼續運轉下去。
“你在做什麼！”
從身後傳來蘇恩曦急切的咒罵聲，和陳墨瞳茫然的低語：“弗裡嘉三號拒絕回答……弗裡嘉三號連線成功……弗裡嘉……三號……”
啪嗒一聲，陳墨瞳手裡那根已經空了的粗壯針管掉落在地。
她眼底充斥著空洞和茫然，動作機械地緩緩邁步朝奧丁那邊走去。
“很好弗裡嘉三號，你做的很好。”奧丁緩緩拍手鼓掌，面露讚賞之色，伸手握住陳墨瞳的手，勾起她的下巴仔細打量，“你比你的兩名前輩都要聽話，我果然賭對了，你就是最完美的弗裡嘉。”
“至於你……”奧丁回頭望向路明非的方向，“我的推測沒錯，你和那個男孩一樣，手裡掌握著世界至尊的力量，所以我似乎很難徹底把你殺死……”
奧丁的目光落在路明非身後不遠處的蘇恩曦上，嘴角勾起一個輕蔑的微笑，“但你身邊的人，是否都和你一樣，這麼難殺死呢？”
路明非雙眼微眯，他不知道奧丁操控陳墨瞳給他注射了什麼東西，在那種液體的作用下，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血脈深處的力量正在一邊暴走，同時也在一邊渙散。
路明非靜心凝神，試圖重新控制著體內的力量按照天地一刀斬的功法線路運轉。
“沒用的。”
奧丁輕蔑地笑著，打了一個響指。
隨即，路明非腳下出現了一個幽幽發光的鍊金矩陣。
下一秒，無數詭異的巨型水蛭從鍊金矩陣中瘋狂湧出，順著路明非的身體迅速往上爬去。
路明非只感覺到背後傳來一陣陣鑽心的刺痛，難以計數的巨大口器不斷撕裂他的面板，吮吸他身體裡的鮮血。
緊接著，奧丁又跺了跺腳。
整座尼伯龍根裡驟然響起轟隆隆的響聲，大地開始劇烈震動起來。
遠處，平靜的海面突然之間變成了銀色，朝陽的輝光在鏡面一般的海面上反射著刺眼的光芒，空氣中頓時充斥著一股水銀氣霧的味道。
港口外的那片海，此刻已經被巨量的水銀所替代，並且由於先前的地震，幾十米高的海嘯正以極快的速度向路明非這邊吞噬而來。
“安息吧李嘉圖，或者說，路明非……”奧丁緩緩開口，“我確實很難徹底殺死你，但把你徹底封印在這裡，卻不是很難的事情。”
奧丁將昂熱碎裂的心臟從胸腔裡撈出來，把懷中的陳墨瞳公主抱起，向著遠處快步走去。
這時候，路明非腳下的地面開始瘋狂抖動，水銀構成的海嘯已經拍打上岸，帶著對龍類和混血種十分有效的劇烈毒素，從四面八方淹沒而來。
不遠處，蘇恩曦的身體漂浮在水銀表面上，像是已經失去了意識。
路明非咬咬牙，想要再度開啟增益，啟用血脈深處的力量，卻發現那股藏在血脈深處的力量紋絲不動，並且正在快速消退……那些水蛭正在瘋狂吮吸他的血液，將他血脈中的力量進行不可逆的轉化。
腳下的鍊金矩陣中，那些詭異的水蛭還在不斷往上湧動，一開始只是後背，緊接著是胸口……
很快，路明非整個人被這種水蛭完全包裹，身體的每一寸肌膚都暴露在水蛭的粘液下，包括眼前的視線。
視線被吞噬前的一刻，路明非看到了奧丁帶著陳墨瞳一起消失在了原地……
在水蛭的不斷抽吸下，路明非只感覺自己的鮮血和力氣都在不斷遠離身體，四肢和肌肉都動彈不得，只能像無根之萍一般，漂浮在水銀構成的海面上。
意識已經開始模糊起來。
路明非體內的浩然正氣持續對抗著水銀和身上水蛭帶來的傷害，幾乎在一瞬間就產生了虧空，按照這個速度消耗下去，路明非也不清楚自己能堅持多久……
如果能給他一口喘息的時間，凝聚出足夠的浩然正氣，或許他還有機會帶著蘇恩曦從尼伯龍根中逃出去……
耳邊還能聽見水銀構成的潮水的聲音，還能聞到刺鼻的氣味。
胸腔內，心臟在痛覺的刺激下快速跳動，發出砰砰砰的聲響。
意識越來越模糊，身體動彈不得。
像是被鬼壓床一般，只能透過五感去“經歷”正在發生的一切，卻沒有力量去改變這個結局……
漸漸地，五感開始緩緩消退……
路明非的意識最終陷入了久久的黑暗與混沌之中，像是靈魂在無盡虛空中漂浮一般，不知過去多久，眼前終於浮現出一道亮光。
睜開眼。
星河倒懸，烈日焚天。
光線的盡頭，是一個充斥著血與火，象徵權與力的王座。
王座背後，黃金的聖槍把臉色蒼白的男孩釘在十字祭壇上方。
路明非心中一緊，下意識地往前邁出一步，轉眼間，距離瞬間拉近。
路明非就這麼站在男孩的面前，風塵僕僕。
看似早已死去的男孩緩緩睜開了眼睛，瞳孔瑰麗得讓人畏懼，卻又帶著小孩般依賴你的神情。
他說：“哥哥，你來啦？”
“這一次，你要交換嗎？”
路鳴澤微笑著向路明非伸出一隻軟軟的手。
他抬起的手臂後面，露出和路明非身後一模一樣的巨型水蛭，不斷吮吸著路鳴澤身體裡的鮮血和力量。
“我好像有些太心急了，所以最終弄出了一場鬧劇。”路鳴澤像小貓一樣吐了吐舌頭，像是一個犯了錯的小孩，“你會怪我麼？”
“我曾經和哥哥你許諾過，所有逆命者，都將被灼熱的矛，貫穿在地獄的最深處……我要做的，是讓一切令你感到痛苦的人盡數死去，要哥哥你獲得永恆的幸福……”
“而現在，你和我的力量都被這種水蛭壓制，它們被我的基因所改造，又被你的基因所強化，一旦被附身，基本上無法逃脫。”
“除非……”
“除非我像龍王吞噬雙生子一樣，吞噬掉你的生命，進化為全新的存在？”
“哥哥你確實變聰明瞭很多，看來薯片妞沒有騙我。”路鳴澤的語氣頓時變得嚴肅起來，“哥哥，你再猶豫的話，薯片紐就要被水銀殺死啦。”
“三無妞和長腿妞還有你的面癱師兄楚子航……你在意的世界，世界上你在意的人，都會在諸神的黃昏中被徹底殺死咯……”
“來吧哥哥，我們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只要你握住我的手……”
路明非笑了笑，握住了路鳴澤的手。
浩然正氣在這片由路鳴澤構建出來的靈視空間中，已經完成了凝聚，溫和的力量順著路鳴澤的手鑽入他的身體。
“不，我們還有別的辦法，我身上，還有別的力量。”
路明非緩緩開口，目光熾熱。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儒道的力量，從來都不是退縮，而是迎難而上。
奧丁的佈局縱然巧妙。
但只要給路明非抓住一個機會，一個時機，他就能扭轉戰局。
血脈深處的力量被壓制住……那又如何？
路明非深吸了一口氣，拉住路鳴澤的手，彷彿站在世界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