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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 你不幹,有的是人幹!(6k))

三月十一,兩道政令自內閣頒下。

權責細化,百司拆分。

考成法,細化考績。

一時之間,上上下下,為之一震。

權責細化,百司拆分,也即意味著一次性增添幾萬實權職位。

不難預見,一旦實行下去,定是人人有權。

不論大小官吏,或多或少都有機會掌控一定的實權。

本來,這是相當值得高興的事情。

但凡為官者,誰不想有點權力?

就算是尸位素餐的散官、寄祿官,也絕對希望手上有點權力。

權責細化,人人有權,無疑是一等一的大好事。

可是

除了權責細化的政令以外,竟然還有一道考績細化的政令。

考成法!

凡是庶政,必得記於“考成薄”,任務的執行者、具體要求、限定時間,達成進度等,都得一一記下。

立限考成,或優或劣,一目瞭然。

政績差者貶黜,政績優者擢拔。

不單人人有權,也是人人有責。

並且,還有“連帶追責制”,下面人沒有執行政令,上司也得跟著一起受罰。

這一來,無疑是讓一些沒有真本事的官吏為之心憂不已。

凡是政令執行,登記在冊,究竟有沒有功績、政績,一目瞭然,再也並非是一句簡單的“休養生息”就可含糊過去。

權責細化、考績細化、連帶追責。

海浪退去,誰在裸泳實在是再清楚不過。

自此以後,要是真的辦不了上面給的政令,恐怕真的會被貶。

畢竟,上司有著連帶責任,肯定會拼命催促、監察政令的執行。

不能完成政令,也就相當於在拖上司的後腿,差到一定程度,恐怕上司都會主動上奏貶黜底下人。

一時之間,市井朝野,官吏齊震!

就在同一日,史上第一版報紙,就此釋出!

樊樓。

丈許梨木長几,上擺小酒小菜。

顧廷燁、王韶、梁昭、种師道四人相對而坐,不時持箸拈筷,把盞言歡。

“上一次變法,距今已有近三十年之久。”

梁昭抬起酒盞,抿了一口,嘆道:“就是不知這一次,可成否?”

歷來,變法失敗者,幾乎都是一貶再貶,難返朝堂。

江閣老,可是少有的通曉軍政的內閣大學士,要是就此貶黜下去,拓土遼國估計是再難有半分指望。

開疆拓土,恐成絕唱!

顧廷燁、王韶二人相視一眼,皆是皺眉。

沉吟著,王韶沉穩道:“以子川之賢能,官家之魄力,八成是可成的。”

越是瞭解江昭,就越是知其視野、格局之恐怖。

無論是秘密立儲法,亦或是開疆拓土,無疑不彰顯其幾乎獨一檔的大局視野以及抓準時機的本事。

至於官家趙策英,可謂是立國百年以來最有魄力的君王,就連與太祖皇帝相較起來恐怕也是不分伯仲。

熙豐開邊,三十萬大軍執掌於一人之手,讓其總領熙河。、陝西二路一切軍政要務,併力排眾議、罷免常朝,堅決不讓外戚、文臣入邊制衡。

這樣的做法,可不單是有信任就行,更是得有魄力。

中宮廢后、重罰兩浙,巡查兩京一十四路,也無一不是極具魄力的決策。

君臣二人,一人為庶政大才,一人極具魄力。

這樣的組合,多半能成事。

“財政赤字,已是社稷動盪之危機,不可不變。”

顧廷燁肅然道:“子川,定然能成事!”

梁昭一詫,望了望兩人。

都對江閣老這麼有自信嗎?

种師道啃著梨子,望了一眼梁昭,平靜一笑。

任何時代的風雲人物,都註定不缺追隨者。

顧廷燁、王韶二人,可都是先生一手培養起來的人物。

顧廷燁本為京中紈絝子弟,要是沒有幸運的遇見先生,恐怕一輩子都是碌碌無為的命。

甚至,都有可能被繼母小秦氏一輩子死死的壓制。

反之,幸運的遇見了先生,結伴為友,並受貴人拉了一把,就此入邊就職,兩次開疆拓土,立下莫大功勳,一躍為樞密院三品大員,紫袍披身,幾乎板上釘釘的是軍方巨頭之一。

這樣的變化,妥妥的逆天改命。

王韶也是相似的經歷。

本是區區一名小吏而已,幸運的被點了名,一朝起勢,世襲罔替。

這樣的經歷,註定會對舉主有著難言的自信。

梁昭僅僅是參與了熙豐開邊,且遇到先生以前,本身一定程度上已經起勢。

相較而言,對先生的自信自是不如沒有顧廷燁、王韶二人。

“報紙,報紙。”

一聲長呼,傳遍樊樓。

幾人齊齊一怔,舉目望去。

樊樓門口,一名小吏兜著百餘份三尺長的紙,不時念道:

“報紙,報紙啦!”

“國子監印發的報紙。”

作為天下第一酒樓,樊樓的客流量可謂相當之大。

不足十息,就有了一名書生走上去問道:“這位官人,何謂報紙?”

京畿重地,常居近兩百萬人口,富庶程度自非等閒。

手上有錢,百姓自然也樂於接受一些新奇事物。

“國子監不是有刊印過邸報嗎?”

小吏連忙解釋道:“可邸報僅是侷限於官員觀閱,印發太少。江閣老認為邸報應告知於百姓,就下令大批次印發邸報,並豐富其中內容,以新的印刷之術印刷,取名報紙。”

“江閣老?”

書生來了興致,問道:“上面都印了些什麼呀?”

“變法決策的內幕,蘇軾、王安石等人的新詞,邊疆風雲,奇聞異談,一應具備。”小吏回應道。

“變法決策的內幕?”

書生眼前一亮,這可是京中最受熱議的話題。

“價作幾何?”

“本來是定價五十文,江閣老認為太貴,不貼切民生,虧本甩賣三十文即可。”小吏從背囊中掏出幾份報紙,徐徐道。

“三十文?”

書生點頭,毫不遲疑掏錢:“那就來四份吧。”

顯然,這是有點小錢的公子哥,三十文對他而言甚至都算不上“錢”。

“得嘞!”小吏一喜,連忙遞過去報紙。

薛向大人可是吩咐過,要是賣的足夠火,他老人家就單獨補貼一份錢,並上奏啟稟閣老予以賞賜的。

天底下,從來不乏跟風之人,有了那名書生帶頭買下四份,立刻就有人圍聚了上去。

畢竟,文人最是講究“風雅”。

而順應潮流,無疑也能產生一種風雅的感覺。

“來三份。”

“兩份,兩份。”

“天爺嘞,這上面還有人妖相戀?”

“人妖相戀?正不正經啊?”

不時有人湊上去購買,甚是熱賣。

畢竟,都有錢到樊樓消遣,自然也不缺幾十文錢。

“那就是報紙?”王韶驚奇道。

顧廷燁、梁昭、种師道三人,齊齊注目過去。

作為“江閣老圈子”的人,薛向近來都在忙些什麼,他們自然是一清二楚。

為了求得名家新詞,薛向可沒少向蘇軾、蘇轍二人寄信,求取新詞。

連尚在丁憂的人都不放過,太狠了!

“石頭。”

顧廷燁招了招手,爽朗道:“去買幾份。”

“是。”石頭一禮,連忙去辦。

不一會兒,幾份報紙落入幾人手中,小吏囊中的報紙也恰好賣的一乾二淨。

近來,上上下下都在議論變法之策,趁著這一波風頭,報紙想難賣都難。

從頭到尾,不足半炷香!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

“子瞻的詞句,著實是登峰造極啊!”

粗略瞥了一眼“詩詞文章”板塊的新詞《飲湖上初晴後雨》,顧廷燁不禁讚了一句。

就這描述,絕對是大家水平。

“蘇大人——”

种師道左右瞥了兩眼,遲疑道:“有去過西湖?”

“額?”

顧廷燁一怔。

好像,還真沒有吧?

“咳咳!”顧廷燁咳嗽一聲,連忙道:“詞好就行。”

“怪不得子川讓薛向刊印報紙。”王韶手持報紙,望著左上角的“時政”板塊,慨嘆道:“這才是變法的大殺器啊!”

梁昭望過去,沉吟著,認可的點了點頭。

時政板塊,記載的內容並不繁雜,僅有兩部分。

一部分是關於朝廷的兩道變法政令,予以詳細介紹,約莫百字。

另一部分記載的是兩則文言文對話,上則對話者有三人,官家、江閣老以及太監,下則對話者三人,官家,江閣老、諫官。

其中,上則透過官家的話構建出財財政赤字的難題,非是刻意要變法,而是不得不變法。

不變,則江山危矣。

若變,則有望開疆拓土,一匡天下。

江閣老是扮演“重臣”的角色,沉穩,富有大局觀,為皇帝從頭到尾的分析了變法的利弊,但不做決策。

於是乎,君臣二人,達成一致,必須變法。

太監是丑角,扮演阻止變法的人,不時插幾句“祖宗之法不可輕變”,寧肯國滅,也不肯變法。

下則對話主要就是朝堂上的爭鬥過程,君臣二人要變法,諫官阻攔,最終被趙策英一句懟得說出無話可說。

這兩道關於變法的內幕,表面上沒有偏向,實際上幾乎是從頭到尾死死的壓著“祖宗之法不可輕變”這一句話。

一旦傳開,勢必成為輿論中的主流聲音。

是,祖宗之法不可輕變!

但是,官家並非是輕變!

非是想變,而是不得不變。

除了“時政”板塊與“詩詞”板塊以外,“邊疆”板塊亦是引人注目。

遼國無恥的指責大周百姓越界耕田,意欲遣使入周,態度趾高氣昂,讓人發自心底的厭煩。

至於“文人逸事、民間奇聞”板塊,記載的狐妖與舉子,狀元與花魁的奇聞,有點像是書吏隨手編造的故事。

這樣的故事,對於尚未入仕的讀書人以及平民百姓而言,可能有不小的興趣。

畢竟,可供給暢想的空間的確是不小。

但,對於顧廷燁、王韶幾人而言,卻是毫無興致。

以幾人的地位,要玩玩花魁也就一句話的事情,根本沒必要暢想。

顧廷燁慨嘆道:“子川,實是千古大才!”

誰承想,竟是可藉著報紙掌控輿論呢?

三月廿一,旭日漸升。

文武百官,有序班列。

不時有人聚在一起,議論蜂起,平添幾分嘈雜。

自兩道政令頒下,內外百司,就此拆分。

單是廟堂文武大臣的規模,就增添了足足五六十人。

並且,還不斷有詔令自吏部傳出,任命文書更是一日幾百道,可謂相當忙碌。

要是不出意外,三十天左右就可徹底達到人人有權的地步。

當然,一旦人人有權,隨之而來的肯定是人人有責。

上下官吏,註定要受到考成法的洗禮。

事實上,從政令頒下的那一刻,京中百司就已經正式執行考成法。

凡是要下達地方的政令,六部主官究竟指定了誰,具體要求如何,限期如何,都得記載得一清二楚。

相較於以往而言,流程上的確是要繁瑣一點。

但,也僅是侷限於“一點”。

“噹!”

一聲鍾吟。

偏殿開啟,六位內閣大學士,以及武將之首英國公相繼走出,徐徐班列。

不時有人舉目望向一身紫袍玉帶的江昭,或是欽佩,或是不滿,或是目光堅定.

“噹!”

又一聲鐘響。

“宣——”

“百官進殿!”

一聲尖銳長呼,文武百官,相繼進殿。

“陛下聖安。”

“免禮。”

丹陛之上,趙策英向下望去,沉穩道:“內外百司,可即上言。”

“臣有奏。”

一道平和的聲音傳出,文武百官,齊齊注目

江昭一步走出,平靜道:“考成法,核心為三本賬簿。如今,關於核驗賬簿的司衙,尚未建立。”

“以臣之見,不若單獨建一司衙,名為都察院,歸屬於內閣直接統轄。”

丹陛之上,趙策英毫不遲疑的揮袖道:“準。”

“建制規格,以及主官人選,江卿可有舉薦?”趙策英問道。

“建制便與‘九寺’相同,主官為正三品,臣舉薦刑部左侍郎王安石,副主官——”江曉沉吟著,回首望去。

目光,沿著百官班列,一點一點的向下移去。

作為百官焦點,文武百官一詫,沿著江昭的目光,一點一點的向下望去。

最終,注目於百官末尾,一名一身綠袍的小官。

齊衡!

齊衡持著笏板,面容微變,心頭大驚。

我?

江昭輕輕點頭,就你!

短暫的對視,江昭回首,持手一禮,朗聲道:“副主官,臣舉薦侍御史齊衡。”

真是齊衡?!

譁!

僅是一剎,文武百官,齊齊譁然。

上次,兩人政見不合,齊衡甚至都魯莽的上門質問過江閣老吧?

這一次,竟是舉薦其為都察院副主官?

這是何其恐怖的容人之量?

文武百官,不時望向江昭,不時望向齊衡,流轉不斷。

“這——”

齊衡一驚,為之一啞,一時竟是有些不知所措。

文武百官,不時相視一眼,竟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外舉不避仇,內舉不避親?

離譜!

“江閣老,有古先賢風範啊!”國子監祭酒薛向慨嘆道。

一旦這一訊息刊登於報紙,這不得賣爆嘍?

丹陛之上,趙策英撫膝一笑。

關於新設司衙的奏疏,江卿早就呈遞到了御書房。

說實話,奏疏呈遞到御書房的那一刻,他也是為之一驚。

這樣的度量,不愧是千古名相之姿!

“這,恐有不妥吧?”

班列末尾,齊衡一步走出,面有遲疑。

“都察院與‘九寺’建制一樣,則副主官為正四品。”齊衡僅是遲疑了一息,就堅定持笏道:“侍御史為從七品,切不可直升正四品,壞了宦海規制。”

涉及擢升,他肯定是想擢升的。

可這並不代表,他就可以沒有原則的擢升。

連擢七級,實在是影響不好。

話音一落,不少人注目過去。

對呀!

從七品擢正四品,那可是足足跳了七級!

“臣舉薦齊衡,假都察院副主官之職。”江昭補充道。

從七品到正四品,的確是太過分。

不過,辦法總比困難多。

假某某官職,本質上是屬於臨時差遣,官階並不會變動,這就跟宋懷假兩浙東路安撫使之職一樣,正三品任職從二品之職。

假都察院副主官,也即意味著齊衡仍然是從七品,僅是司職正四品。

丹陛之上,趙策英一揮手,下令道:“準。”

都察院,的確是得有齊衡這樣的人!

既是假都察院之職,且官家也宣佈了旨意,齊衡也不再糾結。

重重的望了一眼江昭,齊衡下拜道:“臣齊衡,謝陛下洪恩。”

“臣王安石,謝陛下洪恩。”王安石下拜道。

江昭躬身一禮,退了回去。

丹陛之上,趙策英向下掃視,問道:

“可還有奏?”

新政施行,註定會有人持反對態度。

作為皇帝,他不介意殺一批人開刀。

“臣有奏。”

一人持笏走出,卻是御史。

趙策英注目過去。

五品御史!

“考成法,至今實行了約莫十日。以臣之見,太過繁瑣,實為惡政。”

“長此以往,恐有賢臣苦於惡政而致仕。”

御史長嘆一聲,一副唏噓的樣子,下拜道:“伏望江閣老消去政令,還百官一片安寧。”

豁!

不少人一驚,望了過去。

這是直接點名江閣老?

左首,江昭淡定回望一眼,旋即望向了丹陛之上。

變法施行,註定會長期有反對者。

不過,這一次算是第一次“大規模”的上奏。

江昭望向丹陛之上,趙策英亦是不經意的望向江昭。

君臣二人,默契相視,一切盡不再言中。

既如此,那就得殺雞儆猴!

“臣附議。”

“臣附議。”

十餘臣子下拜,齊齊附和。

以往,好歹還能渾水摸魚,平日裡向上打理好關係即可,也不必分心注重政績與職責。

如今,這種關乎具體考績的政令一出,還讓人怎麼混?

拖了上司後腿,還怎麼跟上司打好關係?

這就是惡政!

“荒謬!”

吏部郎中章惇大喝一聲,幾步走出,斥責道:“何為惡政?規範百官就是惡政?”

禮部郎中曾布附和道:“賢者上,庸者下,釐清罪責、賞罰。”

“這是良策,而非惡政!”

“賢臣苦於政令而致仕,這還不是惡政?”

五品御史重重一拜,喝道:“還望江閣老,撤去政令!”

“否則,王某定要辭官以示抗議。”

“臣附議。”

“臣附議。”

十餘人,齊齊下拜。

左首,江昭一步走出,望過去。

十餘人,並非是單一的某一脈的人,而是遍佈六脈。

甚至,就連他的人也有。

確切的說,那是王老太師的人。

這也就意味著,這並非是受了某位閣老的指使。

這些人,純粹就是“沒本事”的人自發的聚在了一起。

究其緣由,自是擔心成為考績制度的受害者。

大殿上下,為之一寂。

“江某記得,你是老太師的門生吧?”江昭單獨點了名,平靜問道。

那人仰了仰頭,又低了下去,不敢吱聲。

文武百官,皆是一詫。

你老大就是變法者,你還跳出來反對?

“唉!”

江昭搖搖頭,掃視百官:“爾等,都是兩京一十四路選上來的優異官員,但凡真的執掌過政務,豈會擔心被罷黜?”

“考成法,無非就是一種考績之法,對於平日裡知道該怎麼辦事的官員而言,無非就是多了一道流程而已。”

“反之,跳出來的人,都是庸碌之輩,連一般的事都辦不好。”

江昭望向十餘人,叱道:“妄圖以辭官脅迫新政,簡直可笑。”

“你們不幹,有的是人幹!”

“天底下,不缺當官的人!”

幾句話一落,十餘人齊齊抬頭,暗道不妙。

下一刻,江昭轉身,持手一禮:“庸碌之輩,以臣之見,就黜了吧。”

“不可,陛下!”

“陛下恕罪!”

“江子川是奸臣,切不可輕信!”

十餘人,齊齊面色一變,就是說著威逼一下而已,你真要貶?

這可是十多人,文臣的二十分之一啊!

於是乎,心生懊悔,連忙制止。

丹陛之上,趙策英擺手道:“都罷黜!”

說著,大袖一揮,自有禁軍上前扶人。

一時之間,嗚呼哀哉。

文武百官,暗自相視,眼中有著難言的驚駭。

十餘人,就這麼貶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