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帳前的寬敞空地上，篝火晚會如期而至。
只要是遊牧部落，就沒有不喜歡這種熱鬧的活動氛圍。
慕容復是在一圈牧民臂挽著臂，圍在火堆前踢踏腿的歡歌笑舞中，帶著王語嫣幾女來到人群裡。
“這裡的星空璀璨明亮，而且離得好近啊。”王語嫣仰起頭望著天，感慨地道。
“你喜歡的話，咱們就多住些時日。”慕容復笑著道。
“語嫣只要能跟著表哥就好，無論去哪都沒有關係的。”鵝黃群衫的少女紅唇輕啟，微笑道。
兩人彼此相望，彷彿心意相通。
“國主！”
“國主！”
見到慕容復的身影，歡歌載舞的牧民們全都圍攏而來，右臂撫胸，頓首行了一禮。
“今日是青唐部正式成立的日子，正該熱鬧些。來人，去宰殺一千五百頭羊作為我給予領民的賀禮。”
身為青唐部主君，慕容復自然繼承了除東贊外，原先三部頭領的所有財產。
除去偶爾賞賜麾下勇士的珠寶兵刃外，還有數萬頭牛羊的私產。
“神靈庇佑的蒼青天之子，感謝您的仁慈。”
慕容復剛宣佈頒發賞賜，就有牧民虔誠地叩首行禮。
認為遊牧民族就能夠頓頓殺羊宰牛吃肉，完全就是生活在農耕文化里人的誤區。
其實牛羊在貴族和武士眼裡都屬於奢侈品，甚至比奴隸還要貴。
普通的牧民們大多是貴族的長工，白日為他們牧羊。屬於自己的牛羊則少之又少，完全不夠維生。
這些平民平日裡多以牛羊奶生產的乳酪製品和外出打獵得到的黃羊、鼠兔、狍子等野生動物為主食。
當然，青海高原的吐蕃部落也有一部分從事農耕，種植青稞和小麥，糌粑和酥油茶就是他們的特色食物。
尤其以糌粑熱量高，吃一塊往往就頂牧民一天的消耗。
即便如此，底層牧民的生活依舊艱難。倘若遇到寒潮，牛羊沒有草料，部落沒有足夠的食物過冬。
便有人想要鋌而走險去掠奪更為富庶的中原，而部落內有野心的人也會乘勢而起，號召部眾，將內部的矛盾轉嫁於外，從而獲取凝聚力。
只是現在嘛，貌似最富庶的中原地區，正被金人和遼人霸佔著。
“國主。”
一襲巫祝長裙的金珠走到慕容復面前，先是失神地看了眼他身旁空靈如仙的少女，方才撫胸行禮道。
“看來你已經適應現在的身份了。”
看著金珠身上，少女活潑靈動的氣質逐漸被神女的高貴淡漠所取代。
或許這便是成長的代價？
“我覺得我還是更需要一張儺面用來增強巫祝的威嚴。”她趁著四周無人注意，吐了吐粉舌道。
“蒼青天的眾生教義傳播的順利嘛？”
如今慕容復帶著諸女圍坐在一堆篝火前，親衛們帶刀警戒在他身旁不遠處，倒也不虞其他人偷聽。
“出奇的順利，大家在聽到改信蒼青教後，每人都可以領到一頭小羊羔甚至一匹小馬駒。紛紛表示願意信仰眾生教，祭祀蒼青天。”
金珠不客氣地坐下，與王語嫣一左一右靠在慕容復身旁，語氣喜悅地彙報著。
青海高原上的遊牧部落信仰五花八門，可終究不如能實打實改善他們生活的教義。
慕容復深入宣傳眾生教蒼青天，除去在青唐部鞏固自己的權力正統外，也有激勵民心的考量。
他認為，蒙古之所以戰無不勝，其中也有關於信仰這種精神力量的原因。
因為蒙古人當時在成吉思汗的領導下信奉長生天，尊其為萬物的生靈。
他們遵循淺顯的自然迴圈之理，認為病死的牛羊牲畜腐朽是滋養肥沃那裡的草地。
哪裡的牧草枯萎了，只要牧民短暫離開，春去秋來，牧場就能再度生長得青綠茂密。
甚至在很多虔誠信奉長生天的薩滿教徒眼裡，他們認為死亡就是迴歸長生天，成為滋養天地自然的一份子。
而在戰場上，人能殺一人，是勇氣。
能殺十人，是勇士。
殺百人，是猛將。
可殺千人，殺萬人，可為名將元帥。
殺數十萬，乃是人屠。
殺百萬者黃巢。
可殺千萬乃至萬萬呢？
唯有藉助神明的信仰，才不會讓人的世界觀徹底崩塌，淪為只知殺戮的野獸。
其實慕容復也怕，他怕蒙古國的騎兵會超出想象的強大。
以至於現在所經營的一切，都不過螳臂單車，淪為泡影。
可慕容復逃不掉，無論他想簡單地，不受束縛地活著，還是爭雄稱霸。
蒙古人永遠是他避不開的坎。
現在只能趁他們還未注意到自己一個武林世家出身的小蝦米，盡力培植屬於自己的勢力。
“對了，那些漢人奴隸的身份，都打探清楚了嗎？他們願意改信教嗎？”
慕容復接著問。
“他們多是從中原來往西域貿易的商隊成員，其中還有江南武林世家的人。在聽聞我的宣揚後，很多都入了教會。”
金珠不明白國主為什麼如此看重這些漢人奴隸，只是如實回答。
“江南武林世家，叫什麼。”慕容復抬手問。
“好像叫什麼，嘉興陸家莊。”金珠的漢語是小時候和扎西貢布學的，直譯地名時還比較生澀。
慕容復一聽見這個地名頓時反應過來。這他熟啊，這不是前些年被李莫愁滅門的陸家莊嘛。
這陸家之人因為出門在外做生意，被青渠部捉住當了奴隸，反倒逃過一劫。
倒還真應了那句古話，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走吧，帶我去見他。”
慕容復站起身來道，同時吩咐拉增和風波惡扛著一頭烤全羊跟上。
自神授法典頒佈後，青唐部奴隸的待遇比先前可謂直線上升。
雖然羊皮襖仍然破舊，居住的環境簡陋，卻不再惡臭髒亂。一日三餐也有了基礎保障，不必透支體力地勞作。
甚至曾經部落的貴族和武士們也不敢再像之前那麼隨意鞭笞打殺他們。
因為這些奴隸嚴格來說，已經是直屬於青唐部主君的奴兒軍預備役。
倘若他們當中有人透過選拔正式成為奴兒軍，再立下功勞脫離奴隸身份，就有於原本貴族平起平坐的可能。
草原部落最重勇士，而慕容復如今給了這些奴隸最重要的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