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這他娘是誰幹的!”
當愛新覺羅玄燁得知大明獻慜皇帝在太和殿遇刺的訊息後,他便知道,這兒無法善了了,氣的直接把奏章摔到了地上。
本來,他知事不可為,已經想要跟大明談判了,只保留部分地區的自治權,向大明稱臣,作為附屬國。
雖然降了國格,但比起當初在後金的老祖先的條件,已經好多了。
事不可為便不必強求,待到以後,徐徐圖之。
作為歷史上的康熙大帝,玄燁這點氣魄還是有的。
只是,這一切,都是在能迴旋的情況下來進行。
透過之前的較量,玄燁也對這位素未謀面的大明皇帝的風格有了些瞭解,對方閃電般佔據東北而不南下,目的,多是不怨徒增損傷,也是想以最小的代價達到最好的結果。
玄燁也是這麼想的,所以,他果斷撤退了。
存人失地,人地皆得;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他就是想佔據天險,保留有生力量,繼續發展,待到將來有機會了,還可以揮兵南下,搶下這片天下來。
他是這麼盤算的,也打算這麼去做,可萬萬沒想到,竟然出了這檔子事兒。
皇帝遇刺,身中數十箭。
這還不死透透了?
一旦群龍無首,誰還能鎮住下面的人?
現在都說是他做的手腳,一旦大軍集結,全國上下,那麼多兵馬,他該如何應對?
就是依仗天險,恐怕也是難能抵擋。
“說話啊,你們平時一個個的不是都挺能說的嗎,怎麼現在都變啞巴了,啊?”
玄燁怒視著群臣。
“祖先,把天下交到朕的手裡,朕沒守住,這是朕的錯誤。朕,愧對祖先,愧對天地。朕,恨不得自己罷免了自己。可朕,還為大清的未來,謀劃著,可有人,竟然私自犯下這等錯誤!
“金鑾殿上動手腳,射殺一位帝王,你們今天能殺的了他朱慈烺,明天是不是也要在朕的頭頂上懸上弓箭,殺了朕!
“當年朕剛登基,鰲拜,就是懸在朕頭上的一把劍,時刻威脅著朕的命。後來,朕滅了鰲拜。朕本以為,這天下,終於再也沒有什麼,可以阻擋朕的了。可是後來,鄭成功佔據臺灣,成了大清的心頭之患,吳三桂起兵造反,又危及到大清的社稷,獻慜皇帝朱慈烺迴歸,直接將大清打回了原點。
“可這些,都不是最大的問題,最大的問題,不在他們,不在外面,而在內,就在這乾清宮!
“你們以為,殺了皇帝,天下就太平了嗎?若真的如此,朕可以現在就自刎於此,讓這天下太平!
“你們擅自做主,殺了大明的皇帝,百萬大軍,沒有皇帝鎮壓,便會無法無天!他們不但會毀了大清,更是會毀了天下。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們!”
話音剛落,接連七位大臣被換上白色的囚服,披頭散髮的,被士兵押了進來。
玄燁背對著他們,看著頭上那正大光明的大匾,嘆息道:“鰲拜死了,可鰲拜之心未亡。你們,讓朕心寒啊。朕,知道,你們中間,有的是人,覬覦著這張位子,你們都罵鰲拜,可卻都想要成為鰲拜。陰謀詭計,層出不窮,無所不用其極!
“不用那麼麻煩,今天,朕起來,這位置,你們都來坐坐,來試試,這龍椅,究竟舒不舒服!”
說著話,玄燁走下來,抓住以為長鬚老者的手,就要往上去:“來,你來試試,這龍椅,舒服不舒服。”
“陛,陛下,這使不得,萬萬使不得啊······”那大臣連連擺手,直往後縮,嚇得聲音都顫抖了。
“你不想做?好,來,那你坐。”玄燁又伸手抓向另一位老臣。
那老臣反應快些,還沒等玄燁抓住他,撲通一聲就跪下了,以頭搶地,慟哭道:“陛下,臣對陛下,對大清,忠心耿耿,天地可鑑,絕無二心,絕無二心啊!”
“忠心耿耿?天地可鑑?呵呵。”玄燁笑了,“我聽說,你的臥室都是用百年黃花梨建的,床用的是千年紫檀,就連睡覺的枕頭都是漢白玉的,上廁所都得用絲綢擦屁股,是不是有這回事?呵呵,朝裡好多大臣都去你家做客過,無不感慨其奢華,可是你怎麼就沒有請朕去坐坐呢?你這,也叫忠心?”
“陛下,臣有罪,臣萬死,陛下饒命啊!”那老臣位高權重,貪腐無數,本以為皇帝久居深宮,又年紀尚輕,什麼都不知道。可當他的老底沒數出來的時候,頓時後脊樑都涼了。彷彿這腦袋,已經不屬於他了。
“別跪著了,上去吧,別客氣了!”
玄燁長長一聲嘆息,他緩緩從百官間走過。
“你們這些人,哪個都比朕的年紀大,有的鬍子都一大把了,你們,可都是大清的老臣的。可你們的靈魂,卻比你們的肉體還要腐朽不堪!”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卻沒有坐下,他揹著手,彎著腰,俯視著眾人,“一個帝國的毀滅,是從根基開始的,一旦糜爛,誰也無力迴天。崇禎皇帝朱由檢吊死在煤山才幾年啊,你們,都是忘了嗎!”
他指著那懸在大殿上的大匾,說道:“你們都給朕抬起頭來,看看這是什麼字。”
“正,正大光明······”
百官之聲,微弱蚊蠅。
“正大光明,呵呵,想想你們做的事,哪一件算得上正大光明。就連說這四個字,你們都沒有力氣!朕知道,你們中間有些人,比他們七個,更加腐敗,這一次,朕先不料理你們,但你們,把肚子裡的心肺腸子都翻出來,好好涼涼,別等到大清亡了,都還是潰爛一片!”
他嘆了口氣,開始往殿外走,臨走前,只淡淡留下一句話,聲音透露出無盡的疲憊。
“你們都給我好好看著這四個字,看,一個時辰······”
玄燁離開了乾清宮,回到了自己的寢宮。
回到寢宮後,他直接就在床上躺了下來。
他看起來很累。
是啊,他畢竟才十九歲。
放在未來,十九歲還是個孩子,也才剛上大一而已。
但他,已經坐上了九五之尊的位置,不得不和一幫高智商的騙子玩兒心眼兒。
錯一步,便是萬丈懸崖,哪能不小心呢。
“累了吧。”皇后早就準備好了糕點和涼茶,在一旁候著了。
但玄燁因為太累了,倒是沒有看見,只聽到她的聲音,這才回過神。
“呦,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陛下,臣妾一直就在這裡,是陛下沒看到臣妾。”
“怪朕,怪朕,是朕太過疲乏了,這眼睛,都不好使了,呵呵。”這位在外嚴厲的帝王,只有在面對自己老婆的時候,才會表現出這樣的柔情來。
真算起來,皇后也算是他共患難的糟糠之妻了。
“陛下切莫累壞了身子。”皇后走過來,坐在床邊,將玄燁的後背扶起,靠在自己的身上,伸出纖細的玉手,幫他捏肩放鬆。
捏完了肩,又給他按摩太陽穴。
玄燁閉上眼,表情十分愜意,看起來很舒服。
“對,就是這兒。唉,朕最近,總是腦袋疼,你這小手按一按啊,可是好多了。”
“那臣妾就天天給陛下按。”
“嗯。”玄燁應了一聲,閉著眼睛,是在休息,也是在思考。
過了一會兒,他冷不丁的來了一句:“你說,那朱慈烺,真的死了嗎?”
“臣妾聽說,他在太和殿上,中了數十箭,若傳言是真,恐怕······”她想著一個人身上插滿數十箭的樣子,不禁打了一個寒顫,“恐怕,很難活下來吧。”
“是麼,可是,朕覺得,他沒有死。”
“難道,傳言是假的?”
“傳言,不見得是假的。朱慈烺對我們動手,是理所應當,斷不會用如此幼稚的把戲。他蟄伏多年,一朝出手,便讓我大清,不得不丟家舍業,能有這份心胸和手段的人,絕對不是什麼凡俗。”
“難道?他是有不死之身?”皇后說出這句話後,皺了一下眉頭,“世上,真的有不死的人嗎?”
“當然······沒有。”玄燁笑了,“若真有人可以長生不死,那這天下,便是那一個人的了,哪裡會有這麼多朝代下來。先皇,也才二十三歲,便駕崩了。若是真能長生不老,現在這天下,該還是那秦皇嬴政的,也輪不到我。”
“那,為何陛下說,傳言非虛?若是真的,身中數十箭,還能活嗎?”
“能活,當然能活,因為那弩箭,是他自己裝的。”
“他自己?”皇后一驚,小嘴都張成了“0”形,“自己殺自己?”
“呵呵,當然不是。他只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展示了一場被襲的事實,來掩蓋自己真實的想法。”
皇后並不愚笨,長期跟玄燁待在一起,時常陪他批閱奏章,看他處理國事,她的思想境界和學識見地,早就不弱常人。這也是為什麼,許多朝代,先帝駕崩,少帝年幼,太后主政還能讓國力強盛的原因。
從古至今,人們總是對女人有偏見。
但實際上,有些女人,也是非常了不起的。
羋月,呂雉,武則天,很多很多,她們的能力,並不比自己的男人差,在她們的領導下,甚至令國家更加強盛繁榮。
“陛下是認為,那明皇帝,是想皆陛下的手,來除掉吳三桂?”
“呵呵,聰明。”玄燁颳了一個皇后的鼻子,笑道:“他有大軍,卻不親自動手,而是操控那些叛軍來對我大清進行消耗。現在,朕已經將國度遷到了銀川,若是他願意,現在就可以恢復大明國號,這天下,還是他的天下。但是,他的野心,比這要大得多,他要的,不是一個名義上的皇帝,而是一個真正的統一的帝國。”
玄燁嘆了口氣,彷彿找到了知己一般。
“吳三桂是個莽夫,沒有自知之明。朕想殺他,大明皇帝也想殺他,那些與他一起的異性王,起義軍,都想殺他。這天下所有人,都欲除他而後快。可他卻渾然不知,就這麼乖乖像個娃娃一樣,被人撥弄來,撥弄去。”
“他那麼笨?”
“簡直朽木不可雕也!”
“那他,為什麼可以做到那麼高的位置?”皇后不解。
“因為他會打仗,因為他有機緣。”玄燁說道,“這世上,少有絕對的廢人,多多少少,都有自己所擅長的東西。在他還為大明效力的時候,字都不認識幾個,可那時候,他已經身居高位。當初,他在山海關守著,將山海關守得固若金湯,誰都打不動。若是當年,他沒有主動投降,恐怕大清,也沒這麼容易進來。
“正因為如此,大清立國,他的功勞夠大,才能有如今的地位。這,也算是他的命,風口來了,就是一頭豬,都能上天。更何況,他可不是一頭普通的豬。只可惜,他的立場,註定了沒人會喜歡他,誰會願意相信一個背叛自己國家的人呢?朕,容不下他,他也不會乖乖歸老。朱慈烺,更容不下他,因為是他,害的大明百年基業毀於一旦。”
玄燁嘆了口氣。
“他曾乘風而起,也會墜入深淵,這,就是他的命。”
······
定遠關,乃是滿清遷都後,依仗天險,新建的一道關口,對內,防禦來自大明各軍。
效果,雖不如賀蘭山的三關口,卻也十分牢固,易守難攻。
因為玄燁見事不可為便抽回大軍,倒是極大的保留了有生力量,仗著天險,非常難打。
平南王尚可喜年紀大了,便讓自己的兒子尚之信帶軍支援吳三桂。
靖南王耿精忠,也帶人打起為帝復仇的口號,跟吳三桂匯合。
幾方大軍壓來,卻只能堵在這天險之外,連續攻打多日,卻都無法突破。
恰好附近村落爆發了瘟疫,吳三桂命人就地取材,建造投石車,卻不是投石,而是將那些病死的屍體,用投石車,丟進城裡。
此招數,十分陰損,西方人也曾經用過,因此,爆發了持續了幾百年的黑死病災難。
就像玄燁說的,吳三桂不是什麼正經人,但他會打仗。
該動手時,他是無所不用其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