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飯菜流水一般擺上桌,蘇提收了那絲探尋的靈力,隨著眾人圍坐在一起。
劉大嬸一家都是老實的莊戶人,除了身上源源不斷散發魔氣,與常人並無不同。劉大叔從地裡剛回來,在門口拍著身上的土,小兒子從則寧懷裡掙出,嗷嗷叫著撲了上去。
那孩子脖頸處金光一閃,細軟的頭髮垂在耳邊,白嫩嫩的手指塞進嘴裡,咿咿呀呀央劉大叔去抱。
“爹的心肝狗兒唉!”劉大叔使得一把好力氣,將小兒子舉過頭頂,劉大嬸端著菜嗔怪他幾句,忙招呼眾人吃飯。
這就是在凡間其樂融融的一家人,蘇提瞟過則寧一眼,後者笑容滿面在飯桌上推讓吃喝,彷彿那道護身符不是他打入劉狗兒體內的。
到底是位面冷心軟的神,凡人求兩句,在表現出些許熱切,就感動到動用神力保佑他們平安。劉狗兒白嫩的手指碰到家中親人,金光閃過,那點兒烏泱泱的魔氣就被吹散了。
澤漆並鎖陽兩人未看出飯桌上的門道,鎖陽在寨子裡做過醫師,對劉大嬸一家並不陌生。此刻她正摁著劉大嬸的手腕替她活絡血脈,“劉嬸兒,年前給您配的藥,你還要繼續喝,等我回去再熬點膏藥拿過來,差不多就能好完全。”
午飯吃的賓客盡歡,臨走前劉大嬸還包了不少果餅要他們拿回去吃,瑩瑩姑娘扭扭捏捏將手裡的帕子塞給蘅璧,這廝竟然將其收下,蘇提的骨頭又開始咯咯作響。
轉眼就到了祭祀大典這日,寨子信奉蠱神,也按著蠱神的喜好將典禮定在晚上。
早些時候,蘇提就去探這蠱神廟,神臺上盤著泥塑的紫皮蠍,尾牙鋒利,黑豆般的眼睛鑲了兩粒黑曜石,在黑暗裡炯炯幽光。許是山間精怪成了氣候,廟裡香火鼎盛,聽村民們說,這蠱神倒是靈得緊。
說來也怪,整個寨子都瀰漫著烏黑的魔氣,偏蠱神廟這詭異離奇的地方,乾乾淨淨,別說魔氣了,連只精怪都未見過。
晚飯時分則寧將鎖陽拘在樓內不許她外出,因未提前說明寨子裡有魔氣的事,兩人鬧得很不愉快。鎖陽與陳家大哥約好今晚過去,他家媳婦兒怕是要生了,則寧堅持天色已晚,自己卻在準備出門的裝束,鎖陽罵他沒有人性,揹著藥箱就往外跑。
蘇提在一旁幸災樂禍地叼著根草,以往都是則寧罵旁人的份兒,難得見他如此憋屈。“三哥,你不追去看看?外面說不定好多魔怪等著呢!”
則寧鼓了鼓嘴,想說這是她蘇提的朋友,又不干他的事,身體很誠實的推開門,跑到門口又不放心般回頭說道:“你見機行事,莫要傷了無辜的人!”
蘇提點頭稱是,指尖翻轉不停。今晚祭祀,眾人齊聚村頭,魔氣彙集不是什麼好現象,唯恐生亂,還是則寧想出的辦法,將日照草編製成網,分別固定在祭壇四個方位,若有變故,也能來個甕中捉鱉。
日照草長在天噓之中,為陰陽調和之物,受日光照耀百年,植物草木為陰,陰陽之氣在草木之上調和,能克邪魔。
蘇提想到自己的血亦能斬妖除魔,隨做了幾個護身符,鮮血侵染,符咒上透過一絲溫熱。
蘅璧跟著隔壁劉嬸家先去了祭典,澤漆還躺在家裡養傷,等蘇提的日照網編好,將護身符塞給澤漆,輕聲囑咐待會兒碰到蘅璧或鎖陽了分給他們,被澤漆嗤笑一頓膽小,怎得不親手給人家。
蘇提懶得回應,瞥見澤漆將穿雲弓掛在腰上欲言又止,她同則寧心思一樣,不贊成澤漆和鎖陽去參加慶典,鎖陽有病人必須外出另說,澤漆傷還沒好全,實在不必再去冒險。
澤漆拍了拍她的頭,“你爹我不做紈絝了,以後要做拯救世界的大英雄,你莫扯阿爹後腿!”說罷不屑地看向窗外,眼神很是滄桑。
經一事變,澤漆較從前沉鬱不少,雖說依舊賤呼呼的講話,吃喝也正常,只是四下無人時,還是會盯著那粉色的香囊發呆。
蘇提依稀能猜出澤漆的想法,無非是想給繁縷留點好念想,澤漆面上不著調兒,其實一直是一條路都到黑的人,他認準了,就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
幼年時他貪吃蟠桃,因年歲小,消化不了那麼多靈力,因此天君一直不許他吃。澤漆不信邪,不讓吃就偷著吃,為此天君打斷了幾根藤條,都沒讓他改過。
天色漸暗,寨中風俗,參加典禮需帶上面具,因此兩人皆是帶上面具才出得門。到了祭祀廣場,澤漆去找蘅璧送護身符,蘇提繞到四周佈下日照網,以應不測。
祭祀廣場設在山谷中央,抬頭望去,還能看到懸崖上方黑壓壓的松枝。初春夜晚還涼著,山谷兩側有火把照明,兩條火龍映得大地都是火紅色,如此一來,山間昏暗的角落也被照的亮亮堂堂,如同白晝。
四周擠滿了帶著面具的村民,聽鎖陽說,每年祭祀,附近幾個寨子的人也來熱鬧一番,廣場上載歌載舞,還有一堆堆篝火,青年們繞在一起烤野兔。
“咚、咚、咚…”細密的鼓點像是暴雨打在平整的土地上,激出一片片泥濘。不知誰說道:“祭祀開始了!”
本在歡聲笑語的人們安靜下來,蘇提尋找那擊鼓之人,在祭壇中間,是一面四尺寬的羊皮鼓,擊鼓的是一個帶著惡鬼面具的男人,他赤膊上身,在地上一邊跳舞一邊在鼓面上用力擊打。
陣陣鼓聲像是踩踏在心頭上,聽得人一陣心悸。反觀周圍,人們的眼睛緊緊盯著擊鼓之人,像是被攝走魂魄般,整齊劃一跪拜在地。
就在此時,鼓聲驟停,周圍安靜到聽不出旁人的呼吸聲,時間凝固一瞬,接著,是細細密密的腳步聲。
蘇提忙伏在地上,將一側耳朵貼近大地,又不像是人類的腳步聲,似乎是…觸角刮在地上的聲音。其實不用去聽,只要她抬頭,就能看到大批的蛇蟲走獸正源源不斷朝著山谷奔襲而來。
這些蟲蟻動物像是瘋了一般跳入祭壇,擊鼓之人也適時點燃祭壇下的木柴,頃刻間,火焰燒灼皮肉的焦臭味傳來,身邊的村民皆露出陶醉狀。
左手被人拉住,蘇提緊縮身體,是蘅璧站在她身邊。“阿提,不對勁,我問過劉嬸兒,這裡祭祀就是祈求來年豐收,怎麼會有動物自發跳入祭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