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吐苦水:“是有人逼迫我這麼做的,不然的話杜某怎麼也不能不要讀書人的臉面了呀。”
楚惜情心中鄙夷,臉面,面前這廝還會在意?
在他眼裡,只怕什麼讀書人的風骨都是一錢不值!
“把來龍去脈給我說清楚,不然的話,杜仲你不要覺得我朱家沒有法子逼得你走投無路。”
杜仲是絕對不懷疑這一點的,他勢單力孤,拿什麼跟山陰朱氏去鬥!
尤其此事是罪證確鑿,被揭發出去的話,只怕他是吃不了兜著走。
杜仲不敢反抗,當即把事情的起源說了一遍。
“這是年前的事情,當時我……輸了一筆錢,那贏家逼我還錢,杜某當時囊中羞澀……”
楚惜情皺眉:“說重點!”
“好好,就是他們逼我還錢,後來我說換不起,他就提出讓我幫他辦件事,事情辦成了,就抵消債務,我只好答應了此事。”
楚惜情聽他說得悽慘可憐無奈至極的樣子,心中不以為然,蒼蠅不叮沒縫的蛋,你自己不風評差人家怎麼會找上你呢?
這事非常有可能是真,否則的話,杜仲怎麼可能無緣無故就答應做這件有風險的事呢。
而且他欠的錢也絕對不是小數目。
“後來的事情朱兄你就知道了,他們讓我在朱兄經過的地方散佈謠言,事後他們就免了我的債,讓我去外地暫避風聲,等過了一個月才又回來了。”
楚惜情斂眸:“你說的楚小姐送你的東西呢,還在你手上?”
“不不,我絕沒有拿!”
杜仲連忙回答,他可是知道朱家和楚家有可能聯姻的,這要是說自己拿了人家未婚妻的貼身之物,還不等著捱揍?
“事後他們就把東西拿回去了,不信你可以去我家搜,絕對沒有。”
楚惜情狐疑地看著他,本來還以為楚惜顏會藉著此事掀起風頭,比如讓杜仲去提親,揭開此事,到時候的話,楚惜情才真的是名聲盡毀,說不定要嫁給面前這個無賴。
可是楚惜顏居然沒有這麼做,這讓她一時想不明白。
楚惜情一時想起什麼來,倒是瞭然了。
楚惜顏只怕不是不想這麼做,而是沒有什麼切實的證據吧?
要知道當日楚惜情是在家的,而並不是像杜仲胡言的那樣去找他約會,更不曾在去會稽山的時候見過他。
這種事是根本沒法隱瞞的,楚旭又不傻,一旦調查很快就能弄清楚真相,怎麼可能相信這樣荒謬的說法。
“是真的沒拿,朱兄這事兒真的跟我沒關係呀,我這也是……”杜仲急急忙忙地叫了起來。
楚惜情蹙眉道:“夠了。”
她沉默片刻,忽然支開了李丁,叫他到門外候著。
“我且問你,你一直說被人利用,那人是誰,長相姓名?”
杜仲忙道:“人全名我不清楚,旁人都叫他張三爺,三十多歲年紀,國字臉,濃眉大眼,左眉毛上有顆痣……”
梅香頓時瞪圓了眼,跑進去在楚惜情耳邊道:“姑娘,那人是是張全,周媽的兒子,因是排行三的,人家都叫他張三爺。”
周媽,張氏的奶孃。
楚惜情斂眸,精光一閃,這事兒果真跟楚惜顏,甚至和張氏都有關係。
“好,既然如你所言,那現在就有件事情交給你去做。”楚惜情拿了張紙,讓梅香拿給杜仲看。
“只要你簽上名字,這事兒就有法子了結。”
杜仲精神一震,結果定睛看去,卻是臉色煞白。
紙上赫然寫著:杜仲因欠人賭資,為還債故汙衊楚氏閨秀與其有染,我所言相識,全為他人指使……
杜仲臉色難看起來:“朱兄,這,這就沒必要了吧?”
他又不傻,怎麼肯把這樣的把柄留在別人手上,那豈不是被人控制住了命脈!
楚惜情冷笑一聲:“事到如今,你以為你還有選擇的餘地嗎?讓你簽上名字就是為你好,怎麼,難道你以為你還有什麼地方值得本公子利用的?”
杜仲臉色灰敗,他知道楚惜情說得沒錯,他的確沒什麼地方能給人家利用的了。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既然已經得罪了朱氏和楚氏兩大豪門,還想好好地呆在山陰,那更是不可能了。
“好,我籤,但是你必須給我銀子,讓我離開山陰去外地!”杜仲咬牙說道:“否則的話,我要是把事情鬧大了,看誰家沒面子,杜某可是沒什麼可輸了。”
楚惜情臉色微變,這廝還真是個混賬無賴,她哼了一聲,敲了敲桌面,似在思考。
“本公子也從來不怕誰鬧。”楚惜情淡淡道:“我答應你,事後會放你離開山陰,但是在幫本公子辦完事之前,你也不要妄想打別的主意。”
杜仲簽了自己的大名,忽然想去楚惜情的話:“朱兄還要我做事?”
杜仲恨不得現在立刻就離開山陰。
“是,做完這件事,你就可以離開山陰了。”
“什麼事?”
“跟他說清楚。”
梅香得了令,便跟杜仲說了起來。
“也不要你做什麼,平日朱公子常去的酒樓邀月樓,你是知道的,上次你就是在那汙衊楚小姐的,現在就讓你再做一遍,澄清此事,把有人僱用你陷害楚小姐的事情說清楚,發揮得越真實越好,具體做法是……”
杜仲眼神呆滯,驚愕了許久才吃驚地叫道:“等等,你說什麼?朱兄,你這是什麼意思,我不是跟你澄清過了嗎,為何還要去邀月樓說一遍?”
“是為了做戲,懂麼?”
楚惜情的話音很平淡:“到時候倒還要麻煩你配合一下,好好把這戲演下去。你放心,演完戲,你就可以離開山陰了。”
杜仲心中疑惑,但聽她這般說,還真以為是為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才這麼做。
他咬牙暗想:這個混蛋朱昂居然這麼狠,到時候真演完戲,事情暴露了,他可真的沒法子再繼續留在山陰了,只能遠走他鄉了!
“好,我答應,具體的時間呢?”
“明天公子會在邀月樓會客,你到時候……”
過了半晌,楚惜情叫了李丁過來。
“好了,杜仲,我會讓李丁陪著你,先回你家裡,把該收拾的收拾了,船該租好的也會租好,明日你演完戲就可以脫身了。到時候錢自然會給你的。”
杜仲鬆了口氣,他並沒有把握,但看樣子這位“朱兄”顯然也是有些忌憚,不想這件醜事鬧開,要不然怎麼肯放過他呢?
現在他也不想逃了,真逃逃得過嗎,鬧到官府裡,倒黴的不會是朱昂。
李丁給他解綁了,但是手卻還是綁在一起,只是用件披風遮了起來,叫人瞧不出來罷了。
李丁直接押著他就下了樓,梅香送了他們,跟李丁說道:“李叔別擔心,這廝膽小著呢,回頭看緊了他,明日弄去邀月樓就是。”
李丁確實有些擔憂,但看杜仲也沒有逃跑的打算,便放下心來了。
等梅香再上來,不由得拍拍胸口,“哎呦真是嚇死個人了,奴婢心都快跳出來了。”
楚惜情笑了起來:“我扮得像麼?”
“像,您瞧那傢伙不是都傻了麼?”
楚惜情搖搖頭,“走吧,莫在這磨蹭了,出來好些功夫了。”
“您真當算放他走呀?”
楚惜情眸光一閃:“那是我說的,不是朱昂。”
梅香眼睛一亮,笑得燦爛:“高,姑娘您真是太高了,梅香佩服得緊呢!”
她一想到到時候杜仲的驚愕呆滯就想大笑三聲,該,真是活該!
主僕二人一路出了臨水茶樓,梅香見著時候還早,難得出來一回,回去晚一會也不打緊,便央求順便買些東西。
楚惜情也知道自己現在應該在休息呢,丫鬟們是不敢打擾的,便與梅香沿街逛了一會。
梅香在脂粉鋪子裡買了幾樣胭脂水粉,楚惜情在隔壁的樂器店瞧上了一把紫竹簫,一時恍然,她好像記起前世自己也在這店裡買過一把紫竹簫,於是也不問好壞,買了下來。
梅香大惑不解,“家裡面那把玉簫音色可比這個好呢,姑娘何必花這個錢?”
楚惜情拿著蕭一路走著,上了八士橋,橋下是府河,正有不少來往船隻穿梭,她臨橋而立,遙望遠方黛瓦白牆,一帶碧水,石橋處處,此刻陽光明媚,河水波光粼粼,此情此景,當真讓人陶醉其間。
“你個小丫頭還管起主子的事了?”楚惜情笑罵了她一句,望著遠方道:“我只是看著喜歡罷了。”
她拿著那紫竹簫把玩著,想著今天的事情,心中不由得幾許悵然。
雖然明知道有些人從來沒把她當做親人,但是她從前是真的把他們當做家人看待的,那時候她是多麼天真痴傻,而今一切滿目瘡痍,實在是面目全非。
但是,她寧願要這樣醜陋的真實!
她拿起紫竹簫嗚嗚地吹奏了起來。
簫聲音域寬廣,曲調幽深,她吹奏了一曲《葬花吟》。
這悲涼的曲調在靜靜流淌的府河上散播開來,來往的行人有人駐足停留,側耳傾聽著這悲傷的蕭曲,彷彿有種百花落盡的蕭瑟瀰漫在心間,卻又能感覺到那曲調之中帶著的孤傲芳潔,不肯屈服。
楚惜情吹奏著這曲《葬花吟》,似乎一時間情緒也融入了曲子的意境之中,惶惶然不知身在何處,彷彿化身為黛玉感受到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寄人籬下,風刀霜劍的現實,不肯屈服現實的孤傲芳潔,在悲傷中卻又有因情所傷帶來的蒼涼。
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曲盡,流水無聲。
周圍一瞬間似乎安靜了下來,很多人被那種情緒所感染了,都陷入了悲傷之中。
楚惜情嘆了口氣,收起紫竹簫,看著有些迷茫的梅香,“回家吧。”
梅香怔怔地看著她,不知道為何,方才她覺得很是難受,為何她會覺得此刻的小姐有種說不清的孤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