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宋一直知道自己是霍家小姑的孩子。
並且是雙胞胎裡倖存的那個。
理智了這麼多年的人第一次因為身世找到霍旭東,儘管在盡力剋制情緒了,但攥緊的拳頭和顫抖的胳膊出賣了他。
霍旭東由著護士換藥,神色風輕雲淡的。
“小姑又不是祖父親生的,只是外面領養來的,和二叔沒有血緣關係,他們一向關係很好,會發生這種事也在情理之中。”
沒有血緣。
不代表這就不是醜聞。
否則梁父不會替霍青升隱瞞這麼多年,連家裡被霍文君暗地裡害到快破產也不道出實情,這個一直以來的大惡人成了爛好人。
霍文君多年對外人的恨意變成了笑話。
她連夜回了老宅,想找霍老爺子問清楚。
但裴宋只能來找霍旭東。
“您明知道……”
霍文君毀了他的希望和想象,那他便不再顧及,抱著和眾人魚死網破的心情將這件事捅破了出去。
“知道什麼?”
霍旭東被護士抬著坐到沙發上,“知道你是小姑的孩子,如果把這件事告訴了姑媽,所有人都會知道這件醜聞,可你有沒有想過,梁家替二叔揹負了多少?幾乎破產,梁織殘疾,梁伯母還因此誤會梁伯父和小姑的關係被氣死。”
手放在沙發扶手上。
他抬眸,“儘管如此,梁伯父到死也沒透露隻字片語,間接導致蘭箏被姨媽帶走,在斯沉家裡過了那麼多年苦日子,現在不說,不替梁家澄清,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我不是這個意思,您知道的。”
“我不知道。”
拖著受傷的腿,霍旭東悄無聲息便做完了這一切,家裡也因此變得一團亂,而他卻能心安理得在這裡養病,“裴宋,這件事被捅出去對你沒有壞處,姑媽對梁家的誤會解除了,你也可以和梁織在一起了。”
他面色一怔,顯然深陷在了身世的真相里,忘記了這一茬。
“可是……”
“沒有可是,雖然我有氣,但也是深思熟慮後才做出決定的。”霍旭東坐著,拍不到裴宋的肩,只能拍拍他的胳膊以示安慰,“去吧,不管是要見二叔還是回到梁織身邊,都由你,以後你再也不用受姑媽的桎梏了。”
裴宋失魂落魄離開了。
至於是去找梁織,還是去見二叔弄清楚自己的身世,都是裴宋自己的選擇。
護士離開時帶上了門。
梁琦的電話隨之打來。
“哥,你還在滬江嗎?”他口吻中有些許的埋怨意味,“什麼時候回來,腳傷沒好我也可以派司機去接你。”
聽他這語氣。
是實在受不了魏權了在求助。
可霍旭東現在分不了一刻的神給工作,他長嘆一口氣,“我不回去了。”
起碼在蘭箏離開前。
他不會回去。
否則一定會忍不住去打擾她,又讓她苦惱。
“……為什麼?”
梁琦不解,“父親的事我知道了。”
比起裴宋,他這個養子要淡定多了,畢竟和霍青升也沒什麼感情,從小到大更多的和霍旭東更親近。
但也清楚。
自己的存在,是為了補全雙胞胎裡那個沒有活下來的孩子。
“您是因為這個不回來的?”
這點倒是梁琦誤會了。
“不是。”
沒有解釋原因,霍旭東只說:“你最近幫我看著點蘭箏,她要出國,如果手續方面有什麼苦難的地方,你私下幫她解決了。”
“……蘭箏,怎麼又是她?”
之前拍賣會的事就讓梁琦很頭疼,對她沒什麼好感,現在要出國,竟然還要背地裡幫她,這算什麼道理?
“按我說的去做就好,等她走了,我才會回去。”
“真的?”
梁琦還沒意識到霍旭東話裡更深層的意思,還傻呵呵地樂,“那好,我立馬去辦。”
聽霍旭東的。
梁琦跟蹤了蘭箏幾天,確認她真的在辦理出國手續,有些卡程式的地方他暗中幫忙疏通關係,讓蘭箏以最快速度拿到了留學簽證。
公寓裡的東西大都打包好了,沒有將公寓賣掉,以作為將來為數不多的一處棲身之所。
走之前蘭箏特意親自買了幾件禮物寄到滬江,有給梁織和文叔的,還有給連月的,她從沒忘記過自己唯一的朋友。
回來後,也只有連月對她真心。
但自己實在沒臉面對好友的真摯單純,在她面前,自己無所遁形。
買好了機票。
預備提前過去。
從計程車上下來,後視鏡裡又瞥見了梁琦跟蹤的身影,他不是裴宋,工作上是嚴謹的,但在跟蹤這方面還是青澀許多。
根本沒有隱藏自己的能力。
看著蘭箏從車上走過來,心都跟著提到了嗓子眼,只得將頭趴到方向盤下,藉此來躲藏,但還是沒能逃過蘭箏的眼睛。
她在外面敲著車窗。
“別躲了,我看到你了。”
訕訕地抬起腦袋,他舉起手,降下車窗,乾巴巴地笑著衝蘭箏打了個招呼,“解小姐,好巧啊。”
“這裡是我家,巧嗎?”
早就察覺了他一直跟著。
拖到今天才拆穿,不過是想讓他帶話給霍旭東。
“是霍旭東讓你來跟我的嗎?”
她直言不諱地問。
梁琦只好老實回答,“霍哥是好心。”
“我知道他替父親洗刷冤屈的事了。”
這樁舊事,原本是霍家的家務事,卻平白讓梁家蒙受了十幾年的冤屈,雖說對外霍家小姑是輕信了一個窮學生才會難產,客死他鄉,但不少人都以為梁父便是那個罪魁禍首。
蘭箏的母親也是在誤會之下被氣死。
姨媽要求梁父說出真相,他為了兄弟情誼,說什麼都不肯,姨媽才會為了姐姐一氣之下帶走蘭箏,讓梁父失去這個最疼愛的小女兒。
陳年舊事被霍旭東一手揭開,梁家從此不會再遭受霍家的打壓。
最基本的感謝。
是要有的。
“不管怎麼樣,還是謝謝他了。”蘭箏平心靜氣地出聲,卻令梁琦感到惶恐,“聽說他的腿傷了,還好嗎?”
在車裡說給他聽的那番話足夠鋒利了。
他沒有再回來,而是留在了滬江養傷,就已經證明死了心。
目的達到,蘭箏便不想再疾言厲色了,目光跟著柔和了些許,“等我走後,替我轉告一聲,讓他好好養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