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找餐廳,到坐下,那位心理醫生秉持著職業道德,目不轉睛觀察著蘭箏。
這樣反而讓傅懷將對方當成了情敵。
蘭箏剛坐下便被傅懷半摟進了懷裡,像宣戰一樣,儘管知道這樣會讓蘭箏不舒服,可潛藏在他骨子裡的幼稚和孩子氣還是壓不住。
“你們最近都在一起?”身為姐姐,梁織還是想多問幾句。
“沒有。”
傅懷掌心握著蘭箏的肩,昂起下巴,多了幾分驕傲,本想說些什麼,可看到蘭箏蹙起的眉,便連忙挪開了手,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頸。
“我是昨天才來的,蘭箏好心,收留了我而已。”
接過服務生遞來的餐單,裴宋先拿給梁織,梁織又遞給蘭箏,她沒接,給了個讓梁織點的眼神。
這敷衍的態度落入了醫生眼裡。
他謹慎觀察著。
又主動給蘭箏倒茶。
殷勤得過了頭,反倒讓人生疑。
“這位是……”蘭箏發不出聲音,也不想說話,傅懷便代替她詢問。
梁織不想騙蘭箏,從選單裡抬起頭來,“是心理醫生,江醫生。”
早就料到了。
蘭箏臉上也沒有任何詫異。
“我馬上就要回滬江了,那邊家裡的生意還要我看著,所以……”
當著眾人的面。
梁織抓住蘭箏的手,“蘭箏,姐姐還是擔心你,你就聽話,讓江醫生給你看一看,好不好?”
“……蘭箏哪裡不舒服嗎?”
傅懷一根筋地問:“為什麼要看醫生?”
本想給他解釋。
但蘭箏顯然很排斥。
那副厭惡的表情便說明了一切,對姐姐,對這些和她有過交集的男人,她都抱以同樣平靜無波的心態。
擁有或失去,都不那麼重要了。
這些天她想清楚了。
原本回來京州就是為了要報復許楹,為自己失去的那個孩子爭一口氣,現在許楹因此失去了一個父親,和自己一樣沒了親人。
足夠了。
酒會上那些偽造的東西她壓根不在意。
接下來只要送走傅懷,和姐姐道別,自己便會離開京州去完成學業,到時也會徹底告別這裡的恩恩怨怨。
“沒關係,我們先吃飯。”
嗅到了餐桌上僵冷的氣氛,裴宋主動拿過選單點菜,笑著緩解氣氛,他和梁織的關係一直很親密,但從始至終沒有進行下一步的意思。
有梁父和霍文君的仇橫亙在中間,別說蘭箏和霍旭東了,就算是他跟梁織,都沒有捅破窗戶紙的資格。
叫來服務生點了菜。
場面剛和緩下去,一直坐在隔壁的許楹起身,朝著這裡大搖大擺走了過來。
自己在酒會上的傑作被霍旭東堵住了風聲。
沒有任何可以流通的渠道。
這些天許擎也為蘭箏的事焦頭爛額,沒少抽菸酗酒,就為想出能讓她原諒自己的方法。
這一切在許楹看來。
荒謬又不可理喻。
本就氣不過,又在這兒遇到蘭箏一家子說說笑笑來吃飯,怎麼也咽不下這口氣,理直氣壯便走了過來。
她環著臂站在桌旁,冷笑聲覆蓋住空氣。
一看便知道不是善茬。
“許小姐。”
裴宋認得她,也大致猜得到她是來做什麼的,起身便要將人勸開,可許楹眼中只有那個過得幸福,有家人愛人環繞的蘭箏。
遙想第一次見面,她不過是個在日料店連昂貴食材都吃不明白的蠢貨。
現在憑什麼要許擎,霍旭東都趨之若鶩。
許楹不服,更不甘。
“你還真是有心情,那麼大尺度的照片被公諸於世,竟然還能吃得下東西?”她言語刻薄,早沒了當初那個知性美麗的大學教授的模樣。
儼然就是個被仇恨屠戮了神智的女人。
蘭箏不想和她爭辯,反正自己也發不出聲音,便乾脆打算置之不理,但梁織哪裡看得過去妹妹這麼受委屈。
“許小姐是吧?”
她和許楹年紀相仿,身上的氣質也大差不差,但梁織尚且還有理智,許楹卻是一分沒有了,“我不知道你和我妹妹之間有什麼恩怨,但現在有我在,你別再想仗著家世欺負她了。”
“欺負?”
這話在許楹聽來是笑話,“一個會在我婚禮上寄信告訴我‘這輩子都只能用她用過的男人’的女人,我欺負她?太可笑了。”
這件事只有她們兩個知道。
她高聲說出來。
又是在給蘭箏難堪。
梁織和傅懷一同看向了她,是熟悉的震驚和不解,這種情況歷經太多次了,不過好在,今天正好可以做一個徹底的結束。
站起身。
當著眾人的目光,蘭箏慢條斯理拿起面前那杯江醫生剛泡好的茶,手抖著,又揚起,直接潑到了許楹精緻的面孔上。
熱水覆面,她被燒得立刻驚懼大叫,再沒了一個大家閨秀的氣焰和端莊。
嘴裡一句接一句的髒話辱罵著蘭箏。
要不是有傅懷坐在外面,她已經衝上來和她打起來了。
“蘭箏!”沒料到她會這樣,梁織被嚇得不輕,裴宋急忙反應過來,要帶許楹去洗手間衝冷水,好在那杯茶不是滾燙的,不至於太嚴重。
他拽著許楹,許楹卻一步不挪,一聲聲喊著,“你這是故意傷害,我要讓你坐牢!”
“如果我是故意傷害,那你和許擎合謀將我推進冰湖裡,派人去殺我算什麼呢?”
聲音從喉嚨裡發出來,很順暢,沒有吞吐不清的狀況。
這是蘭箏無意識的,但也明白了過來,這方法算是以毒攻毒,只有在極度憤怒和激動的情況下,語言系統才會被啟用。
之前是這樣,現在也是。
聽到許楹再一次侮辱她,讓她顏面盡失,壓制已久的對她的怨氣突破天際,順帶找回了可以用來理論對錯的聲音。
“許小姐,你失去父親並不是我導致的,你不去找霍旭東報仇,反而纏著我不放,你自己都沒發覺重心偏移了嗎?”
“……還是說你一定要把他的過錯強加在我身上,你是大學教授,這麼淺顯易懂的道理,難道還要我說嗎?”
捂著燒灼的臉,許楹的一隻眼睛藏在掌心下,面對蘭箏的質問,啞口無言,心思飄渺,不禁自問。
為了報復蘭箏,將自己弄的面目全非,活像個妒婦,到底為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