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醫院裡人並不多，顧釋舟找的又是本市目前最好的醫生——

那醫生姓章，名泉，是他少年時代的朋友，也是一家赫赫有名的醫院院長的兒子，他少年時就被送去外國進修醫術，回來後直接在父親的醫院裡任職。

聽了顧釋舟的描述後，章泉本人其實覺得恢復味覺的希望不大，但不管怎麼說總得先來檢查一下才知道結果。

“……釋舟，”章泉看了眼手裡那一沓厚厚的報告單，嘆氣，“抱歉，這個是真的無能為力。”

他年紀和顧釋舟差不多大，但眉目間更沉穩。

……和遊戲裡的沈泉安長得一模一樣。

以至於楚岸看見這張臉就覺得有點古怪。

顧釋舟到底為什麼要把現實的好友寫進遊戲啊？！

“治不好嗎？”顧釋舟在看見好友嘆氣的那一刻，就已經知道了結局，他帶著一絲希望問：“有沒有一點點的……可能？花多少錢也無所謂。”

“……我知道錢對你來說不是問題，對他也一樣……”章泉看向楚岸的眼神有些悲憫，“如果早兩年或許還有辦法……可如今太遲了。”

楚岸對此倒是沒有什麼遺憾，這個結果他早有預料，但他怕顧釋舟接受不了。

他朝醫生道了謝，又拉著顧釋舟出去了。

兩人走到了無人的樓梯間。

顧釋舟的表情看上去很受挫。

“……治不好也沒關係的，人生總不能一帆風順。”楚岸摸了摸他的臉，故意逗他開心，“還是說你覺得我嘗不出味道，就不想要我了？”

他敢保證如果顧釋舟真的說出這種話——那他立即就踹了他換另一個聽話的男人。

可顧釋舟顯然不會說出這種話，他抓緊了楚岸的手，喃喃：“我只是覺得或許我應該早一點收網……早一點把你從那裡帶出來……如果能早一點，也許你就能來檢查，恢復味覺呢？”

可人生沒有如果。

命運給予他們的一切早就在暗中已經標好了時機，錯過一分或多要一分，都不會是目前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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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現你真的改不了你這個毛病……”楚岸無奈的看著他，“為什麼一到我的事，你就總認為是自己的錯？”

他是蕭夜舟的時候是如此，到現在了也依然是這樣。

顧釋舟沉默不語。

事實上他總覺得自己虧欠楚岸……

他比楚岸大幾歲，自認為年長者就要有年長者的責任，對於楚岸，他包容、愛護、尊重、教他如何在人生的道路上走得更遠。

他們之間可以說是青梅竹馬也不為過。

“顧釋舟，你沒有錯，”楚岸卻又看著他的眼睛說，“我今天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選擇，每一條路都是我自己選的，我認為我能承擔後果……就算不能承擔，也有你在……哥哥，我沒和你說過吧？”

顧釋舟看著他的雙眸，和他對視：“什麼？”

似乎是覺得自己接下來的話有點難以啟齒，他的表情有點難堪，但楚岸還是說了：“……你曾經是我的人生偶像。”

……儘管這個偶像後來變得有點悶騷。

比如說床下正經，床上流氓……

“我有過很多以為自己不能堅持下去的時候，”楚岸緩緩道，“但我一想到你，想到能見到你，就發現那些痛苦其實都沒什麼了。”

“……真的嗎？”顧釋舟莫名的有點不相信，“怎麼可能？”

在他眼裡，楚岸也很優秀。

甚至並不輸於他。

——人只會因為有價值而被愛，不會因為缺愛就被愛。而在他眼裡，楚岸值得那個‘價值’。

在顧釋舟眼裡，他是能和自己並肩站到一個舞臺的天才。

楚岸拉起他的手，點點頭，“當然是真的啊，所以你不要自責了好不好？能和你在一起，我就已經很開心了……”

他說把顧釋舟當成人生偶像還真沒說謊——他在少年時遇到的顧釋舟就好像會發光，天生的舞臺領導人，年紀輕輕就設計出一款風靡全球的遊戲並在大學突破桎梏，連連跳級，後來因為家族的原因投身在了商業上。

但他永遠也忘不了自己第一次見到顧釋舟的時候。

那是個陰雨天。

那年他才13歲，差不多初中的年紀。

那天他一個人在公園撿到了一隻白灰的小貓，不知道怎麼辦。

“……你是想要救他嗎？”撐著透明雨傘，一身白休閒服的顧釋舟好奇的看著地上蹲著的小男孩。

顯然是沒想到雨天的公園裡還會有人，楚岸被他嚇了一跳，抬起頭看著他，“……你……”

面前的少年嘴角帶著一抹溫潤的笑意，深邃的眼窩裡包著一對黑曜石般的漂亮眼眸，他半長的頭髮像是燙過的，帶著微微的弧度。

……好帥的哥哥。那一刻楚岸腦子裡只有這一個想法，看上去就很好哄。

“這貓看上去太小了，冰冷的環境讓它失溫，馬上就要死了。”並沒有他想象中那麼好哄的顧釋舟冷冰冰地說。

聞言楚岸眼眸中似乎聚起了淚意，“……可是，哥哥……我不想讓它死。”

顧釋舟動作生硬的一頓，耳尖泛起一抹薄紅，“…別這樣叫我。”

他握著透明雨傘的手捏緊了，像是害羞。

偏偏楚岸天生反骨，別人不讓他做什麼，他非要做什麼，當即就嘴唇一撅：“哥哥……我不想讓它死，你知道怎樣才能讓它恢復正常嗎？”

顧釋舟耳朵更紅了。

明明溼冷的雨天讓人感到寒冷，可這一刻顧釋舟卻覺得渾身都好燙，有點不敢看楚岸的表情。

此時情竇未開的他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對這小了五歲的弟弟產生了類似一見鍾情的特殊情感。

“……好吧，”顧釋舟掏出手機就開始聯絡管家，“鍾叔……我在xxx路，這邊有一隻貓好像要死了……我想救它，你過來一下呢。”

就在他話音落下的5分鐘內，一隊奇怪的人立即趕到了現場，還戴著白手套。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來給貓收屍的。

“鍾叔很厲害的，他什麼都能做到，貓一定可以活過來。”在他們帶走貓咪以後，顧釋舟不由自主的拉起了楚岸的手，很認真的說：“你要不要去我家玩？”

楚岸正想拒絕，但本能讓他問出的卻是：“你家住哪兒呀？”

顧釋舟報了一個地名，位置竟然和楚岸家離得很近。

“我暫時住在這裡，”他眨眨眼，“你要去嗎？”

顧釋舟的笑容就像是有魔力一般，楚岸鬼使神差的點點頭，“……好。”

“那我們走吧。”

他將傘微微傾斜到了楚岸的那一邊，誰也沒想到這一傾就是一輩子。

後來楚岸才知道，顧釋舟之所以會在那麼相近的地方有個房子是因為他當時因為媒體曝光的緣故，太多人的視線聚集在他身上，於是短暫的在這邊躲避。

然後他們就遇到了。

那時楚岸還不知道顧釋舟有這麼厲害，只當他是一個漂亮哥哥，但後來知道以後，就把他當做了人生偶像。

楚岸以前還不相信那些什麼‘少年時不能遇見太驚豔的人，否則一生難忘’的說法，但現在他相信了，並且擅自認為那些不相信的都是因為少年沒遇到過那麼驚豔的人。

少年人不懂愛，但目光所及之處，滿眼都是他的所念。

“怎麼不可能？”樓梯間裡四下無人，楚岸索性直接抱住顧釋舟的腰，“我說的可都是真的。舌頭治不好就不治了，反正以後和你在一起，你總不能給我吃發黴的食物吧？”

顧釋舟沒忍住笑了，“當然不會！”

“我的想象力很好的，你只要念出那種滋味，我都能想到。”楚岸放軟了聲音，“所以你以後就成為我嚐遍世間美味的專屬‘味覺’吧。”

顧釋舟揉了揉楚岸的腦袋，“……好，以後我就是你的專屬味覺。”

醫院外不知何時又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像是要洗掉過去不好的一切，而雨後，又會是一道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