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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劫掠

雷蒙歷1083年,深秋。

枯黃的落葉隨風而起,掠過慢悠悠的馬車,飛向遠方。

蘇帷看著那片落葉在風中盤旋,在馬車行駛的顛簸中,靜靜思考著現在的處境。

《混沌》關服了,這是毫無疑問的,而他並沒有被系統強制彈出,沒有睜眼便是病房中刺眼的冰冷白光。

作為在遊戲裡生活了十幾年,幾乎從不下線並且喜愛周遊世界的玩家,蘇帷可以肯定他現在還在《混沌》世界裡面,哪怕沒有詢問給他駕車的車伕這裡是不是道格拉斯大陸。

風中帶有淡淡的熟悉的鹹味,那是海風吹過岸上連綿不絕的廣袤森林後留下的餘韻,遠處山巒起伏的曲線,天空中太陽的大小與方位,氣溫與枯黃落葉……

現在應該是在道格拉斯大陸的西方海岸,諾倫城附近的鄉間大道,蘇帷心想道。

他試著開啟自己的玩家面板,並且成功了:

【姓名:蘇帷·諾曼(蘇帷·赫爾墨斯)

極惡/正義:+150

種族:人類

等級:11

當前頭銜:無

最高爵位:騎士

屬性:生命12、精神10、耐力12、力量13、敏捷11、魔力6、念力5、感知7】

人類的魔力、念力與感知的平均天賦水平大在5左右,而其他屬性基本都在10上下。

蘇帷凝視著面板資料,倒不是因為這個屬性比起作為鍊金術之王的蘇帷而言過於孱弱,而是《混沌》的角色面板忠實地顯示了他的名字,並且連心理陣營的數值都分毫不差。

或許這場穿越隱藏著更深的秘密……

蘇帷又看向面板角落顯示的時間,頓然發覺自己身處《混沌》開服的劇情時間點之前,他又開始思考自己曾經研究的世界歷史。

車廂的一次顛簸把思緒從天邊拉了回來,蘇帷攤開手掌,低頭凝視著掌心,反而陷入了比自己沒有下線更深的沉思:

他關服前打造的“四聖魔戒”就安靜地躺在他的手心。

蘇帷捏起這枚魔戒,在秋日燦爛的夕陽下打量著暗淡的四句銘文,那股宏偉的力量彷彿只是昨日的幻夢,他手裡這枚魔戒看上去沒有一絲一毫的威能。

殘陽如血,馬車漸漸駛離平原,進入了繁茂的森林,潮水般的記憶湧上心頭。

蘇帷·諾曼,一個和他遊戲角色同名不同姓的人,父親是蘭威王國治下的一名男爵,出身小有名望的諾曼家族,在王國內多有貴族親戚。

諾曼男爵只有兩位男性子嗣,作為家中次子,蘇帷·諾曼沒有男爵領頭銜的繼承權,但是頗受母親眷愛,在母親膝下,兩兄弟一直和睦共處。

父親芝農·諾曼作為大家族中具有實封的幾位男爵之一,心頭夙願是讓家族幾代積累,一代勝過一代,直到走出一位實權伯爵,光耀家族門徽。

為了朝著心中願景前進,他將大量資源投入到長子的超凡培養中,期待他未來能成為更上一層樓的軍功貴族。

這引來了母親薇妮絲·諾曼的不滿,她認為男爵過於忽視幼子,甚至質問過蘇帷父親,是否將來會把蘇帷趕出家門,讓幼子淪為流浪騎士去大陸上闖蕩,任由他自生自滅。

母親的家族勢力比諾曼家族更加強大,蘇帷又自幼蒙受母親寵愛,父親拗不過母親的要求與責問,在幾番交流之下才達成了共同協議:

蘇帷放棄超凡培養的資源,所有資源供給長子,而諾曼男爵將領地中最富裕的村莊冊封給幼子,為蘇帷加封騎士頭銜,並且賜予一套騎士具裝甲冑,讓他未來能夠作為封臣輔佐自己長兄,為家族拼搏出更高的爵位。

現在蘇帷就在封地就任途中,由於是自家封地名下的村莊而不是遙遠的開拓領地,諾曼男爵為他這位具裝騎士配備的隨從只有十二名配置投矛的盾步兵,以及世代侍奉母親家族並跟隨母親一起來到諾曼男爵領的,正在為蘇帷駕車的老管家約翰。

蘇帷平靜地瀏覽著不斷冒出的記憶,就像在沙灘上拾掇零落的珍珠,感受著這具身體曾經的喜怒哀樂。

“確實穿越到了《混沌》麼……”

自然而然地,蘇帷就接受了這個現實,或許是因為常年躺在營養艙裡離不開蒼白的病房,他沒有留戀曾經的世界,也沒有因為在遊戲世界裡跌落凡塵而失望。

蘇帷對這次新生抱有充分的希望與期待,因為他將要開啟一段全新的人生——與囿於病房和貴為鍊金術之王都截然不同的人生。

砰!

數根投矛急速地破開空氣,其中一根暴力地貫穿了馬車的木頭車廂,蘇帷聽見那矛頭撞擊車廂的聲音,飛濺的木刺從他身邊掠過,他能看見矛頭就突兀地插在他面前,在木板上露出一截冰冷的金屬光澤。

“敵襲!保護少爺!”

鬚髮皆白的老管家約翰臨危不亂,大聲呵道,並竭力約束著受驚的馬匹,不讓馬車驟然失控。

短暫加速後,老管家再次勒緊韁繩讓馬車減速停下,而後續飛來的十幾根投矛大半落空證明了這個應急措施的正確性,有些預判馬車速度的投矛就插在了前面的地上。

十二名盾步兵紛紛拔劍,迅速跟上前方急停的馬車,在投矛飛來的方向組成盾牆,把車廂置於箏形盾的保護下。

老管家約翰握緊手中韁繩,目光盯住密林的方向,隨時準備加速突圍,哪怕把十二名隨從拋下斷後也在所不惜。

他不能確保前方沒有第二批攔截,貿然加速可能讓馬車置於更深的危險中,而車廂中的蘇帷顯得比扈從們鎮靜得多,透過箏形盾組成的盾牆,他看著密林的方向,對來襲者有了大概的猜測。

不出所料,手裡舉著圓盾拿著魚叉投矛的海寇衝出了密林,蘇帷目測對面不下三十人,估量了一下己方士兵的戰鬥力,以少勝多的可能性不大。

海寇歷來是強盜圈子最兇狠實力最強的一批,更別說眼前這幫人裡面還有一些身上看得見藏在布衣下面的鍊甲衫,對比自家士兵的皮鱗甲算得上裝備豪華。

很明顯,隨著海寇鑽出密林,蘇帷都能看見盾牆有了些許起伏,自家士氣受到了不小的打擊。

“少爺!趴下!”

蘇帷俯下身子,又一輪投矛齊射朝著馬車飛來,在箏形盾上留下連續的碰撞聲,而自家盾步兵們也在魚叉飛來的間隙拔出背後的投矛還擊,海寇一起舉盾,雙方暫時沒有出現傷亡。

這幫海寇來勢洶洶,顯然是衝著殺人越貨來的,看這個架勢就沒想留下活口,他們應該也知道綁架勒索在這個年份越來越行不通了。

為首的海寇頭子戴著鼻護盔,一身鍊甲舉著斧子衝鋒並且吼出了海寇經典打劫語錄:

“我要拿你們的頭蓋骨當碗使!”

老管家眼看境況急轉直下,已經準備強行駕駛馬車突圍,他掀開馬車布簾,貓著身子向坐在車廂裡的蘇帷急促地說道:“少爺抓穩了,我們要衝出去了。”

“等等。”

蘇帷叫停了老管家的動作,冷靜地拖出車廂座位底下的大箱子,開啟來就看見了他這次就任封地的行李,裡面佔比最大最貴重的就是他那套具裝騎兵甲冑,包括騎士眼眶盔、鱗甲襯鏈鎧、扎甲護肩、紮帶鍊甲護腿和一對夾板護臂。

這套是蘇帷爺爺那輩攢下來的家底,要是搭配披甲戰馬就是中世紀戰場上的殺戮機器。

不過這麼厚重的全套鎧甲需要扈從協助才能穿好,眼下這個緊要關頭是沒機會披甲上陣了,蘇帷的目標是放在甲冑旁邊一個不起眼的麂皮袋子,從裡面倒出來母親送給他的名貴珠寶。

他顯然不是想要拿珠寶送給海寇勸他們見好就收,就算是男爵家裡也消費不起太過奢靡的寶石首飾,這些基本都是金銀製品,是母親的陪嫁,未來也會是他們家的傳家寶。

蘇帷要找的是鑲嵌在銀戒指上的一枚藍紫色寶石,這枚戒指在夕陽的光輝下閃耀著海浪般的波瀾,微小的露珠在寶石表面迅速凝結。

“少爺,再不走要來不及了。”

海寇們舉著盾牆穩步推進,顯然是打算把傷亡風險最小化,盾步兵們的投矛沒能有效打擊對面,老管家開始催促馬車裡的蘇帷。

這種有組織的攔路劫掠讓老管家很擔憂前方是否還有埋伏,疾馳的馬車遇上拒馬或者絆馬索就會原地側翻,任人宰割,鄉間土路兩旁又是高聳的林木,沒有讓大馬車輕易回頭的空間,海寇們選擇了一個很好的地點。

蘇帷把那顆戒指上鑲嵌的海藍寶石與四聖魔戒相接觸,寶石表面靈動的波濤急速暗淡,最終在他手裡變成純淨的天藍色,濃郁的紫色為之一空。

在道格拉斯大陸民間,有傳說幽藍的海底住著一群美麗的人魚,她們用海藍寶石作為自己的飾品,並且能夠透過寶石的祝福獲得統御海潮的神秘力量。

蘇帷知道這個故事其實和真相已經很接近了,同人類有血海深仇的海族會將水元素的結晶石鑲嵌到武器上,強化他們與水元素相關的魔法,而他母親陪嫁的這枚寶石也是如此。

四聖魔戒吞噬了一股不菲的水元素,“激情與藝術”的銘文開始泛起微弱的閃光,作為這枚前無古人的世界級裝備的鑄造者,蘇帷清楚這點水元素遠遠不足以真正喚醒四聖魔戒。

“但是這也足夠了。”

蘇帷拿起四聖魔戒就往自己右手食指上套,此時馬車外海寇們已經抵近到底線,他們大聲吼叫著發起最後的衝鋒。

保衛馬車的扈從們同海寇拔劍相向,一場慘烈的白刃戰即將發生,而老管家已經抬起了韁繩,準備把馬刺抽到馬匹身上,讓自家少爺脫離險境。

在蘇帷戴上四聖魔戒的那一剎那,四周的空氣停止了流動,變得如黏膠般詭異的粘稠,讓人瘋癲的低語在他耳邊迴響,時而虛幻,時而尖銳,時而黏膩,時而暴躁,那種混雜的錯亂感就好像幾股不可名狀的聲音在爭搶同一個麥克風。

與此同時,一股強力的衝擊波以馬車為中心擴散開來,老管家一個趔趄,險些被推倒到馬車下面,而盾步兵的陣線也被打亂。

最明顯的還是正在全力奔跑的海寇,很多被衝擊波掀翻在地,衝鋒的氣勢被直接打斷,周圍的樹木也被震盪,枯黃的葉子像是大雨傾盆,落滿了林間的大地。

蘇帷無視了耳邊那些嘈雜交疊的呢喃聲,感受四聖魔戒在水元素注入後可以啟用的權能,考慮到自己未來需要更多的人手,他沒有選擇殺傷性的能力。

“激情與藝術”的銘文綻放出紫色的光輝,空氣中的水汽開始染上這股妖異的紫色,化作一陣霧氣籠罩住海寇的陣線,那些人被遮蔽在霧氣裡面,就像是被紫霧吞噬了一樣。

歇斯底里的咆哮聲從霧氣裡面傳來,扈從們還沒來得及糾結衝擊波的來源,就恐懼地聽著那些咆哮聲中支離破碎的片段:

“歡愉!痛苦!”

“黃金都是我的!去死吧!”

“美人……吼!美人!”

“殺回去!頭領的位子!該我來坐!”

“吃!吃!吃!”……

這種效果在《混沌》系統裡面被判定成了“未命名的魔法”,然而這是四聖魔戒權能的直接體現,已經超越了魔法的範疇。

正常使用這種權能通常有侵蝕,誘惑與墮落的過程,而作為放棄了所有道德的海寇,他們嘯聚山林,四處流竄,打家劫舍,心中早就埋藏有混亂的種子,這個魔法則將他們心中的火藥桶徹底點爆,把他們化作了慾望的奴隸。

咆哮與哭泣聲裡,兵器廝殺的動靜從紫色的迷霧中傳來,海寇們似乎陷入了混亂的內鬥,彷彿都在為心中最大的慾望而瘋狂,又好像是在角鬥場中一場酣暢淋漓的搏殺,就為了爭取到俯瞰他們爭鬥的存在落下青睞的目光。

最終那股迷霧如同褪色一般緩緩消失,一地扭曲破碎的屍體裡,六個肌肉變得更加遒勁的勝利者走了出來:

他們的瞳孔變成了紫色,肌膚透出異常的怒紅,血脈賁張的同時大汗淋漓,好像依然沉浸在極端的興奮中,並且朝著馬車走來。

扈從們不知所措地看著眼前的一幕,他們的理智都受到了嚴峻的挑戰,時刻都有可能崩斷腦海裡的那根弦,極端恐懼帶來的狂躁開始出現在他們身上。

蘇帷用四聖魔戒裡最後殘餘的力量釋放了無形的波濤,讓他們的心靈得到了春雨般的撫慰,扈從們逐漸平靜下來,並且重新舉盾。

在箏形盾之間的縫隙,他們拔出投矛瞄準那些放下盾牌走過來,看起來毫無防備的海寇,打算一發洞開他們的頭蓋骨。

“讓他們過來。”

蘇帷吩咐麾下扈從,手上的四聖魔戒重新恢復了暗淡,同時一股強烈的情緒從心底翻湧起來,催促著他去追求無上的歡愉與靈感,眼前都彷彿浮現出無限的慾望。

黃金如海,美食如山,美人妖嬈,萬眾歡呼……好似只要蘇帷願意,所有的美好都會朝著他爭相奔來,所有的感官都會得到最大的滿足,這些異常的慾望都被蘇帷鎮壓下來,只帶來一瞬間的恍惚。

“奇怪……”

蘇帷不能理解為什麼四聖魔戒會帶來這樣的副作用,在他鑄造魔戒時並沒有設計這樣的內容,只能暫時歸咎於穿越帶來的變化。

六名海寇在馬車周圍單膝跪地,將手中的劍或斧以雙手高高舉起,朝著馬車中端坐的蘇帷,狂熱地大聲宣誓道:

“為了偉大領主!”

扈從們面面相覷,顯然對這些怪物的突然投誠迷茫不解,而老管家約翰更加順從蘇帷的意思,在得到蘇帷的示意後,跳下馬車開始指揮扈從們和新入夥的海寇打掃戰場,而扈從們雖然聽從指揮,但是同那些他們心目中的怪物始終保持著距離。

“你,過來。”

蘇帷點名那個在廝殺中存活下來的海寇頭子,對方應聲來到車廂旁邊跪下,蘇帷還能看到他眼中的狂熱與汗氣蒸騰的肌膚,這番獻祭式殺戮讓他們的力量得到了提升。

“前面有沒有埋伏?”

“偉大領主,前方沒有埋伏。”

海寇頭子以竭盡忠誠的語氣回答蘇帷的問題,而蘇帷思量了一下便再次問道:

“你們有沒有老巢?還有多少同夥?”

“偉大領主,我們的基地在紅色海岸邊緣的失落城堡,全員兩百餘人,一半駐守基地,一半分成幾個隊伍攔截過路馬車和商隊。”

“真是猖獗啊。”

蘇帷摩挲著手指上的四聖魔戒,感嘆在索爾金大帝的治下還能有這樣規模的盜匪活動,不過當初還沒踏入超凡的他最熟悉的收入就是來源於剿匪了,對此是心裡門清。

這時扈從們已經簡單收拾了戰場,屍體上的鐵製裝備都被扒了個乾淨,有價值的盾牌和武器也被他們負在背上,整個人顯得臃腫了很多,而那些屍體都被遠遠拋到了樹林裡充當肥料和野獸的吃食。

“出發,上任邁薩。”

蘇帷下令道,馬車繼續悠悠前進,十二名扈從和六名海寇步行,拱衛著蘇帷的座駕。

“少爺,這些人……”老管家約翰顯然不放心這些新加入的怪物,駕車的同時略微回頭,向著蘇帷詢問道,並且時刻注意跟在隊伍最後面的海寇們。

“都是魔法,相信我,約翰。”

夜幕像天鵝絨一般覆蓋蒼穹,老管家為馬車掛上明晃晃的油燈,在密林中為這支隊伍創造了一片光明的淨土。

是日夜,順著既定的軌道,馬車的車轍一點點蔓延,向著昏暗的遠方前行,恰如人生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