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疆城東北郊,索平章站在隱藏在沙丘中的暗門門口,雖然驕陽似火掛在頭頂,藉著投進來的些微日光,蹲下身子向內張望,剛一蹲下,一股惡臭的血腥味撲面而來,還伴隨著兇悍的嚎叫,只是嚎叫聲中似乎有些許的有氣無力。
他滿意地笑著,從懷中摸出一柄匕首,在自己左手手腕上一抹開,鮮血從手腕處流出,一直滴到暗門之內,拉出一條直直的血線,底下的嚎叫聲於是消歇,與此同時,周邊的空氣中似乎泛起淡紅色的微光,以洞口為中心,向外泛出幾不可察的波瀾,彷彿空氣都在微微振動。索平章舉著手臂並不動彈,直到他臉上已開始有些蒼白,元獸的吼叫聲也不似之前那般兇猛持續,他才收回舉起的左手,掏出準備好的紗布包紮起來。
身後有風聲,鼓起的沙塵將索平章籠罩在內,索平章微微眯眼抵擋風沙入眼,他不回頭,一邊將剩下的紗布揣入懷中,一邊笑著說道:“沒想到今天還有訪客呢。”
柳清雪在距離索平章數十步外站定,環顧四周,雪影劍已提在手中。
“不用找了,這裡只有我一人。”索平章轉過身來,將匕首歸鞘,又收到口袋裡,似乎完全沒有與柳清雪刀鋒相向的意思。
“元獸在這麼?”柳清雪開門見山地問道,一邊緩步向索平章靠近。
“在的。不過姑娘的同伴此刻應該在沙疆城內廝殺,柳姑娘還有心思來關心元獸麼?”索平章負手而立,笑容和煦。
“你認識我?”柳清雪反問。
“衝著元獸來的,又身負風神翼,倒也不難猜。早聽聞北境柳姑娘風姿綽約,今日一見果然不凡啊,從南疆一路過來,姑娘辛苦了吧。”索平章頷首微笑。
“你料到有人會為元獸而來?”
索平章笑笑:“凡人,凡事,皆可料算。不只姑娘,索某猜,蕭公子應該也到沙疆城了。”
“是。”
索平章臉上也沒有因料算成功而欣喜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淡然微笑著繼續道:“前些日子,衛焯奚也帶著隊伍千里奔襲來到沙疆城,算起來,也只比姑娘早了十多日。既然他在南疆大獲成功,要阻止他,自然只能在這四靈祭奠的最後一環。這幾日,沙疆城確實比往日要熱鬧些。”
“可惜。”他忽然綻放處一個燦爛的笑,“衛焯奚籌謀一生,雄心勃勃,最終也只落得與這漫漫黃沙為伴。真是世道弄人。”
“那你呢?看你鎮定自若,是自信能敵過我麼?”柳清雪身後風神翼一展,藍白色的光璀璨奪目,如此近的距離,猶勝日光。
索平章睜不開眼,也僅僅是把眼睛閉上,臉上沒有什麼難受的神情,笑笑:“索某身手平平,自是不敢和姑娘交手。不過姑娘,不妨靠近些再說?”
“那麼你就是索平章是吧?”柳清雪聞言皺眉,身後風神翼猛然鼓風,推她往前而去,但幾步之後卻突然變得滯澀,就像撞上什麼東西,面前彷彿有一個摸不見的屏障,空氣在其間宛若實質,稠密得竟難以擠進去,手腳在其中的運動都變得十分緩慢,甚至於呼吸都有些困難,她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蒼白。
她瞥見對面的索平章重又掏出那柄匕首在手中把玩,一種難以名狀的不安從心底竄出,連忙從這詭異的稠密空氣中抽身出來,微微喘息著,怒目望向索平章。
索平章一直站在原地,只是把玩著匕首,甚至都未出鞘,只是似乎對柳清雪的反應非常滿意,露出更加燦爛的笑容。
“姑娘最好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索某有個朋友,擔心索某一人在此出事,在這附近佈置了一些小手段。”索平章微微躬身道。
柳清雪在這個詭異屏障外警惕地來回踱步著,她能感到周遭的強大靈氣波動,與自己體內風神翼隱隱有互相呼應。她忽然心念一動,風神翼再度張開,數道羽箭從風神翼的邊緣延伸而出,劃出數十道淡藍色的弧線,靈氣凝成的箭矢從四面八方射向索平章。
然而所有的羽箭都凝滯在半空,難得寸進。柳清雪堅持了片刻,終於放棄,氣息一鬆,羽箭與風神翼之間的連線斷開,數十道凝滯在半空中的羽箭如短暫的螢火,漸漸消逝。
“凌法閣的手段,確實有獨到之處。”柳清雪心有餘悸,又有些讚許地點點頭,向索平章望去,索平章仍掛著笑臉:“姑娘不再試試麼?”
柳清雪不答,兀自問道:“你剛剛說,沙疆城內正在廝殺,你就不怕城中走向與你的預期不符嗎?”
“當然擔心了,姑娘的同伴可都是身手卓絕,索某是見識過的。”索平章做出一個神秘的表情,“所以索某特意將佈置這個小手段的朋友留在城中。”
索平章補充道:“這可是凌法閣的四大長老之一哦。聽聞柳姑娘在南疆也與凌法閣長老有過交集,體會如何呢?”
柳清雪的臉色變了又變,心裡閃過幾個可怖的念頭。她不再理會索平章,轉身向城內飛去。索平章望著遠去的倩影,不禁露出怪異的微笑,口中喃喃自語著:“可惜,可惜……”
……
衛伯瑜拉低自己的帽簷,遮蔽沙疆城毒辣的日光。上一次來沙疆城,與此刻是完全不同的心境。上一次他還是客人,能入住侯府別苑,而這次,他與沙疆城,已是血仇,而挾持他來的蕭祺和柳清雪,反而已近似於他的同伴。
多般變化,真是世事無常。
蕭祺在城東一鬧,整個城門的防備已被擱置,雖然出城仍十分嚴格,但百姓與商隊皆可自由進城,這也在衛伯瑜的意料之內。他帶著紗帽,混在商隊和百姓中,悠悠地進了城。
城東倒著十數具士兵的屍體,還有一兩具漠原狼的屍體,甚至於堂堂漠狼營統領高旗也已橫屍在地,暫時還沒來得及打理。卻不見蕭祺和其他人,只隱約聽聞城中的嘈雜,想必此時戰團已移向城內。
他也沒多想,以蕭祺和柳清雪如今的身手,他操心起來也是枉然。按照蕭祺和柳清雪的安排,他本應該留在城外,但他考慮一番,還是覺得應對沙疆城內的局勢有些瞭解。他於是混進城來,一路在城中步行,靠著依稀的記憶,向晨望書齋找去。
自上次離開沙疆城已近兩年,撤走時這個用於收集情報的眼線卻保留了下來,如今他想要知曉沙疆城中事,此地是最理想的所在。
由於蕭祺大鬧一場,今日沙疆城內的行人比往日少得多,衛伯瑜記憶力出眾,並沒走多少冤枉路,但等他找到時,也已經熱得滿頭大汗。他邁步進入晨望書齋,可讓他意外的是,迎接他的卻並不是熟悉的面孔。
一個鬍子拉碴,看起來甚至於有些有辱斯文的漢子自稱是書齋老闆,只抬眼望了望衛伯瑜,便隨口說道:“隨便看,隨便瞧。”便不再理會衛伯瑜。
衛伯瑜心有疑惑,不知當年的眼線魯元鵠去了何處。他一邊裝作不經意地在書齋裡逛了逛,一邊看似隨意地問了一句:“有些日子沒來了,之前的魯老闆說每次來找他有折扣,不知他今日可在?’
漢子猛然抬頭,眨巴著眼睛,咧嘴笑,露出一口黃牙:“在的在的。我這就帶你去找他。”他一邊說著,一邊從櫃子後站了起來,自顧自地朝衛伯瑜走來。
衛伯瑜有種不妙的預感,硬著頭皮笑著說:“既然他不在這就不麻煩了,我下次再來叨擾。”
可那漢子彷彿沒聽見,伸出一隻大手就向衛伯瑜抓來。衛伯瑜索性不再演戲,扭頭就跑。可他全然不是那漢子的對手,漢子比他高出一個頭,三步並兩步就追了上來,一把將他提起。
“讓我在這守這幾個月無聊的苦差,總算可以交差了。”他自顧自地笑著,忽而便轉做一聲淒厲的呻吟。衛伯瑜只覺得背後一鬆,落在了地上。他連忙扭頭看去,柳清雪面色平靜地歸劍入鞘,眼前漢子手腕處被挑斷,更嚴重的是喉嚨不住地往外噴血,發不出聲音,無力地向後倒去。
“多謝柳姑娘!”衛伯瑜整理衣裝,道謝道。
\"猜到你會來此處,來看看剛巧遇上。\"柳清雪淡淡地說:“如今我們也算同一陣營,即便心中有些打算,最好還是當心些,別拖累了我。”
衛伯瑜看柳清雪說得如此直白,反而心中的歉疚輕了些,他不免笑笑道:“姑娘教訓的是。蕭公子和黎公子那邊如何了?”
“黎錚那邊似乎成功了,狄淵已死,但他被一個凌法閣的傢伙抓住,我沒有把握,不敢靠得太近。至於蕭祺,我還沒來得及去找他。”
“狄淵死了?”衛伯瑜一時有些驚喜,”黎公子能耐至此!“
”或許還有凌法閣的人在摻和,“柳清雪忘不掉索平章那副微笑的模樣,似乎如今發生的一切都在索平章的預料之中,讓柳清雪有一種說不出的不痛快。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沙疆城內很快要亂,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