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劍聲你混蛋!”看著方謙倒地,一朵血花在他胸口綻放,關百河最先反應過來,怒極罵道。
羅劍聲此刻臉上沾染了一些方謙的鮮血,讓他的表情顯得更加猙獰。
“搞清楚誰才是掌門!”羅劍聲的嘶吼猶如驚雷,砸在原本氣氛詭異的大廳上,“老祖宗千百年傳承下來的規矩,豈是你等說廢就廢?你們都被陸玄綽那個混蛋蠱惑了,哪還有半點作為霞隱門弟子的擔當?”
關百河長老們同樣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打擊得頭腦模糊,甚至不明白剛剛輕緩的氣氛何以發生如此大的轉變,他們面面相覷,一時間竟忘了氣憤。
唯有關百河憤怒得彷彿震顫,強大的威壓鋪陳而出,橙紅色的氣浪就像一朵蓮花快速地綻放。他臉色變得通紅,不知是由於這股橙紅色的氣浪遮上了一層紅色的帳幕,還是因為盛怒。事已至此,已不存在善了的可能。關百河前邁一步,不遺餘力地將自己的威壓投給羅劍聲等人。
但他身後之後何韞隨他前進,其餘的六個長老顯得進退維谷,不知所措。關百河視若無睹,一往無前。事情發展到這種階段,唯一算得上自己親信的方謙已死,他已不能指望這幫傢伙能有何作為。
羅劍聲面色凝重,但並無慌亂。
“大師尊如此舉動,我可以認定你是要違背門規犯上麼?”
“你說呢?”關百河冷笑著,他輕輕向前推出一掌,紅色的掌印輕飄飄宛如煙雲,從他手杖出發,緩緩飄向羅劍聲。羅劍聲皺起眉頭,他摸不清關百河的虛實,他不敢輕易接招。
“你以為你是陸玄綽麼?能以一敵百?即便是不可一世的陸玄綽,照樣不能挑戰掌門的權威!”
顧幽卻沒有這麼多顧慮,他徑直一拳轟出,同樣裹挾起一股氣浪迎向這個紅色的掌印。然而關百河人已經先於這個這個掌印衝到,他雙拳齊出,躍起到高處,自高而下砸落,和平平飄來的掌印同時迎向顧幽。
顧幽稍有猶疑,兩者已然相接,他和關百河硬生生碰了一下。但幾乎是一瞬間,他便往後彈飛出去,砸在落霞閣大廳的牌匾上。
“霞光萬丈”四個字被砸得粉碎,伴隨著轟的一聲木屑紛飛。在一片目光的注視中,顧幽拂著長袖將身前的木屑和灰塵盪開,面色蒼白的走了出來,顯得有些狼狽,顯然受了些內傷。
羅劍聲站在他這一夥人之首,仍觀望著,在心中暗暗掂量。他雙手抱在胸前,隱藏在寬敞的袖間。
關百河深吸一口氣調息著,即刻便恢復如初。他冷眼望著羅劍聲:“掌門要親自來討教麼?”
羅劍聲陰沉著臉,瞥了一眼關百河身後態度尚不明朗的長老們,喝道:“今日是關百河犯上作亂,我羅劍聲相信各位長老是遭其矇蔽。只要不助紂為虐,我以掌門的名義擔保,事後絕不追究!”
雖不明顯,但長老們聞言卻是往後縮了半步。他們沒想到事情會演變到如此地步,儘管彈劾或者更替掌門多有冒犯,但這些規程都是門規有所記載,嚴格來說不能算逾矩。他們如此安慰著自己才肯入夥。可直接與掌門爆發衝突乃至於以生死相脅,卻是毫無疑問的大逆不道。他們沒有這種心理準備,也沒有挑戰這一底線的膽量。
“你是在怕我麼?”關百河冷笑著,握緊右拳,又高喝一聲:“各位長老看好了,這就是我們尊敬了數十年的掌門,只要你忤逆他的意志,無需商榷,無需議論,甚至無需自證,便能隨意給你冠上一個罪名。奪取性命!”
“羅某自有辦法自證坐上這位置數十年,從未辜負掌門一位,對一個叛徒,卻無需多言!”羅劍聲怒喝一聲,周身內力流轉,湧向前方,彷彿匯聚成一柄利劍。他迅捷地躍出,右掌在前,推動著身體前方的劍刃,身子則化作劍身,筆直地刺向關百河。
大家都在落霞訣中侵淫多年,關百河自己也達不到陸玄綽地高度,因此知道自己不可能憑藉一己之力對付羅劍聲一方的所有人,他的目標只是羅劍聲一人。羅劍聲一倒,最大逆不道的事情便由他做了,最終撕破了臉的也只有他一人。剩下的事情,其餘看起來並未摻和此事的長老處理起來便也合情合理,為此,他被門規所不容,被掃地出門也在所不惜。他有意震懾長老們,不退不避,左手成掌,右手握拳,微微回縮之後,猛然轟出。
在他的拳頭與羅劍聲的手掌接觸時,頓時有一種異樣的反應,他只覺得手中一陣刺痛,體內的內力彷彿產生了一個缺口,難以遏制地外洩。
他憑藉著自身雄厚的內力與羅劍聲硬拼一記,卻已然感覺到後繼無力。他踉蹌地後退幾步,難以置信地望向羅劍聲,表情扭曲:“你……你竟然用毒!下作!”
關百河右手手背處有一個細微的傷口,滲出的卻是淡紫色的血滴。傷口的毒素沿著血流遍佈全身,彷彿也纏繞在他經脈內流動的內力之上。他感覺自己難以控制體內的內力,內力彷彿開閘洩洪一般從毛孔湧出體外,消散在空氣中。
羅劍聲滿臉鄙夷,將之前暗藏在手中的毒針彈開。短小的銀針釘在地板上,發出“當”地一聲,力道之大,被浸染成淡紫色的針身還在微顫。說道:“對付叛徒,總得用些狠辣的手段,否則別人會以為這掌門好欺負!”他說著,抬眼環顧四周。有人默默地低下頭。
羅劍聲身後的親信們獰笑著上前一步,而關百河的臉色變得越發難看。內力的快速流失讓他有些頭暈目眩,他一個趔趄,半蹲在了地上。
……
老人鬚髮斑白,手中一根手杖,隨著他每往前一步,就顫顫巍巍地往前遞送一步,老人身形枯瘦,寬鬆的衣袍就好像罩在這根乾枯細長的手杖上,在風中淺淺搖曳,只是每搖曳一次,就往前挪動幾分。他身後跟著兩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也是一身寬鬆而簡約的袍服,依從著老人的步伐緩緩向前。一行人看起來像是遊離山河的老儒和他的學生。
長音谷以西二十餘里,是黎州的門戶沙進關,雖地名叫關,但實際上此地無險可守,只是個來往行人停留歇腳的小鎮。雖然距離偏北的沙疆城更近,但由於靠近長音谷,連綿的山勢將沙進關壓縮成狹長的一段,道路狹窄崎嶇,因此更多的車馬商隊都選擇從南方的駱園城借道,此處反而漸漸淡出人們的視野,此地只有零零散散的幾個行人,其中不少還是附近的居民。
今日似乎有所不同,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趕路的老人也被這與此地格格不入的馬蹄聲吸引,扭頭看了一眼。驅馬趕來的一隊人也注意到了這一隊緩慢行進中的儒者。領頭的人的坐騎很是奇怪,比尋常戰馬更為高大,卻像介於獅子與狼之間,前肢比後肢長,四肢上生有灰綠色的毛髮,背脊上卻是翠綠色的鱗片,閃爍著淡綠的微光。
衛焯奚抓著元獸脖後的毛將其勒住,停下前進的勢頭,他身後百餘騎也隨之停下。一支黑壓壓的隊伍停留在儒者身旁,如同一片黑雲壓在他們頭頂,一種壓倒一切的氣勢,幾乎讓空氣凝結。
儒者顫巍巍地抬頭,看向黑壓壓的隊伍,似覺大事不妙。衛焯奚與他對視,才發覺這個老者雖鬚髮斑白,卻面色紅潤,鶴髮童顏,倒不似他看起來這般孱弱。
“老人家徒步困難,給他勻一匹馬。”衛焯奚扭頭看向身後的衛叔珣,衛叔珣即刻領會,徑直翻身下馬,拉著馬韁,還不待他遞到老儒手裡,衛焯奚忽然又想起了什麼,補充道:“老人家不便騎馬,還是就近購置一輛馬車吧。”
衛叔珣於是吩咐人去辦。只是這偏僻之地,環顧一圈,並沒有找到有購買馬車的地方。想想也是,此地本就難走,縱馬而過也只能單人成行,馬車是斷然走不通的。
“多謝官爺,不過老朽還是不必麻煩官爺了。”老儒微笑著擺了擺手,將衛叔珣遞來的馬韁又遞迴給他,“老頭子身體還算硬朗,慢些走不礙事,不敢耽誤了官爺的差事。何況前方這路崎嶇狹窄,騎馬反而要給老頭子骨頭顛出來,還是步行穩妥些。”
衛焯奚聞言也不堅持,只輕輕點頭,示意衛叔珣重新上馬。
“再會。”衛焯奚隨口一句,輕飄飄的,旋即被後奔騰而上的馬蹄踏得粉碎。
沙塵平息之後,老儒和學生的身影再次顯現,只是原本灰白色的長袍被沙塵浸染成黃色。
老儒抖了抖身上的灰塵,笑道:“這位衛公爺,倒也不是凡人。”
“師父。”他身後一個年輕人拘謹地向前躬身問道:“剛剛是個好機會,為何不瞭解了衛焯奚?”
老儒摸了摸自己的鬍鬚,一陣微風漸起,輕柔而周到,將他周身的塵土吹得一乾二淨,不過片刻,他的一身長袍便又重新一塵不染一般。
“我們的對手不是他,前路自會有人對付他。”老儒如沐浴在春風中,輕盈的空氣將所有飛揚的塵土隔離在外。
他身後一個年輕人面露忿色:“確實,我們這次定要找到妖女和那霞隱門的小子,一片片地扒下他們的皮,給師叔他們報仇!”
“多說無益,趕路吧。”
凌法閣現任閣主,凌樓輕輕向前移動著他的手杖,緩步前進著,由於他周身縈繞不散的氣流將迎面吹拂而來的風沙捲開,遠處看去,就彷彿在他們一行人周圍形成了一個小型的氣旋。
一如前方不遠處,即將席捲的風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