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餓了。”
我的聲音細弱乾啞。
莫幹比耶愣住，似沒聽清。
“我餓了。”
我重複道。
他眼中一亮，豁然站起，大步朝門口走去，大喊：“來人！”
他吩咐下去沒多久，就有人端著一大碗冒著騰騰熱氣的東西進來。
有侍女將房中燈火點亮，看到滾落在地的人頭，嚇了一跳，慘白著臉退了下去。
烏姑白紵聞著聲音也趕來了。
莫幹比耶全然不顧他人反應，將我從床上扶起，擺正位置，小心翼翼將熱粥喂進我口中。
看著我將食物嚥下，烏姑哭了，白紵紅著眼將臉扭到一邊，兩人悄悄退了出去。
一碗熱粥下肚，頓覺整個人好多了，身上消失的感覺也跟著回來，我動了動僵硬的手，道：“我想看看……”
莫幹比耶似乎不太懂。
“我想看看……人頭。”
他了然，將地面鮮血淋漓的頭顱撿起，遞給我，“廢了老大功夫得來的，你要喜歡，咱叫工匠蠟上，天天看，讓你消氣！”
我沒回答他，將頭顱捧在手中。
確實是宋慶安的頭。
他瞪大眼睛，一臉驚恐，時間彷彿定在了某一時刻，到死都不相信自己會被打敗……
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巴和眉毛，就算化成灰，我也認得！
特別是他右耳根下那特別的安字紅紋，沒有代替，也沒有造假！
我笑了。
沒想到，那樣囂張，那樣厲害的他，也會有今天！
不久前還叫囂著自己有多厲害，一點都不把我看在眼裡的宋慶安，居然也會有今天！
“哈哈哈哈哈……”
我笑出聲來，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癲狂，肆無忌憚。
我笑夠，望向莫幹比耶，他正怔愣著望著我。
他雖一身黑衣，除臉上和耳朵的傷痕外，其餘的根本看不清楚，可從衣服的破爛程度可以看出，他受的傷不輕。
“你一個人殺的？”
他點頭坐下，拉著我的手，“這樣的事，你告訴我就好。我們是夫妻，夫妻一體，你的仇恨，就是我的仇恨……”
“他是星圖父親，你姑父，太后最寵信的大夫……”
他將我攬入懷中，“跟你比，這些，都不算什麼……”
我沒再說話。
溫文爾雅的顧大夫死了，是莫幹比耶親手殺的，頭顱被做成蠟像擺在阿蘭妲正堂，供閼氏日夜觀賞，這訊息一下子便在涼宮傳開。
太后知道這件事之後，一怒之下，將殿裡頭所有能砸的東西都砸了，口裡還不停地說：“瘋了！瘋了！都瘋了！”
可她終究是沒敢來阿蘭妲詢問緣由。
伊格還告訴我，庫山還躺在床上，因為失血過多，還沒醒來。
薩琪瑪被桑達大王連夜接回了部落，也不知要密謀什麼。
我吃著莫幹比耶切的羊肉，安靜地聽伊格嘰咋地說著不知從哪得來的八卦新聞。
白紵抱著烏朵拉在一旁哄著，道：“再過兩天就是烏朵拉的滿月，閼氏可要辦席？”
“滿月？什麼滿月？”伊格一臉好奇。
“就是孩子從出生開始的頭一個三十天。”我將筷子放下：“北涼沒有這規矩，但在中原卻十分流行，無論富貴貧賤，在那一天，人們都是要賀一賀的，讓孩子見見世面，也讓親戚朋友看看娃娃長什麼樣，聽幾句恭維的話，不過是圖個吉利罷了。”
“既然是中原的規矩，自然是要辦的。連帶著巴圖魯和珠珠兒的，也一併辦了。”莫幹比耶將我跟前控碟撤下，換上滿滿的羊肉片。
“我吃飽了。”我正色道。
他微微一愣，擰緊眉頭：“就這麼少？”
“一條腿吃完了。”
“你平常起碼吃一半！”他在羊羔身上比劃道：“你這麼瘦，不吃多一點怎麼行？你說你是不是有什麼心願沒了，你告訴本汗，本汗這就給你去辦！”
哧地一聲，也不知是誰的笑聲，待我轉頭看時，伊格在低著頭扒拉著碗裡的東西，白紵在一臉正經地哄孩子。
我默默地翻了個白眼：“我是真的飽了！”頓了頓，“不過，心願倒是有一個，一直沒了的。”
“你說。”
“我弟弟。”我道：“宋玉茗，你說他還活著。”
莫幹比耶將手中刀具放下。
“我想見他。”
“好。”
“還有一件事。”我望向伊格：“真正的東庭公主，李柔，你沒殺她，對麼？”
莫幹比耶沉吟半晌，點頭：“我將他們發配到城外寒窯。你在乎的人，我不會動。”
你在乎的人，我不會動。
何其熟悉的話語！
我低頭苦笑。
宋玉茗被帶上來的時候，伊格和白紵都已離開，中堂只有我和莫幹比耶。
他跟我記憶中的差不多，個頭不高，只比巴圖魯和珠珠兒高些，腦袋卻比同樣身高的孩子大。
以往他年紀小，不覺得，如今三年過去，他也該有十三歲了。
十三歲的男孩，這樣的身高，不妥是肯定的。
許是過來見我，底下人刻意將他打扮了翻，換上了乾淨保暖的衣服，還梳了頭。
只是，他是被人扛進來的，手腳都被綁著，還用棉布塞住了嘴巴。
侍衛將他放下，我想幫他鬆綁，卻被莫幹比耶阻止了。
他看了一眼侍衛，侍衛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將幫著手腳的繩子解開。
那傢伙全程惡狠狠地盯著我，雙手一得自由，便拔出嘴上棉布，張口就朝我呸了一聲：“賤人！婊子！女魔頭！狗雜種！我詛咒你不得好死，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狗男女……”
他一邊咒罵一邊從地上爬起，揮舞著拳頭朝我衝來。
莫幹比耶將腳伸出，將他當在一米開外，沉著臉道：“差不多得了！她起碼是你姐姐！”
“我呸！”他紅著眼，雙拳緊握，一臉憤慨道：“我沒這樣的姐姐！我姐姐早死了！十三年前就已經死了！這賤女人冒充我姐姐，欺騙我父皇，害我國破家亡！你居然相信她是我姐姐？哈哈哈哈！我不怕告訴你，你相信她，你也離國破家亡不遠了！你入侵我的國，殺害我的子民，你活該有此報應！你活該！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