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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7章 在你種地之前,你要先犁田

“洛陽東面有高門關,熊耳山;南面有三塗、鳴皋兩座大山,同時還有伊闕......東面和北面就不多說了,汜水關等處關隘,天下皆知。”

帥帳中,一名將領說到這裡,忍不住補充道:

“更何況,洛陽本身就是一座大城。”

與其他人相比,李隆基根本不擔心洛陽城,他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那些全部看錯主攻目標的將領,心裡閃過一絲陰翳。

在自己身邊的這些將領,有不少都是多年帶兵的老將,但真正上戰場指揮過的宿將,卻幾乎一個都沒有。

江淮一帶,無非是些許流寇盜賊,尋常官府都能組織當地人手去剿匪,動用駐軍的時候少之又少,時間一長,這些江淮軍便迅速墮入戰鬥力極端低下的處境。

李隆基從中挑選出青壯和精銳,才整理出一支勉強能上陣的軍隊。

先前陳玄禮所率領的兩千神策軍給了他當頭一棒,李隆基閉上眼睛的時候,彷彿都能回憶起那些江淮軍隊的防線像是棉花一樣被硬生生撕開。

他重新睜開眼睛,緩緩道:

“再等半個月,天氣變冷,等洛水和其他水道結冰的時候,孤會親自領兵去洛陽,此外,利用河南境內的水道溝渠,確保利用好江淮的錢糧供給,讓後方加緊籌措錢糧輜重和輔兵民夫。”

李隆基不斷的下達命令,隨著一名名將領起身領喏,隨即離去,空蕩蕩的軍帳內最終只剩下他一人。

他抬頭看向掛起來的輿圖,一道道硃筆鉤勒的紅線,點明瞭進攻的方向。

接下來的半個月內,天氣像個殘酷的老者,站在天上,用寒風和冰霜鞭笞著所有人。

隨著一個個筋疲力盡的民夫從河邊離開後,很快就有大量的船隻從各處河道上經過,但凡遇到結冰的地段,士卒和民夫都必須下船去鑿冰,甚至是推船前進。

海量的人力和資源被運輸到遠方,被用於點燃戰火。

時隔百年,一些城池再度向後方傳遞了警示敵情的烽煙,雙方的輿圖和沙盤上都開始浮現出大量象徵敵軍的標記。

滎陽城的城頭,薛訥身著黑甲,雙手按在城牆邊緣,俯瞰著城外似乎一眼看不到盡頭打著無數旗號的軍隊,他反而輕笑一聲。

“平王把手底下的臭魚爛蝦全塞到老夫這兒來了。”

在他抵達這裡之後,就立刻發動全城人手開始重新加固增築城牆,城內貯存著數以十萬計的箭矢,同時還有火油之類的守城器物。

薛訥不擔心自己會失守,只是在看到城外那麼多軍隊的時候,他心裡不可避免地湧出些許怒意。

如果這麼多人力物力被用於開邊——經驗豐富的將帥,數目龐大的軍隊,根本不用擔心會吃完用完的輜重,大唐的疆域,足以再往外硬生生推個千百里!

“滎陽這裡如果失守,等於是連帶著整個鄭州和河南東部全部淪於敵手,我們的平王殿下,興許真能一舉拿下半壁江山,只可惜,終究是夢。”

薛訥收回手,頭也不回的走進旁邊的城樓裡。

下一刻,在他身後的城牆上,開始不斷地響起弓弦回落的聲音,萬千箭矢開始傾瀉在城外的江淮軍頭頂,一時間如同大雨落在汪洋之中,引起了無數波瀾。

城頭上,大唐軍旗迎風鼓盪。

城池外,依舊是無數大唐旌旗開始向前揮動,軍隊開始如浪潮般滾滾向前。

城樓裡有溫暖的火爐,薛訥才坐下,準備把手伸過去取暖,一名副將就從外面急匆匆地走進來,在他耳邊低聲說著些什麼。

薛訥皺眉聽完,神情猛然一變,立刻起身走出城樓。

風雪迎面而來,彷彿冷入骨髓。

江淮軍兵力極多,對面的將領選擇鋪開兵力,在士氣尚且還勉強可用的時候,盡全力推動更多的軍隊來攻打城牆。

底下計程車卒只聽到了平王和那些大族豪族以及地方官僚的話,他們只知道朝廷要繼續橫徵暴斂,也從後者口中聽說了朝廷的一系列“暴政”,最後,再加上平王的宗室身份。

他用太宗皇帝子孫的名義在江淮振臂一呼,喊著清君側報國仇,哪怕是一些並不相信大族豪族的人,也會立刻站在他這邊。

在雙方視角看來,對方都是大逆不道的“叛軍”。

戰局並沒有立刻倒向哪一方,哪怕滿是雜牌軍和內部山頭林立的江淮軍,也在初期表現出了極強的韌性。

數十上百個大小軍陣開始踏著戰鼓聲行軍,隨著城頭箭矢如雨,軍陣之中不斷地有人倒下,但後面計程車卒會立刻嘶喊著前進。

隨著軍陣開始迫近城牆,在同袍掩護下的弓弩手抵達射程範圍之內,立刻對城頭上的守軍予以還擊。

而在攻城開始不到半個時辰的時候,薛訥也來到了唯一沒有被攻打的西面城牆上,他看向偏北的方向,神色陰沉下來。

在他的視線盡頭處,是一處地平線。

此刻,地平線上正不斷地湧現出黑點,如同浪潮正在侵蝕土地。

薛訥馬上就意識到那是一支軍隊,不過他不覺得那是平西王親自帶著神策軍過來支援自己了。

他默默的在心裡罵了一聲。

“河北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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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鎮守邊關多年的大將,薛訥臉色徹底陰沉下來,根據眼前的情形來看,自己所在的滎陽城,已經徹底成了一座被圍困的孤城。

正低頭思索的時候,在他耳邊響起了手下將領的喊聲。

“報!”

“節帥,攻城停了,城外正派人在城外勸降!”

薛訥沉吟片刻,隨即回答道:

“告訴城外的人,老夫要考慮三日,讓他們先別攻城。”

......

“天氣太陰沉,今天的風吹的也太大,興許什麼時候就要下雨了。”

到了寒天的時候,只要下一場雨,天氣就會隨之更冷數倍。

李隆基認為這種環境反而降低了雙方軍隊的差距,哪怕是神策軍,也是爹生娘養肉做的,沒道理不怕冷。

江淮軍精銳在天氣的“幫助”下,應該能順利抵達洛陽城前。

顏杲卿站在他身側,抬手幫李隆基整理著身上的甲冑,嘴裡雖然不再勸說什麼,但最終還是意有所指道:“河西大漠皆是苦寒之地,神策軍也還是走出來了。”

“吐蕃、契丹、突厥,那些蠻夷外族,也配和中原相提並論。”

李隆基搖搖頭,

“以前神策軍睥睨天下,是因為有大唐做他們的後盾,但現在,大唐站在孤這邊。”

王鎮那邊幾乎沒有任何舉措,預設李隆基的所有舉動,只是調遣重兵宿將駐守了一些關鍵城池。

如果對面是人機,那玩家自然可以隨便試探和試錯。

試探多了,地圖上的戰爭迷霧也全探開了,自然也就可以

手裡一旦同時握有河北、河南、江淮三地的支援,等於是擁有大唐的半數人口物力......李隆基不敢說自己能不能贏,但王鎮必然會輸。

如果如今是晉代十六國爭鋒的局面,李隆基這時候便已經擁有了一統天下的能力。

太宗文皇帝的子孫,每一個都想成為太宗文皇帝,李隆基心裡開始覺得自己繼承了先人的意志。

他吐出一口濁氣,淡然道:

“你出身琅琊顏氏,對吧?”

“是。”

“孤派人去你們招降,但你父親,親自把孤的使者逐出了顏氏家門。”

顏杲卿沒有害怕,而是微微頷首。

“家父和宗族,並無過錯。”

“但孤派人跟他們說,你已經投降孤了。”

顏杲卿笑了笑,並沒有反駁什麼,而是輕聲道:

“大王得不到王公,也一樣得不到臣。”

李隆基冷哼一聲。

“官職,家族,又或者是名聲,如果臣是因為這些東西才清白,那這世上,黑的也能染成白的;

如果臣問心無愧,這些東西對臣而言,亦不過是身外之物。

家族背棄,世人恥笑,於我何加焉?”

顏杲卿替他整理了一下甲冑的內襯,退後一步,淡淡道:

“大王若真覺得自個是太宗子孫,更應該去邊關上逞能立功,何須為了一個皇位爭來爭去?”

“孤爭的不是皇位,是大義,這天下社稷的權柄,豈能淪落到外臣之手!”

“您很清楚臣說的對不對。”

顏杲卿沒去看李隆基的臉色,而是自顧自道:

“臣先前跟著李林甫去河北相州查訪民情的時候,當地為了掩蓋罪過,試圖屠戮官衙,又或者是焚燒倉庫以遮掩數目,妄圖矇騙朝廷。

但若是朝廷真的要查,再大的罪過也是能查出來的,所以這些人的舉措,在事後看來,未免有些過分可笑。”

李隆基沉默片刻,他想了想自己過去幾年的掙扎和經歷,眼神頃刻間恢復清明之色。

“如果不爭,孤何必要如此苦活?”

“殿下覺得自己苦?”

“你是想跟孤說,這天下百姓活的更苦,他們有些人沒飯吃,有些人沒有衣服穿,而孤如今錦衣玉食,享受至極,所以不應該再有其他心思,是這樣嗎?”

“然也。”

“非也,”

李隆基嘿然一笑,笑容裡滿是譏諷。

“你的祖母,殺過你的親孃嗎?”

顏杲卿微微一怔。

“孤是個從小就沒有孃的人,王鎮也是個從小就沒有孃的人,孤曾經派人查過他,知道他家裡的人,要麼是病故,要麼是餓死於災年之中,所以他現在想要替天下人去殺出一個公道,孤也不意外。

他是人傑,孤敬他。

但是......”

李隆基看向他,神情有些冷厲。

“世上確實只有他,配讓孤去理解,但顏兄你這種迂腐之人,你從小受家族供養栽培,你們覺得自個生來就是君子,所以認為你可以站在上頭俯瞰孤,可以教訓孤做事。

但你可曾為了什麼而去爭過,你知不知道自己為了什麼理由要去爭,你喊著為了百姓為了天下太平,但然後呢?

豪強大族,年復一年的擁田並地,朝廷的營收,一年比一年低,沒有人能去全面統籌調配全國的錢糧,所以每逢有災年,就會有餓死的人,就會有盜匪流寇產生,就會有婦孺被迫捨棄貞節賣身給其他人。”

李隆基不屑地笑了笑。

“如果天下人都像你這樣,按理來說,歷朝歷代都不應該有亡國之禍吧?”

“正是因為像大王這樣的人太多,所以歷朝歷代才會亡國。”

“孤若是能做皇帝,孤會做的比父親和先帝都好,孤能做的比那個女人好無數倍,孤能讓天下人都吃得起飯!”

李隆基終於吼道:

“孤想要做一個好皇帝,孤也願意去做一個真正的天子,但王鎮和你們做了什麼?

你們把一個又一個廢物送上皇位,寧願讓他們做皇帝,對朝廷和天下毫無任何好處,卻依舊讓他們坐穩龍椅。

錯的,究竟是孤,還是你們!”

“大王的想法未免太過於偏激。”

顏杲卿沉吟了片刻,他沒有用什麼書籍上的古人云或是子曰來反駁,而是淡淡道:“所以大王這是承認了,你就是想把不屬於自己卻又想要的東西,全部搶到手。”

李隆基愣住了。

顏杲卿不緊不慢,他並不是乘勝追擊,而是真心想去理解一下李隆基的想法。

“如果臣看上了一個好看的女人,哪怕是她是臣兒子的髮妻,只因為她好看,只因為臣更有錢更有本事,難道那個女人就應該屬於臣嗎?”

李隆基囁嚅了一下嘴唇,下意識地要去反駁。

“這......這不是......這豈能混為一談?”

“天下和女人,根本就不能放在一起說!”

他看著顏杲卿的眼神,心頭的火氣莫名熄滅了幾分。

“孤只是要去證明,孤不是......”

“大王你就是亂臣賊子,你就是在造反,你在搶皇位。”

顏杲卿每一個字都落在李隆基心裡,彷彿正在把一個妓女身上僅剩的遮羞布給撕爛。

李隆基惱羞成怒。

“孤是太宗文皇帝......”

“沒有人否認過您的身份。”顏杲卿態度溫和,他認真道:“但您卻在一直強調,這說明您心裡也是虛的。”

“所以?”

“大王如果真的想要爭天下,那....就應該堅定心思,不要再猶豫了,是個妓子,就要擺出接客的態度。”

當了婊子,還要那啥?

李隆基倒是不覺得顏杲卿的話粗魯,反而忽然有些欣喜起來。

“你......你說這些話,你勸孤這些話,你難道是......”

“大王誤會了,臣只是想罵大王。”

“哼......你知不知道,孤的兵馬已經把洛陽周圍所有城池都給圍了,你現在肯定是覺得孤一定會輸,所以想要說這些話激怒孤,你想讓孤殺了你,你想做忠臣......”

李隆基的語氣很快,他很急。

“你覺得孤會輸,但孤會贏的!”

顏杲卿對於李隆基的激動無動於衷,而是有些無奈道:“您已經輸了。”

“孤明明是要贏了!”

李隆基咧嘴一笑。

“王鎮,這次一定會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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