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看到我？”

巖田一脫口道。

周澤皺起眉頭，不高興地說道：“你如果再說一句類似的蠢話，咱們的對話就結束了。”

巖田一羞愧地臉紅起來，他為自己的遲鈍感覺抱歉。

若不能看到自己，對方怎麼可能與自己說話呢。

不過，話說回來，隨便什麼人，如果遭遇到自己經歷的魔難，大腦必定長時間處於混沌中，遲鈍是在所難免的。

巖田一打起精神，問道：“難道你是什麼驅魔師之類的人物，所以阻止我去向那些比鬼都醜惡一萬倍的人復仇？”

周澤搖搖頭，說道：“我之所以阻止你，是因為你趕過去也沒用，不是所有鬼都有強大的力量的。”

“至於我為什麼會在這？”

周澤臉上顯出隱秘的笑容，說道：“因為我聽到了你的呼喚？”

“呼喚？”

巖田一一時間不能理解他的話。

周澤道：“神啊，創造了這樣的世界，你不感覺羞愧嗎。”

“還記得嗎？”

巖田一彷彿被一道閃電擊中，整個人從頭到腳都被一股狂潮般的酥麻席捲。

這句話是他從樓上墜亡，意識之火熄滅前，對這個世界最後也是最憤怒的質問。

眼前的男人竟然能聽到他的心聲！

難道…

“你是神明嗎？！”

巖田一驚叫道。

周澤鄭重其事地點點頭，說道：“是的，我就是神明，剛才我聽到你對我所創造世界給出的差評，所以特地來做售後服務，請問你對這個世界有什麼不滿意呢？”

巖田一目瞪口呆。

原來神明是這個樣子的嗎？

這可真是…出人意料呢。

巖田一心中閃過一絲懷疑，可很快他又想到，神明就該出人意料。

渺小的人類竟敢妄想神明與自己的想象符合，這才是最令人奇怪的事吧？

巖田一激動得臉都紅起來，活像一隻膨脹的火龍果，他毫不懷疑，如果自己還活著，現在肯定已經激動得眩暈起來。

“神明，你為什麼允許這世界上有這麼多惡存在，好人得不到福報，壞人總是逃脫懲罰，這難道不損傷神明的威嚴嗎？”

巖田一迫不及待地問道。

他情感激盪到極點，眼中甚至淌下淚來，活像一個在家中遭受虐待的孝子，在聲情並茂地抱怨父母為何偏愛不成器並且道德敗壞的兄弟。

周澤不得不猜測，眼前的男人恐怕本就是虔誠的信徒，所以才有這麼深厚的對神明的情感。

只可惜，自己只是個冒名頂替的假爹，這個男人算是表錯情了，更令人遺憾的是，他想象中的創造世界的親爹恐怕壓根就不存在。

周澤笑道：“不要急，咱們先離開這裡，找個合適的地方再做詳談。”

說著，轉身往人群外面擠去。

巖田一這才發現，他們兩人交談了這麼久，附近的人群竟然絲毫沒有發覺。

他只是個虛無縹緲的鬼魂，別人注意不到他，自然理所應當，可這個自稱神明的男人卻明顯有實體，卻彷彿行走於虛空，讓所有人都注意不到他。

果然是神明才能完成的奇蹟。

巖田一心中更加崇敬了，他跟在周澤後面遠離人群。

這時候警視廳的人已經到了，警車刺耳的笛聲吸引著更多的人到這邊看熱鬧。

巖田一逆著人流的方向，跟著周澤向遠處行去，

他忽然升起一股讓他整個人震顫不已的神聖感。

他好像正在經歷生命的逆過程。

最初人被逐出天堂，進入汙濁的人世生活，而如今他在神明引領下，正逆著人世的方向行走，這條路的盡頭就是天堂吧。

這是神明對自己堅守義行的獎賞嗎？

巖田一很快發現自己多想了。

神明在一處地鐵入口的臺階上坐下，然後招呼他也過去坐。

神明行事果然…出人意表。

巖田一悻悻地走過去，坐在周澤身邊。

周澤笑道：“孩子，給我講一講你的遭遇吧，到底是什麼遭遇，讓你開始質疑我對這個世界的安排？”

周澤對自己精湛的演技深感滿意，尤其是那句“孩子”，說得真是情真意切，就像真有一位創造萬物的神明，在對自己受盡折磨，心裡處於極度惶惑的造物，送上最慈悲的安慰。

這種高高在上，卻又無限慈悲的氣質極難把握，恐怕只有周澤才能憑藉自己的高度，輕鬆地將其駕馭。

巖田一問道：“神明難道不能盡知他所創造這個世界的事嗎？”

周澤笑道：“我知道，孩子，我從來都知道，只是你難道不想親口對你的父，這個世界永恆的造物主訴說你心中的委屈嗎？”

巖田一被這無限慈悲的語氣感動得熱淚盈眶，他下意識回想起自己所信奉教派的教義：神是愛。

他感覺自己對這句教義有了更深刻的體會。

可如果神是愛，他為何會創造出如此殘酷的世界呢？

巖田一沉默片刻，開始講述起自己的遭遇。

巖田一從小生活在一個信仰家庭。

他學會的第一個字眼不是爸爸媽媽，而是他們神的名字，從他會說話時，就開始每餐與爸媽一同禱告，感恩神明對這個世界的安排。

他相信，神明對這個世界的安排，必定符合某種道義原則，隨著信仰越來越堅定，這種觀念也越來越牢固。

他同時相信，這世間的道德和法律，乃是神明的道義原則在人世的體現。

因此，他很早就立下志願，要去做一個律師，透過守護法律的尊嚴，盡到自己對神明的義務。

事情發生在他透過律師執業考試後接到的第一個案子。

那是一起涉嫌強姦的惡性案件，受害者是群馬縣來京都拼搏的一個年輕女孩子，嫌疑犯則是當地議員的兒子。

第一次看到女孩彷彿受驚小鹿般驚慌無辜的眼神，巖田一就暗自下定決心，無論是為了自己的信仰，還是為了讓受害者能夠獲得她應得的公道，他都一定要把這個案子處理的漂漂亮亮。

他要像一頭精明的老狼，不放過任何最細微的線索，死死咬住嫌疑人不放，直到他得到應有的懲罰。

巖田一相信，任何犯罪案件發生，都是對神明所創造的這個世界的正義秩序的破壞，只有使罪犯得到懲罰，才能使世界的正義秩序得到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