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剛亮,周澤就被廚房的動靜吵醒。
“吵醒”這個詞並不是很嚴謹。
事實上他時時刻刻都處於清醒狀態,就像是一顆萬古獨照的明珠,將自己的光輝披灑在周遭所有事物上。
所以,對周澤來說,惟一的問題只在於該選擇什麼時候讓別人知道他醒著。
這天早上,周澤無所事事,心情平靜地躺在床上,正想著要不要乾脆躺一天,然後告訴灰原哀自己睡了一整天。
廚房的動靜讓他不得不醒過來。
當時灰原哀正在廚房忙碌,她打算做兩人份的三明治。
麵包片已經在微波爐里加熱。
她穿著自己新買的機器貓睡衣睡鞋套裝,站在一把做工雅緻的木頭凳子上煎雞蛋。
這套睡衣睡鞋卡通感十足,因此很能顯出小孩子的可愛,是周澤做主買給她的,當時她固執地不肯接受。
開什麼玩笑,她雖然是小孩子的身體,心理卻不折不扣是一個成年女人,穿這樣幼稚的睡衣,若是被她的熟人朋友知道了,豈不是要笑死人?
灰原哀很快想到,自己的親人已經凋零殆盡,唯一的姐姐也下落不明,至於以前求學時候結識的不多的朋友,自己現在的險惡處境,與她們見面,只會害了她們。
她哪裡還有熟人朋友呢?
淡淡的哀傷讓她怔了片刻,就在這短暫的幾秒鐘裡,周澤完成付賬,這套卡通睡衣成了她的所有物。
彆扭地試穿幾日,她總算適應下來,當然,偶爾還是免不了想,周澤這傢伙,肯定是有意看她出糗。
平底鍋中的熱油飛濺。
灰原哀下意識向後躲,卻忘記自己已經不是之前成年人的身體,她從木凳上摔下來。
周澤不能裝睡了。
他把灰原哀放到地上,想了想,又把她抱起來放到凳子上,然後轉身離開廚房。
他什麼時候出現的?
灰原哀眨巴著眼睛,一時間有些不明所以,隨即她看著已經懶洋洋走到廚房門口的周澤,抱怨道:“喂,你這就走啦?”
周澤疑惑地回過身來,說道:“不然呢?”
灰原哀拿著鏟子的右手叉在腰上,另一隻手攤開,做出無奈的表情,說道:“難道打算讓這麼可愛的女孩子待在危機四伏的廚房裡做事?”
周澤看看平底鍋中,因為失於照管已經焦糊的煎蛋,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
這小丫頭好像是想讓自己幫著做飯?
周澤道:“我不用吃飯。”
“沒有人可以不用吃飯。”
灰原哀肯定地說道,她可以用她專家級別的生理學知識保證,人不吃飯就會死。
周澤道:“我就是不用吃飯。”
他的語氣更加肯定,好像在陳述一個物理規律。
灰原哀好像很疲憊地垂下眼瞼,做出一個拿你沒辦法的表情,說道:“起碼幫我拿兩個新的雞蛋吧?”
周澤從冰箱裡拿出兩個新的雞蛋,輕輕將蛋殼敲開,將蛋液灑進備好的碗裡。
灰原哀將焦黑的煎蛋清理好,將新鮮蛋液倒進鍋裡,說道:“也不知道你以前怎麼獨自生活的,這樣下去你的身體早晚會出狀況,我看你也沒什麼親戚朋友來往,若是暈倒在家裡的話,你就很危險了。”
周澤笑道:“這不是有你嗎,說起來,你出現得也太巧合,莫名其妙出現在我家不遠處,然後被我撿到,你該不會是未來的我送回來照顧我的吧,就像它一樣。”
說著,他指著灰原哀身上的機器貓睡衣。
“怪不得你一定要買這件衣服,原來是把梗埋在這裡。”
灰原哀道:“少來了,難道你還打算讓我這個小孩子照顧生病的你嗎,到時候連醫院的護士姐姐們都要看不過去了,從今天起,你的生活要健康起來,早上我會去叫你起床,然後三餐一定要按時吃。”
灰原哀語氣中的關心,讓周澤明白,這個外表酷酷的,心理年齡也很成熟的小姑娘,其實是個外冷心熱的人。
不過,他並不打算輕易放過她,於是繼續說道:“不要逃避話題,你到底是什麼身份,當天為什麼會在雨夜中昏迷在那裡,你也該告訴我吧?”
終於來了…
灰原哀早就料到會有這天,這個傢伙再神經大條,終究會對這些事感到奇怪。
她聳聳肩膀,說道:“至少讓我把手頭的事做完,我可不想再浪費兩個寶貴的雞蛋。”
灰原哀將兩個雞蛋煎好,夾在已經熱好的麵包片裡,同時夾在裡面還有兩片青菜,隨後她又給兩人各沖泡一杯牛奶。
兩人端著這簡單的早餐來到客廳的餐桌旁。
灰原哀沉默下來,
周澤也不催她,悠閒地將三明治塞進嘴裡,可惜沒感受到什麼味道。
他心中感覺一絲傷感。
以他現在的力量,恐怕只有將恆星塞進嘴裡,才能感受到些微的滋味。
過強的力量似乎永久性地剝奪了他的某些享受。
“味道怎麼樣?”
灰原哀問道。
“就那樣。”
周澤心不在焉地說道:“麵包片是批次生產的,青菜是自然產生,沒有經過加工,至於煎雞蛋…我想任誰來做都難有不同的味道,簡而言之,一個普普通通,沒什麼特色的三明治。”
“終於知道你為什麼沒朋友了。”
灰原哀從來不以廚藝自豪,事實上她的廚藝僅限於能吃的水平,她也深知這件事,所以周澤的話自然不會打擊到她,可她還是感覺很挫敗,這可惡的傢伙就不能通點人情嗎?
灰原哀說道:“我不能告訴你我的身份,可是我也不想欺騙你,我只能告訴你,我的身世與一些很可怕的傢伙有關係,靠近我的人都可能被他們盯上,從而變得不幸。”
“我本不該和你在一起,可是那天我昏倒在路上,而且我…太害怕了,為了躲避他們,我在你家裡住了下來。”
“把話說完,我立即就會離開,絕不會連累你。”
很可怕的人…
有多可怕?
周澤抬頭看著天花板想了一會兒,發現自己已經有些不明白可怕是什麼意思了。
他問道:“你有可以投奔的人?”
灰原哀有些迷茫。
她從研究所逃出來,本來想投奔有相同遭遇的工藤新一,可是現在看來,那個化身為江戶川柯南的高中生偵探已經有了新的生活,自己何必打擾他,將危險重新帶進他的生活呢。
可是除了工藤新一,自己還能投奔誰?
在天地間煢煢孑立的孤獨感淹沒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