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腳步由遠及近,來者步調和呼吸似乎有些凌亂,他停在自己面前,身軀像堵嚴實的牆,隔絕了風,只剩下淡淡的枯草清香。
手腕被人牢牢抓住了,細微的顫抖透過面板滲進血液,被無限放大。
“怎麼會這麼快。”頭一次聽嚴宣到如此沙啞的聲音。
倏地,左側傳來陣陣扇動的感覺,像是有人伸手在自己跟前晃了晃。
“你這個玩笑,不好笑……”洛川艱難開口。
方辰眨眨眼,面對依舊漆黑的虛無,故作輕鬆道,“我也想這只是個玩笑。”
人體對外界的感知近八成是來自於眼睛,從副本出來後,身體逐漸有了實感,可視覺卻無論如何都沒有恢復。
就好像唯獨視力被遺忘在了詭異遊戲一樣。
每參加一局遊戲,眼睛就模糊幾分,直到現在的徹底失明。
方辰輕吸一口氣,環顧四周,企圖從一片黑漆中找到任何不尋常的東西。
然後……他猛然看到了,不對,甚至都不能將其定義為看,用感知來說更為準確——
“這是之前踏上的獨木橋嗎?”方辰指向視野中唯一可見的東西。
“對對!是的!方哥你能看見了?”
方辰抿著嘴,瞳孔微顫,盡全力描摹這傢伙的樣貌。
在無盡的混沌虛無中,唯有它清晰可見。
一隻渾身透亮、體型巨大竹節蟲正安靜地趴在橋上,碧綠色的血液緩緩流動,口器部分吐出蛇一般的信子。
“嘶嘶——”它發出了毛骨悚然的聲音。
這是個完全沒見過的存在,一個全新的物種。
要是向現有的認知靠攏,只能勉強視作一種可怖的昆蟲。
這隻依附在橋上的大蟲子奮力掙扎著、蠕動四肢,在幾秒後,忽然裂成成百上千個碎片,隨風而逝。
方辰想問的不是橋,而是,“剛才這裡是不是趴著一個蟲子,很大,長得挺獵奇。”
周圍陷入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眾人面面相覷,一頭霧水,還是孟柒言鼓起勇氣回答,“沒有,橋上什麼都沒有。”
“不對,我明明——”
“先回去吧。”手腕一緊,強而有力的束縛加大,“你這不僅是失明,還出現了內建幻覺。”
從回到現實的那刻起,嚴宣的目光就沒從方辰身上離開過半分。
晶瑩剔透的蟲子消失了,眼前再度被一片黑暗籠罩。
方辰用舌頭頂了頂腮幫,“也行。”
“小心腳下,我扶你。”
“沒事,習慣了。”他脫口而出。
說完方辰自己都愣了一下,印象中他好像有過一段在漆黑中摸爬滾打的日子。
為什麼會有這個念頭。
就像有什麼不屬於身體的記憶正在慢慢復甦。
……
據點內,大家都死氣沉沉的。
明明闖過了一個S級難度的副本,換做往常洛川早就開香檳慶賀了,但現在的大廳空氣陰冷得都能掐出水。
“假給你請好了。”走廊房門被拉開,有人緩緩踱了出來,“這段時間你就在據點好好待著,哪也別去。”
熟悉的嗓音從前方響起,帶著一貫的懶散腔調,但仔細聽,還是能從中捕捉到絲絲乾澀,跟上了弦的發條一樣緊。
“居然請下來了?請了多久?”想到那一毛不拔的領導居然會批准他放長假就稀奇。
“這你別管。”嚴宣微咳了一聲。
心頭一沉,有種不好的預感……不會要丟工作了吧。
“對了,你們該幹嘛幹嘛去,不用管我。”方辰往後一仰,靠在沙發上,頂著來自四面八方的視線擺了擺手。
不用看都知道自己被眾星拱月般圍了起來,此起彼伏的呼吸都面朝同個方向,怪不自在的。
他這個當事人都沒什麼反應,怎麼這些傢伙反倒比自己還擔心。
孟柒言欲言又止,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方哥,我……你……”
他暗自咂舌,咋搞得跟送葬一樣。
“我這不是還活得好好的?”
san值高的好處就是能迅速接受一切事情的發生,在他的認知中,只要沒死,那問題就不大。
可這些隊友就不這麼想了。
他們只會認為這個同伴在故作堅強。
以洛川為首的幾人很想關心一番,可躊躇了半天,完全不清楚要從何下手,只知道這反常現象肯定和【障】脫不了干係。
乾著急是十分難受的,於是大家開始在能力所能及的小事上伸出援手。
從這一刻開始,方辰成為了重點保護物件。
他只要動一下就馬上有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聲音前來阻止。
“坐下,要幹什麼,我來!”
“喝水是吧?我給你倒。”
“別動,有事兒就喊一嗓子。”
“想吃東西?薯片行不行?”
“啊,薯片沒有了,我這就去買!”
在無數次起身被按回去後,方辰無語的有點想笑。
他只是看不見了,又不是殘疾了。
就這麼來來回回大半天,終於,方辰繃著個臉,不顧勸誡站起身。
還沒邁幾步,胳膊上忽然傳來一道阻力。
“你要去哪?”洛川閃了過來。
“洗手間,這你也要跟?”
力道瞬間消失,同時還伴隨不知所措的後退聲。
緊接著,一個更加強硬霸道的力量附上肩頭。
“我來。”嚴宣牽著他就往前走。
拽一下,沒動。
再拽一下,還是不動。
紳士疑惑抬頭,只見方辰深深嘆了口氣,輕揉眉心。
“夠了,你們真不至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