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辰想說的話匯聚在舌尖,還未成型就消散了。
貢品,如果不殺人就只能獻祭。
尤其是親眼目睹了張斌和榕榕的慘死後,大家都對貢品避之不及,唯恐成為下一個受害者。
那他呢?要是嚴宣知道了自己是貢品,也會是一樣的態度嗎?
僅僅猶豫了一瞬間,方辰就給出了截然相反的回答。
“不是。”
話音剛落,嚴宣眸子裡閃過一絲落寞。
“好,我信你。”他輕嘆一口氣,躺了回去,望向天空,“我還以為你抽中了貢品,想盡快找到破局的方法,才拎著個斧頭單槍匹馬逮紅衣鬼。”
方辰心裡咯噔一聲,訕笑著,“怎麼會。”
這傢伙,總感覺他有洞察人心的本領。
“那怎麼突然變得這麼積極了?”
“只是不想再看到任何犧牲。”方辰活動著筋骨,將雙手抱至腦後,“無論我是不是貢品,這場遊戲都得結束。”
榕榕哭著請求的畫面還歷歷在目,當時所有人都動搖了,是他將“寬恕”大門徹底關上,是將榕榕逼上絕路的劊子手。
說毫無負罪感那肯定是假的。
“所以你就拎著斧頭砍了一路?紅衣鬼見你這樣都要被嚇跑的。”
“還真被你說中了。”方辰咂咂嘴,他都做好被偷襲的準備了,提心吊膽了一晚,結果連個鬼影都沒見著。
聯想到那句血沫橫飛的“還給我”,難道是吊死女好不容易從閣樓掙脫,終於可以去找她念念不忘、丟失的東西了嗎。
會去哪裡呢,真是奇怪。
“我發現你對危險的地方情有獨鍾。”嚴宣做出了中肯的評價。
“風險和收穫是相輔相成的,時候不早了,回去吧。”
說完,方辰起身,拍了拍衣袖的灰。
下一秒,手腕就被緊緊握住,無法再前進分毫。
“來都來了,不覺得月色正好嗎?”
順著對方的視線望去,此時烏雲散去了大半,月亮難得露出了個全貌,清冷的微光撒在草叢上,頗有種令人安心的感覺。
是種不被任何人打擾的靜謐,在這片天空下,好像萬物都消失了,只剩下了他們二人。
“也行。”
雖然時間緊迫,但也不在乎浪費這一會兒。
況且,好像也不算是浪費。
翌日清晨,方辰準點來到了大廳,發現眾人都嚴陣以待,圍著桌子坐得端端正正。
他剛拉開椅子,身旁的白黎就以肉眼無法察覺的慢動作往旁邊挪了挪。
畢竟有張斌的前車之鑑,大家對這種在敢在晚上出門的異類或多或少都抱有防備。
“大兄弟,你的斧頭呢。”李鐸搓著手,伸長脖子來回張望。
話音剛落,幾道視線齊刷刷盯了過來,那麼多眼睛一眨一眨的,方辰有種眾星捧月的感覺。
“放屋裡了。”
盧婉婷嘴裡的麵包都沒來得及嚥下去,口齒不清追問:“一定要晚上去拿嗎,可以白天大家一起的。”
“早拿早踏實。”
“那你還不隨身帶著?”白黎頂著個黑眼圈,看起來就徹夜未眠的樣子。
“又不是用來防你們的。”方辰一臉奇怪,還順便附贈了個“深井”的眼神。
懷疑、試探,從這一刻起就沒停下來過。
白黎嘀咕道:“要不我也去整一個。”
方辰斜了眼,渾然不意地開口:“你這身板不被奪過去當兇器就很好了。”
被嗆了一句後對方愣住了,張開嘴,似是想回擊,但發現沒什麼可反駁的餘地,只好悻悻轉頭,開始跟手中的麵包較勁起來。
“別那麼緊張。”劉芒好整以暇地倚在靠背上,“至少今天應該不會出事。”
確實,他也發現了這個問題。
都集合這麼久了,也沒出現呼吸不順暢的情況,看來今天就是木匠所指的“寬限日”。暫時取消了無法強制抱團的附加條件,八成也是為了讓大家緩和氣氛,鬆懈下來,給貢品創造下手的時機。
想到明天可能又要恢復到時不時窒息的狀態,內心稍微起了點緊迫感。
勉強填飽肚子後,眾人浩浩蕩蕩來到了南部密林。
再次踏足這片土地,大家一眼就注意到了那個熟悉又突兀的身影。
“張斌他……怎麼還在這裡。”孟柒言語氣中透著顫音,抱緊了胸前的挎包。
在親眼目睹榕榕慘死,接受了這個超自然現象後,好像預設他的屍體也會變成木材消失似的。
經過了一整晚,張斌從靠在大樹下變成了扭躺在地上,身體呈現出一種極為怪異的姿勢——腳尖朝天,臉卻埋在泥土裡。
“可能是被大風吹的。”盧婉婷搓著雞皮疙瘩,別過頭,“別管了,咱們先找八音盒。”
“真的要在這種環境下找?不覺得瘮得慌嗎?”尤其還是在光線如此稀少,樹影層層的密林裡,她感覺每走兩步就得回頭看看會不會詐屍。
這得有多大的心理承受力啊。
“你說對吧?方……”孟柒言想尋求認同感,剛轉身就看方辰掏出了照片,在來回比對什麼。
一副“請勿打擾”的專心致志模樣。
她只好再換個人,“你覺得呢?嚴——”
這位紳士直接開啟了“生人勿進”的結界,他單手插兜,姿態散漫,微微昂頭盯著上方遮天蔽日的樹葉。
幾縷暖陽從間隙溜了進來,跌落到泥潭般深不見底的眸子中。
好一個聖人形象。孟柒言生怕自己一開口破壞了這份靜謐,只好灰溜溜走開。
按照日記本和照片內容來看,他們要找的八音盒應該就在這片土地上。
但具體在哪裡,單就表面線索來看似乎找不到更多的資訊。
方辰盯著照片陷入了沉思。
倏地,耳畔傳來“哐當”一聲巨響,直接給他思維掐斷了。
李鐸吭哧吭哧抱來了一堆斧頭,扔在眾人面前,“來,一人一把。”
“這是要做什麼?”方辰有些不理解。
“挖啊。”
“開玩笑嗎?”孟柒言比劃著,將胳膊伸得老長,“這——麼大片林子啊!”
“咱們當務之急要拿到八音盒,既然線索指向這裡,那應該是被埋在哪個地方了吧?”
“可照片中木匠手裡拿的是鐵鍬,咱們又沒個趁手的工具……”
李鐸二話不說抄起斧頭,向大家展示著,“其實角度選好的話,它也能湊合當鐵鍬。”
說完,他直接挖了一鏟子,望向眾人,“愣著幹嘛,不然你們有更好的辦法嗎?”
“好像也只能這樣了。”盧婉婷極不情願的妥協。
大家面面相覷,陸續加入了刨坑大隊,李鐸還貼心地給每個人劃分了區域。
不一會兒,哀嚎聲此起彼伏。
“這效率,不忍直視。”劉芒盯著白黎打顫的胳膊直搖頭。
“你還有臉說。”白黎斧頭一丟,忿忿不平道:“瞅瞅你這是想好好找的樣子嗎?”
劉芒現在的樣子簡直跟伐木時如出一轍。
“我這是有正經事。”
“能有什麼正經事?”
“曬太陽啊。”
“你就是在偷懶。”
“要說偷懶,那邊兩個人也在,別光盯著我一個。”劉芒用下巴點了點遠方的身影。
只見方辰和嚴宣二人圍著一棵大樹站著,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白黎氣不打一處來,剛要去興師問罪,只見對面揮了揮手——“都停一下,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