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這邊還待推讓。
陳曉燕就看見了這一幕:“哎,幹什麼呢?誰稀罕你這破錢,收回去!”
她大步走了過來,以為是顧明在給堂姐錢。
“牛同學,你的心意我不能接受,等我們上大學以後再說吧。”
陳曉玉在堂妹看不見的角度,朝顧明眨了眨眼睛,嘴角翹起:“曉燕,我們回去吧,我累了。”
“好啊,你還說你叫什麼李虎,原來你姓牛。”
陳曉燕氣得不行,狠狠瞪了顧明一眼,拉著陳曉玉回居民樓小區了。
顧明看著兩人的背影,攥著手裡的那一小疊毛票,遙遙喊了一句:“兩情若在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他既然清楚了陳曉玉的心意,自然不會連句承諾都不給。
“做你的春秋大夢,我姐看不上你。”
陳曉燕不甘示弱地喊了回來。
讓好奇看來的大人們臉上露出了好笑的神色,眼中帶著懷念和羨慕。
曾幾何時,他們也有過這種衝動的時候。
陳曉玉低著頭,嘴角卻是翹得更高了。
她堂妹只當是顧明在死纏爛打,但她明白顧明是讓自己等著他。
喊完這一句,顧明只覺得這些日子胸間堵著的那口氣,瞬間通透了。
沒等他舒爽完,就見戴著紅袖標的大媽面色不善地走來。
這居委會大媽比帽子叔叔都難纏。
惹不起惹不起,溜了。
顧明拔腿就跑,好在大媽沒跟他較真。
沒一會兒的功夫就甩脫了。
他還沒忘這次來春城的另一個任務,打探腳踏車零件。
找路人問了問五金店和腳踏車店的位置,他打算挨個問過去。
就在顧明尋找五金店的時候。
三道街飯店外,趙俊生剛找到稿子,並且看完了。
“俊生,稿子不是找到了麼?我們該回去了。”新娘子催促道。
之前是不願意看,這會兒是看了又不願意放下,她真看不懂丈夫的想法。
“等下,淑萍,這稿子有點門道,我拿捏不準得給主編看看。”趙俊生放下稿子,一臉鄭重道。
“給我爸看?你那朋友寫得有那麼好?”新娘子一愣,一臉懷疑。
她都覺得是不是那個姓顧的往稿子裡塞錢了,不然自家丈夫態度怎麼會轉變得那麼快。
“它不是那種簡單的好不好……”
趙俊生不知該如何準確地形容,“它比較特別,哪怕放在整個文壇我覺得風格都獨樹一幟。”
當前國內文壇大多數作品都是意義大於故事本身,這篇文章卻讓他覺得在沉浸故事的同時,還能感受到其中的意義。
並且越細細琢磨,越能品出更多的東西來。
甚至於,他心裡都有種大逆不道的想法,這麼一篇文章更應該出現在《人民日報》《收穫》《萌芽》等知名刊物上。
新娘子從小在父親的膝下耳濡目染,聽到丈夫的評價,哪裡還不明白。
“那你快去啊,愣著幹什麼,工作更重要。”
畢竟《春城》雜誌的興衰,關乎著她父親和丈夫兩個人的前途。
趙俊生當即跑到老丈人面前,把顧明的那篇稿子遞了過去。
老丈人大致掃了一遍,就給出了肯定的回答:“這篇稿子是哪位作者寫的?想方設法也得收下來!”
“是我一個朋友寫的,就包了五塊紅包那個,不過剛才可能鬧了點誤會……”趙俊生吞吞吐吐道。
他總不能說剛才以為顧明是來找他走後門,給人臉色看了。
現在想想,自己確實有先入為主的錯誤。
“有誤會,就想辦法解開,你才剛進雜誌社沒多久,把這篇稿子拿下能打下個堅實的基礎,如果還能跟這名作者打好關係,以後為咱們雜誌繼續供稿,你就更容易進步了。”老丈人耳提面命道。
“我知道了。”趙俊生點頭,顯然認識到顧明的重要性。
“我看你這個朋友不像缺錢的主兒,稿費可以適當抬高點,主要是態度要好。”老丈人頓了頓,指指稿子:“上面留有他的地址,我建議你現在就去。”
“現在?”
趙俊生瞪大眼睛,他今天是大喜之日,剛結婚啊。
“兒女情長什麼時候都不晚,有些機會錯過就永遠錯過了,淑萍那裡我會替你解釋。”老丈人恨鐵不成鋼道。
“好好,我這就去。”
趙俊生瞬間酒醒大半,記好地址就急匆匆往客運站去了。
……
另一邊,顧明走出五金店。
他原以為自己組裝腳踏車的點子,放在這年頭應該還算新奇。
沒想到進去以後,試探了兩句就被人猜出了想法。
只能說什麼時候,都不缺動腦筋的聰明人,尤其是華夏人在鑽空子這方面……
零件挺全,就是成本會比整車貴兩成。
魔都產的鳳凰牌腳踏車新車價145,組裝的話整車下來得180。
唯一的問題,就是顧明手裡的那份公社介紹信含金量不夠。
好在他也沒打算這回就買。
就等著趙俊生那邊的信兒呢,等到稿酬的掩護到了,他才能光明正大地將腳踏車給騎進村子。
至於那篇稿子能不能過,他從來沒擔心過。
頂多就是琢磨下對方會給多少稿費。
沒辦法,嗡嗡嗡時期稿費制度被取消,當時發表文章,也就能收到雜誌社寄來的卡片,拿著卡片可以到指定書店領書。
直到今年才得以恢復,標準是千字三元。
作家張敏年初在《解放軍文藝》發表散文《奉獻母親》,拿到了12元的稿費,這筆錢能在糧店買一百斤麵粉了,供一家四口一個月基本都夠。
拿著報價單,顧明又坐老摩電去了客運站。
就在他下電車的那一刻,一輛開往撫松縣城的客車剛好相錯而過。
客車上正坐著趙俊生,他沒有看到路旁的顧明,依舊在細細品味著《棋王》三萬兩千字的稿子,心中對剩下兩萬字更是異常期待。
顧明同樣沒看見對方,轉過身進了客運站,買了一張前往撫松縣城的車票。
在他看來,趙俊生大喜之日,恐怕要到晚上數紅包的時候,才會想起自己的那篇稿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