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王渾就跟我們說過，只要趙德生受了那土地廟的香火，成了本村土地，就算成了神。
但它這神，沒有官府封敕，算不得正神，只能算野神，陰神。
雖然依靠這法子，趙德生能長留天地間，卻跟孤魂野鬼無異，不過是更強一些罷了。
而配合那石心，這便能孕育出鬼心。
到時候，我們把那石心一剖，就能解決我身上的問題。
可現在，趙德生沒了，鬼心還能孕育出嗎？
我忍不住問：“隨便抓只鬼，塞到那神像裡頭，能成不？”
王渾搖了搖頭：“孕育鬼心的基礎，首先得有鬼魅寄存在石像裡頭，而後有人以香火供奉。”
“你隨便弄一隻鬼魅上去，人家憑什麼給這鬼魅香火供奉？哪怕我們提一嘴，給那鬼魂刻意添香火，也無濟於事。”
我悵然一嘆，有些失落。
不過，事已至此，我也無話可說。
白娘娘忍不住說：“行了，既然我們能碰著一次，今後就能碰著第二次，第三次，你急什麼？再不濟，你不是還有吞鬼法嗎？大不了用這法門平衡陰陽，這世上，鬼心難尋，孤魂野鬼還能少？”
這時，王渾微微一笑：“其實……”
話才開了個頭，祠堂外突然傳來一陣喧譁聲，緊接著，村裡的人魚貫而入。
他們瞧見地上的焦屍後，先是一愣，緊接著反應過來。
而後，他們咬牙切齒的圍了上去，紛紛抬腳用力踢踩。
我們站在一旁，任由他們發洩，而後看向了同樣站在一旁，孤零零的主事老人。
此刻，老人神色有些茫然。
等村裡眾人發洩完，老人將他們叫停，而後朝我們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
“幾位大師，多謝你們給我們主持公道，找出了真相。”
王渾擺擺手，“你們別怪罪我們就成。”
老人苦澀一笑：“事情的真相就是如此，我們又如何能怪罪你們？”
說完，他問道：“老太公……”
話到這裡，他說不下去了，顯然，他心情很複雜，雖然習慣性的脫口而出，卻又覺得，再喊這個稱呼，有些不合適了。
王渾卻知道他想問什麼，回答說：“趙德生的鬼魂，已經沒了。”
此話一出，原本還在不斷怒罵發洩的村民，都閉上了嘴巴。
氣氛一時間陷入沉默。
趙德生壞嗎？
壞！
可他之前對村裡那麼好，哪怕這一切都有目的，都是為了利用，甚至背地裡害死了那麼多人，但他們一時間，還是能以平靜的接受這回事。
這時，主事老人開口了：“各位，那土地廟，咱們……繼續供起來吧。”
“什麼？！”
村民們立馬瞪大了眼睛，譁然一片。
“老爺子，這怎麼能行？老太公他害了我們這麼久，我們還得給他繼續立廟，供奉香火？”
“就是就是，我們不把他墳給掀了，就算仁慈了。”
“還有他那屍體，我都想一把火給他燒個乾淨！”
牴觸的聲音此起彼伏，老人卻固執的說：“行了，他對我們有罪，可終究，還是有恩。”
“他的屍骨，就送上山好好安葬。他的廟，也繼續立起來。至於你們願不願意去上香祭拜，又是另一回事兒。”
“咱們村裡人，得講情誼。做完這一切，他對我們的恩情，就算是還完了，我們今後不欠他。不然，我總覺的心裡有團疙瘩落不下去。”
此話一出，村裡人全都閉上了嘴巴。
我們看著這一切，沒有插嘴，這事兒是他們自己的事。
我看見白娘娘一臉冷笑，似乎對這種事頗為不屑，眼看她就要開口，我連忙捂住她的嘴，衝她搖了搖頭。
“讓他們自己決定，咱們摻和幹嘛？”
事情決定下來，老人再次帶著村裡人對著我們千恩萬謝，而後浩浩蕩蕩的走了。
沒一會兒，村裡開始響起噼裡啪啦的鞭炮聲。
我們出門一瞧，就見趙德生家裡，有人抬著棺材上了山。
在棺材後頭，一群人浩浩蕩蕩，沒人哭喪，也沒人唸叨，一切都顯得很沉默。
等到了晌午，那些人就回來了，與他們一同回來的，還有一座被紅布蓋著的石像。
他們最終還是認同了主事老人的決定，不僅安葬了趙德生的屍骨，還把神像抬了回來，送進了土地廟裡。
緊接著，一個個人並排著上香，沒一會兒，土地廟就青煙四起。
我們在一旁圍觀，只見那上香的人，每一個把香插進香爐，都會低聲唸叨一句。
“這是給你供的最後一炷香，今後咱們就不欠你什麼了。”
當然，還有一些人，並未來上香，他們在一旁觀看著，恨不能抄起工具，把這廟宇砸了，去把趙德生的墳頭扒了。
這裡頭，就包含李老三的媳婦兒。
這些人，都是家裡有人被趙德生害死的。
他們這會兒沒直接衝上去破廟毀神像，已經足夠理智。
我們仔細的瞧著那座神像，突然，白娘娘說：“唉，還真是沒法子弄到鬼心了。”
顯然，此前她雖然說的大氣，其實心裡還計較著這件事。
她心裡很是不甘，愣是拉著我在這廟前守了好幾天，就想看看會不會有什麼希望。
對此，我自然不會拒絕，也沒有勸解。
白娘娘這麼做，也是為了我，哪怕事情不成，我也該高興才是。
可等了好久，這廟裡的神像，依舊是一具空殼。
甚至在村裡有了牴觸，不會再來上香後，這神像連靈性都不會再誕生了。
終於，白娘娘放棄了。
事已至此，我們留在這村裡，也沒有了意義。
於是在一天晚上，我們告別了村裡人，去往破廟，接上了裡頭的幾具喜神，再次開始上路。
隨著三清鈴幽幽作響，那村子被我們甩在身後，越來越遠，直至跨過一座山，村子再也見不著了。
我們又走了一夜，直接離開了這片地界。
等天色逐漸放明，我們找了一間獵戶歇腳的棚子，住了進去。
王渾將幾具喜神收拾好，原本平靜肅穆的神色，突然變得靈動起來。
“走走走！”
我愣了一下：“往哪兒走？”
“回那村子，取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