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小巷都有人在笑,白麓拉了拉自己臉上的口罩。
她不是自卑的人,從來不是。可自從臉上受傷後,她很敏感。總是覺得走到哪裡都有人在竊竊私語的嘲笑她。
其實誰能看到口罩後頭的傷疤呢。
無錯書吧現在正值冬日,戴著口罩倒也並不多麼矚目。可是到了夏天呢?
啊。也無妨。白麓第一次由衷感謝B市的霧霾,給了她名正言順繼續戴口罩的藉口。
街中心的大螢幕上正播放著最新的流行歌曲《遊園驚夢》,幾乎是一夜爆紅的女歌手溫小寒成為了很多年輕人的偶像。有些不少觀眾駐足觀看,老的少的都有。
“她真的長得好漂亮。唱歌也好聽。”
“聽說她背後有個大金主,不然哪有這麼快火起來。”
“也要長成她那個樣子才能有金主啊。你們是不是羨慕啊。”
幾個年輕女孩說著說著就笑起來。
人群中的白麓拉了拉她的口罩,突然開始有點想念文鴻煜。唯一知道她秘密的人。
於是她走著走著到了傅平生培訓學校門口,現在已經更名為鴻煜書畫雕刻培訓中心。門口掛了一把大鎖。不知是因為春節休假,還是因為它的主人已經拋棄了它。
文鴻煜以前同她說過,有一間自己的學校,教書育人是他最大的夢想。
他還說過培訓學校更名之後,學生人數不減反增。他多年來以為仰仗著師傅的名聲維持學校,其實毫無意義。
他事無鉅細的跟她訴說著自己的夢想,每天的生活,遇見的人。他曾那麼努力的想把她也納入到自己的生活裡來。
他說這些的時候,她都在幹什麼呢?
白麓記起來了。她都是躺在沙發上,亦或是站在陽臺上一根一根的抽著煙,想著女孩們的事。
她從來沒有關心過他的夢想,他的生活。
那時他什麼都告訴她,但她從來沒有認真聽過。她只關心自己。即便這樣,他仍然樂此不疲的跟她訴說著那些瑣事。
在她有難的時候願意第一個衝出來的人,髒了自己的手也要幫她善後的人,願意為了維護她而頂撞父親的人。這樣的男人她彼時絲毫不懂得珍惜。
她抬頭呆呆看著那霓虹燈的影子,鴻煜二字十分刺眼。
“鴻煜..”她念出他的名字,渾身一顫。
夏梔的聲音適時的出現在腦中。別忘了你是為了什麼而生。
學會思念的白麓長出了軟肋,可是白麓沒有資格軟弱。如果連她都軟弱了,她就失去了存在的資格。
人群中有人拉了她一把,她不清不白的被拉到了一個小巷裡。
對方和她一樣戴了口罩,一件套頭衫罩著。她以為是王博的人找來,可又覺得上次的事過後,對方已經沒理由再找她麻煩。所以被拉著的時候倒也沒有多抵抗。
“你是誰?”
那人拉下了帽子,她眼裡驚喜一現。“鴻煜?你不是不在B市了嗎?”
“說來話長。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白麓跟著他在B市的衚衕裡七轉八繞,換了地鐵又乘了巴士才到城郊一處類似集裝箱改造的廉租房。比白麓那個不足二十平的小窩還不如。
“你住在這?”
“嗯。”文鴻煜掏出鑰匙,開啟了一間小的隔間。“進來說。”
白麓走進去只打量了一眼,真的只需要一眼就可以看盡這間房。
只有一張床,一床破爛的被子,沒有枕頭。廁所是在外面一層樓公用的。一層薄薄的鐵皮牆根本隔不了外界的聲音,隔壁打牌聲,罵人聲充斥在這小小的空間裡。
和他家那個古色古香的深宅大院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
白麓覺得心頭苦澀,講究如文鴻煜一般的人竟會蝸居在這等地方。
文鴻煜卻好似不覺,拂開一床被子,讓白麓過來坐。
“你怎麼會在這裡?上次我試著聯絡過你,你爹說你已經不在B市了。”
“那晚你走後,我爸就沒收了我的手機和所有卡,將我送去了英國。還派了管家看著我,我過了很久才尋到機會逃出來。回了B市想要尋你,可是你的家和工作的地方都被我爸派人盯著,我不敢露面。只有終日徘徊在學校附近,希望能碰見你。果然讓我撞見了你!”
文鴻煜興奮的不能自已。這段感情中從來是他主動付出,而白麓連線受都顯得很勉強。
他在工作室外等了那麼多天,他以為她不會來了。但她真的出現了,這就代表著她心裡是在想著他的。
“進屋這麼久,你為何不摘下口罩?”
白麓隔著口罩摸了摸臉。“我不想嚇著你。”
文鴻煜皺了皺眉頭,不太明白她的話。直到她取下口罩露出臉上那一圈半月形的縫針,他才知道她指的是什麼。
“在哪弄得?何時弄得?誰弄的!疼嗎?”一連串的問題後,他抱緊了她。“對不起。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不是不委屈的。即便她是白麓。這個寬厚的肩膀依然讓她依戀。她的手穿過他的臂下環住他的腰身。緊緊回抱住這具年輕溫暖的身體。
“不疼。看到你回來就不疼了。”她自己不覺這話肉麻,只覺得是實話實說。
這是她第一次說出這樣類似情話的話,文鴻煜扶住她的雙肩看著她,眼中波濤洶湧。
“白麓,若我願意拋棄一切。你可願隨我走?”
“走?走去哪?”
“隨便去哪。英國美國澳大利亞。任何一個你喜歡的地方。我手上還有一所學校,和文氏的股權。我賣掉以後可以夠我們以後的生活。”
“可那所學校是你的夢想。”
“你才是我的夢想。”
白麓猶疑了。她不是不動心的,但她走不了。可如果不走,他們之間就再無可能。
每個人都至少該為自己活一次。她想。
所以她說:“好。”
看看這一方天地,髒亂,狹小,一文不值。這樣的生活本和這個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大少爺毫無交集。
可他為了她強行扭轉了自己的命運,甘心讓自己低到泥土中。還有什麼比一顆真心更讓人難以拒絕?
白麓憶起那胭脂扣中的十二少,為了一個風塵女子脫離富庶的家庭,儘管他最終還是背叛瞭如花,但他撿回一條命後明明可以選擇薄情和遺忘,最終卻仍是一生在貧苦和愧疚中掙扎。
夜裡,他們就在這集裝箱中相擁而眠。
外面大風呼嘯,她聽著耳邊均勻的呼吸和溫暖的胸膛,只有前所未有的安心。
可是夢裡又出現了夏梔的聲音。
“我指望你去做喜寶,你卻偏偏要當如花。白麓,你們不會有好下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