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意識已經昏沉，但是在收到遊野提醒時，大林依然選擇第一時間聽話照做。身處陰物交戰的戰場，他可不會傻到以凡人的邏輯去思考“看一眼星星有什麼大不了的”；專業的事情就應該聽專業人士的意見，在陰物交戰的戰場上夜遊神才是專家，自己知道的這點皮毛就不要拿出來現眼了。
閉眼低頭的同時，一陣風聲自腳下傳來，大林平地飛起；仰仗平時踩夜風多了踩出來的習慣，他努力控制身體站直站好，任憑風力將自己帶走而不做任何抵抗。
片刻後，就聽遊野說道：“行了，安全了。”聲音很近，近在耳畔。
大林睜開眼，眼前一陣類似貧血患者般的眩暈和發黑；好一陣之後緩過來，才發現眼前哪有什麼夜空和星星，分明還只是傍晚時分，只不過天上陰雲四合才看不到夕陽而已。
“越先生呢？”這是大林清醒之後的第一個問題，他邊問邊找，卻找不到強敵的蹤跡；不止越先生，包括先前的參天大樹、鳥蛇魚龜、倉頡、將軍全都不見了蹤影。
只有天羅地網依舊包裹著這一片空間。
“在那兒呢！”遊野伸手一指，另一隻手上拿著記事本，封頁已經合上。
大林順著手指方向看去，只見遠遠雲層之中有一團虛影若隱若現。虛影太過淡薄，就像即將消失且虛焦了的海市蜃樓，若不是周圍被排開的雲霧襯托出一定輪廓，很容易就被忽略過去。他眯著眼睛觀察了好一會兒才勉強辨認出幾分輪廓。
“怎麼看著像一座山？這就是越先生的本體嗎？”大林並不確定，轉頭向遊野求證。
夜遊神笑了：“你再看仔細點。”
“不是麼？”大林瞪得眼睛都快流淚了，乾脆伸手比劃著自己看到的輪廓，“這是山頭，兩邊山樑……沒錯啊……這就算不是一座山，也是一面懸崖。”
“你再看看懸崖石壁上有什麼？”
“我能看到輪廓線就不錯了，哪知道上邊還有什麼？”大林直接放棄了；不過這時候他已經完全放鬆下來，因為遊野都有閒心開玩笑了，說明局勢已然落入掌控。
“所以你就沒看出來那是一座天然石洞，洞口就在那崖壁上？”
“石洞，洞口？”大林瞥了兩眼，並不打算再做努力，“你是說越先生的本體其實是一個石洞？”
遊野微微頷首：“可以這麼說。”
“可他不是原始宗教的香火神嗎？”大林不解，“閩越古人拜一個石洞當神仙是什麼操作？”
“石洞怎麼了？上古時候可以給先民遮風擋雨，遇到猛獸、天災還方便人類守禦和躲藏；如果洞裡剛好有地下水源，還能提供飲水和水產食物。老天爺賜下這麼好的庇護所，怎麼就沒資格受點凡間香火啦？”夜遊神一副你還是見識太少的語氣。
大林有點明白了。這種崇拜大約就和三皇五帝中有巢氏受的香火差不多；雖然一個是物，一個是人；一個天然，一個人造；但本質上都是上古時代人類對庇護之地的崇拜。
“這是哪一座山洞？”大林緊接著問；他努力辨別山體形狀想找出原形所屬地域，可惜閩越之地丘陵縱橫，哪個山溝溝裡找不到幾個洞？認了半天，除了把自己眼睛瞪得生疼，一點頭緒都沒有。
遊野搖頭：“我估計它已經不是某一個具體的洞穴，而是許多類似地點的集體意向。”
就像倉頡之於造字，有巢氏之於蓋房子，成熟的文字和建築哪裡會是某個人靈光一現就造出來的？必然是眾多人類集體智慧的結晶。倉頡和有巢氏不過是集體意向生造出來的崇拜物件罷了。
“他現在這樣是什麼情況？是被你打出的原形麼？”大林接著問。
“差不多吧！剛才你在它肚子裡抽冷子來了一下，我趁機把它那幾個召喚獸挨個收拾了。不過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石烏龜和於太歲都跟著飛灰湮滅了，這天羅地網也是靠我供血，這一仗打完估計也留不住。”
大林側目：“召喚獸？”
遊野一攤手：“便於你理解而已，喊著也方便不是？”
“你說是就是吧！”大林無可無不可；要真說起來，把孤魂野鬼封在記事本里的行為才更貼近“召喚獸”的概念，“不過姓越的這座山洞還真是夠大的，裝得下那麼多孤魂野鬼；剛才我在他肚子裡呆了半天，也沒找到空間的邊界在那兒。”
“不奇怪；山洞中空，上不見天，下不及淵，在古人心目中，山洞的空間有庇護和容納兩種‘概念’，姓越的不過是把其中‘容納’的概念強化了。”
“那他現在跑不了了吧？”即便透過遊野的神情、語氣已經有了答案，但大林還想確認一下。
“現原形之前他想跑還是能跑的，現原形之後麼……山神或許可以外出活動，可你見過哪座山能自己長腳跑了的？他現在不過是死抗，垂死掙扎罷了。”遊野神情篤定，“我可是把另一個手足兄弟的神力都使盡了，除了天羅地網，他頭頂上還籠罩著一片星空，要這樣都能跑出去，夜遊神一族都該改名字了。”
“你對你手足兄弟可真好。”大林幽幽吐槽。
“反正又死不了，多睡個兩三百年對夜遊神來說算個事兒？”遊野的臉皮早已實現由厚到無的轉變，這點吐槽根本傷不了他分毫。
大林無語地翻著白眼，不知該說什麼。人家臉皮都沒有了，根本就沒有目標給你選中，針對臉皮的攻擊自然是無效的。
“他頭上籠罩星空就是我剛才看到的那些星星？你不讓我看又是怎麼回事？星星有毒啊？”
遊野表情微滯，說道：“你把白蓮彌勒的香火都耗光了吧？”
“不止白蓮彌勒，鰲頭宮的也差不多了。剩了點零星皮毛。”大林話說到一半心下已是瞭然，“咋地，有危險會死啊？”
“差不多吧！香火耗光，前面大半年咱們做的準備幾乎都成了無用功；不但要重頭再來，更要命的是風險比過去大多了。”遊野輕輕嘆了口氣，“你說這打得什麼爛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