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無虞垂眸望著滿地斑駁的梧桐影，風掠過樹梢時，掀起一陣沙沙細響。

她鬼使神差地抽出青羽靈笛，涼意沁入掌心的剎那，笛音已如溪水漫過青石。

悠揚笛音劃破夜空，時而清越如林間溪澗，時而低婉似泣訴衷腸。

隨著最後一個音符消散在夜色裡，她緩緩放下笛子，指尖還殘留著笛身的涼意。

周遭的寂靜愈發濃稠，唯有梧桐葉仍在簌簌震顫。

江無虞攥緊笛身，月光在她眼底凝成霜。

恍惚間，褚枳的面容浮現在眼前。

想到他為自己經受的一切，江無虞心中泛起絲絲心疼，只想立刻飛到他身邊。

忽然她又想起畢方來，日日夜夜守護著楚枳，想必也十分辛苦。

不如先去人間尋些美食，犒勞一下它。

主意既定，她輕揮衣袖，身影消失在月光之中。

夜幕低垂，月光被層層疊疊的雲霧篩過，灑下斑駁碎影。

江無虞束起長髮，一襲玄色勁裝勾勒出挺拔身姿，腰間玉佩隨著步伐輕晃。

她混入熙熙攘攘的人流，雖刻意遮掩，卻依舊擋不住身上那股矜貴復華之氣。

街頭巷尾，紅燈籠高高懸掛，光暈搖曳，將青磚黛瓦染成暖黃。

長街之上車水馬龍，叫賣聲、談笑聲交織成曲。

江無虞路過綢緞莊，聽著老闆娘殷勤推銷織金錦緞，忽而想起褚枳素愛月白色衣袍，腳步頓了頓又繼續前行。

直到行至街角書畫攤前，目光驟然定在一幅展開的畫作上。

畫卷中，持盞而立的白衣男子背對觀者，廣袖垂落如流雲，髮間銀冠折射的冷光。

這畫中人，怎麼那麼像褚枳……

江無虞心絃微緊，又猛然醒過神來。

雖只寥寥幾筆勾勒身形，卻有幾分神韻，彷彿那人下一秒就會轉過身來。

老者見她駐足，笑著展開介紹。

“公子好眼力，此乃京城名手所作……”

江無虞指尖顫動，丟下一錠銀子，將畫卷收入袖中。

夜色裹著她的身影繼續前行，而袖中未乾的墨跡，卻在不經意間洇溼潤幾分相思。

醉仙樓內，依舊是歌舞昇平，燈火輝煌。

江無虞一如上回，化作男子模樣踏入樓中。

老‘鴇眼尖，立刻扭動著腰肢迎了上來，臉上堆滿諂媚的笑。

“哎喲，這位公子可算來了！上回沒能讓您見著驚鴻姑娘，可把我急壞了。”

她湊近壓低聲音。

“公子今日來得趕巧，驚鴻姑娘正巧有空，只要公子願意，奴家立刻為您安排……”

江無虞神色冷然，袖中滑出那枚荷花玉佩。

“不必了。”

她倏然打斷，聲音裹著寒意。

“我與驚鴻姑娘已有約。”

老‘鴇盯著玉佩，笑容瞬間僵在臉上，雙眼瞪得渾圓。

“這……這可是驚鴻姑娘從不離身的貼身信物！奴家竟不知，公子早與驚鴻姑娘相識！”

老‘鴇又恢復了笑眯眯的模樣，將人往樓上引。

“公子這邊請，這邊請！驚鴻姑娘這會正好歇著，見著公子指定歡喜！”

赤紅紗燈在九曲迴廊裡明明滅滅，江無虞拾階而上，玄色勁裝下襬掃過朱漆雕花欄杆，鎏金纏枝紋在紅光下流轉微光。

空氣中浮動著若有若無的暖香，與女子脂粉頭油的氣味混在一起，有些惑人心扉。

“上次席面倒有些巧思，照舊備一份，再添兩道時令菜，不知醉仙樓有何招牌菜？”

老‘鴇笑得粉黛簌簌而落，腦袋上步搖隨著動作叮噹作響，整個人像株顫巍巍的芍藥花。

“哎喲公子，您可算問著了！咱們醉仙樓的玉膾生，取東海鰣魚最嫩的脊背肉，片得薄如蟬翼，配著江南新採的紫蘇葉，蘸上秘製魚露，那滋味——”

她誇張地閉眼搖頭。

“鮮得舌頭都要吞下去！還有那火燎羊方，選用塞北羊羔肋排，架在松枝明火上炙烤，刷上獨家醬料，外皮酥脆冒油，內裡軟嫩多汁，連當今丞相都讚不絕口呢！”

江無虞淡淡頷首，語氣波瀾不驚。

“那就加這兩道，全部裝入食盒，做好後送到驚鴻姑娘屋內。”

說著她丟擲兩錠紋銀。

老‘鴇慌忙接住銀子，聲音愈發諂媚。

“公子放心！定叫後廚拿出十二分功夫，保準讓您吃得滿意！”

她一邊說，一邊將手中銀子顛了顛，眼中滿是貪婪與欣喜。

“半個時辰內，必定將這桌宴席妥妥當當送到驚鴻姑娘的雅閣！”

“嗯。”

江無虞輕輕應了一聲，繼續跟著老‘鴇朝著樓上走去。

嫣粉色帷幔在兩側輕擺，彷彿數名婀娜妖嬈的女子在翩翩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