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著對方眼底未消的血絲,忽然想起昏迷前那聲急切的呼喚。
視線往下,江無虞的衣襬處還沾著明顯的藥漬。
“你為何……”
月蘅聲音沙啞。
“為何對我如此關心?”
江無虞動作一頓,收回的手懸在半空又輕輕落下,替她掖了掖被角。
“你救了沈毅禾,於情於理……”
“又是於情於理,就不能說心裡話嗎?”
月蘅截住她的話。
江無虞抬手,揉了揉發澀的眉心。
“你既然非要跟著我學御劍,好歹也算我半個弟子,多費些心思也是應當。”
月蘅挑了抹銀髮在指尖把玩。
“為什麼是半個?”
江無虞走回案几前,往硯臺裡添了些清水,墨錠在瓷碗裡緩緩暈開。
“虞枳宗規矩,行過拜師禮才算正式弟子,你連入門考核都還沒……”
“還不是怪你!”
月蘅突然亢奮起來。
“我本在秘境中試煉,是你將我拖出來,給沈毅禾解蠱毒的。”
她重重哼了聲。
“不行,你得幫我想個別的法子,讓我能入虞枳宗!”
江無虞手上動作一頓,抬頭看向少女漲紅的臉。
“為何非要入虞枳宗?一旦入門,就得守宗門規矩,怕是再難離開……”
“如此更好,反正我也不想回南疆。”
月蘅脫口而出,話出口才驚覺失言,慌忙別過臉去。
院外的蟬鳴突然變得刺耳,她盯著窗欞上的木紋,忽而有些緊張。
江無虞望著她的側臉,直覺對方身上藏著什麼秘密。
她似乎很討厭南疆,迫不及待地想要擺脫。
江無虞微微垂下眼睫,心底雖好奇,但到底沒有開口問。
就在氣氛凝滯時,白瑾端著托盤進來,青瓷碗裡的湯藥還冒著熱氣。
江無虞接過碗遞過去。
“把藥喝了。”
月蘅皺著鼻子往後躲。
還沒等她抱怨,江無虞又道。
“先前你說想吃糖糕,我已經吩咐廚房在做,估計過會便能送來。”
蟬鳴聲忽然變得遙遠,月蘅望著對方鬢角散落的髮絲,還有眼底藏著的關切,喉嚨突然發緊。
院中的梧桐葉沙沙作響,細碎葉片打著旋飄落,將夏日的燥熱都釀成了一絲清甜。
夏夜的暖閣裡,竹簾被穿堂風掀起又落下,篩進滿地碎銀般的月光。
沈毅禾蜷在錦被中,額角沁出細密冷汗,睫毛在眼下投出劇烈顫動的陰影。
夢中,他突然攥緊被褥,喉間溢位壓抑的嗚咽。
“沈大哥!”
沈星手中的茶盞噹啷墜地,茶水在石磚上蜿蜒成暗痕。
趴在榻邊的沈朗驚得立起身子,見沈毅禾蒼白的臉上滿是痛苦神色,登時嚇了一跳。
“沈大哥,你快醒醒!”
沈星已撲到床邊,用力搖晃沈毅禾的肩膀。
沈朗也急得直跺腳,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觸手一片滾燙。
可無論兩人怎麼呼喚,沈毅禾依然深陷噩夢,眉頭越皺越緊。
“再這樣下去不行!”
沈朗望向沈星,眼底滿是焦急。
“快去請白錦長老!”
沈星聞言,拔腿就跑。
不過盞茶功夫,沈星已拽著白錦衝進暖閣。
白錦見榻上情形,快步上前探向沈毅禾脈搏。
指尖觸到那紊亂如驚雀的跳動,她眉間蹙起細痕。
“脈象虛浮,是體虛神疲所致。”
她從袖中取出玉瓶,倒出兩粒渾圓的蜜色藥丸。
“這是安神定魄丹,先讓他服下。”
沈朗忙倒了杯溫茶,小心翼翼撬開沈毅禾牙關。
丹藥入口即化,卻未能立時見效。
少年仍蜷縮著身子,冷汗浸透的裡衣緊貼脊背,喃喃囈語中混著破碎的呼救。
“別……別過來……”
沈星搓著他發涼的手。
“沈大哥,我們都在這,你快醒醒。”
白錦唇線緊繃,素手撫過沈毅禾發燙的後頸,妖力化作暖流緩緩注入。
隨著妖力遊’走,沈毅禾緊繃的身體終於有了鬆動,眉間褶皺漸漸舒展。
沈朗見他呼吸趨於平穩,懸著的心稍稍放下,卻仍不敢移開視線,
約莫半個時辰後,沈毅禾睫毛顫動,緩緩睜開雙眼。
映入眼簾的,是三張滿是關切的面容。
“沈大哥,你可算醒了!”
沈星一時激動,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又擔心力道太重,忙收回手。
“你剛剛做噩夢,怎麼都叫不醒,可把我們嚇壞了!”
沈毅禾動了動乾澀的喉嚨,聲音沙啞。
“我……我怎麼了?怎麼渾身痠痛?”
他掙扎著要坐起,卻被白錦按住。
“別動,你發著高熱,又夢魘纏身,先躺著。”
“稍後我會命人送來退熱湯藥,喝了出些汗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