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蘅快步走過去,盯著床上的少年,眼圈發紅。
她終於明白了曾凱在電話裡說的封陽狀態不好是什麼意思了——少年蜷在床上,眉頭緊皺,呼吸有些急促,好像是被什麼魘住了。
枕頭被打溼了一大片,是哭過了嗎?
她蹲下來,將少年額前打溼的頭髮撥開:“封陽,醒醒。陽陽……對不起,我來得這麼晚……”
杜蘅的眼中盡是懊惱和心疼,她無法想象封陽這兩天是怎麼過來的,但肯定過得不好,他在發燒啊。
“陽陽……”
“別…別打我,我不跑了,我不跑了,我……”封陽猛地睜開眼,看到面前有人,下意識地伸手推了一把,“別過來!”
他軟著身子往床角縮去,嘴裡不停地念叨著“不要打我”“我不跑了”這樣的詞彙。
曾凱等人可能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杜蘅絕對是明白的。
“陽陽,看看我,我是杜蘅呀。”
“杜蘅……阿蘅……不是,你不是!”
封陽又往旁邊縮了縮,他的臉色很不好,嘴唇也沒什麼血色。
曾凱有些搞不清現在的狀況,但還是識趣地帶著人先去了外面。
杜蘅抿了下嘴,猶豫了一下,還是試探性地朝著封陽伸出了手。
“不要,不要!”
眼看著面前的手離自己越來越近,封陽一邊繼續往床邊退,這邊搖著頭。
可床就這麼大,又能躲到哪兒去?情急之下他一口咬在了杜蘅的手上。
咬得很重,但杜蘅沒有一聲都沒有吭,反而還笑了出來。
她突然想起了夏天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個時候封陽也是咬了她一口。
看來自己又讓他害怕了啊。
“沒事了封陽,沒事了,不用怕,”她用另一隻手輕撫著他的頭,一如初見時那般安慰著他,“是我,是阿蘅……”
杜蘅垂眸,輕聲道:“我找到你了,阿蘅找到陽陽了。”
感覺到手上的疼痛輕了些,她小心翼翼地把手抽出來,轉而探出身子抱住了他。
封陽的身子還在因為害怕而發抖,但眼神已經漸漸恢復了清明,他抬手抓住了杜蘅背後的衣服,輕輕地,一聲一聲地,喚著杜蘅的名字,似乎這樣能讓他安下心來。
半晌過後,杜蘅退開了些,正想帶他一塊兒回去,卻發現人已經昏了過去。
“封陽!”
……
封陽還在病床上昏睡著,醫生說問題不大,只是有些低血糖加上受驚過度,掛著點滴等著醒過來就沒事了。
病房外,杜蘅和蔣芸、江賓果、趙良穆、彭誠,以及一大群警察站在一塊兒,氣氛嚴肅。
一名高高瘦瘦的警察說道:“按照你們的意思,是說趙先生對那孩子存在家庭暴力行為,趙先生有什麼想說的?”
趙良穆的精神狀態明顯不太好,眼底一片青色,看樣子也是找了封陽一晚上。
“怎麼能叫家暴呢?小孩兒不聽話,做家長的教育一下也正常吧。”趙良穆嘆了口氣,看起來表情很誠懇,“我承認我有些時候行為可能有些過激,但我都是為了孩子好啊。”
彭誠聽著趙良穆的話,有些欲言又止。
他不知道該不該說,畢竟他並不想看到自己的摯友被送進公安局,但是那個孩子……
“彭先生,彭先生?”
思緒被拉回,彭誠看著那警察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您說什麼?”
“昨晚您和趙先生來報案時,有說到當時您先把孩子送回了家,那個時候你有發現他有什麼異常嗎?”
趙良穆轉頭看向彭誠,看得彭誠心裡發毛。
“沒有……”男人垂眸輕聲答道。
高高瘦瘦點了下頭:“那好,等到那孩子醒了過後我們會再過來,有事……”
“但是……”話還沒說完,就被彭誠打斷了,“但是我在小孩兒房間的床底下發現了一截帶血的鐵鏈,我這裡有照片,走的時候我把拿東西丟到樓下的垃圾箱裡了,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到。”
後面的話語速很快,像是生怕自己後悔一樣。
他一邊說著,一邊掏手機想要把照片找出來。
趙良穆聞言像是受到了什麼刺激,低罵了一聲就朝著彭誠撲過去想要搶他的手機,但卻被人一把按在了牆上。
“彭誠你個傻/叉!你知不知道你這麼做會有什麼後果?!”男人猩紅著眼,“你們以為這樣是為了封陽好嗎?離了我,就是他那樣子他自己難道過得下去?”
“哈,好啊!你們快把我抓起來,抓起來了又怎麼樣?我會成為他這輩子都忘不掉的人!”
他近乎癲狂地笑著,臉上的笑容因為頭被按在牆上而顯得扭曲。
他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彭誠,看著他把手機裡的照片遞給警察看,看著警察面色逐漸凝重,隨後轉頭安排人去找。
“把人帶回去吧。”高高瘦瘦皺著眉招呼人把趙良穆帶走。
真是,這人表面上看著文質彬彬人模人樣的,沒想到背地裡竟然是這樣。
那鐵鏈上的血跡,一看就知道不是一天兩天弄的出來的,如果那小孩兒真的像這幾個人所說的那樣經歷了那麼多事情,那他這些年是怎麼堅持過來的?
他不敢細想。
彭誠收好手機,抿著嘴看著趙良穆被帶走的背影,臉色很不好。
“那今天就這樣吧,等到那孩子醒了,我們會再過來一趟向他了解下情況。”
高高瘦瘦斂了神色,朝著眾人打了聲招呼後就帶著剩下的幾個人離開了。
杜蘅看著高高瘦瘦的身影,有些愣神。
過了這麼幾年,這兒的警察雖說不至於換了一批人,但知道杜閔的事的人應該並不多,或者說,現在還記得杜閔的,除了杜閔和蔣芸,就剩下當時那幾個和他交好的同事了。
今天又看到和當年的杜閔穿著同樣衣服的人,她難免有些不受控地透過他們去尋找他的影子。
她有些不捨地收回眼神,轉頭看向蔣芸的時候,卻發現她也一直看著那些人離開的方向,直到他們消失在轉角處。
她的阿閔啊……突然好想去見見他。
杜蘅沒有打擾蔣芸,只是沉默著站在她旁邊,等她自己回神。
江賓果目光落在母女倆身上,猶豫了幾次,最終還是朝著杜蘅小聲地打了個招呼:“那我先回去了?有事打我電話。”
彭誠見狀,也忙跟著說了一聲,隨後快步離開了。
蔣芸可能是聽見他們說話,回過了神,她輕輕拍了下杜蘅的肩:“店裡得有人看著,我先回去,你在這兒看著,我中午給你帶飯過來。”
“別折騰了,實在不行我去醫院食堂打也可以。”
“不折騰不折騰,醫生不是說封陽問題不大嘛,我估摸著到那時候他應該也快醒了,我回去煲個湯,外面買的不衛生。”
杜蘅拗不過蔣芸,只好應下來。
蔣芸笑著點點頭,透過病房門上的玻璃看了封陽一眼,推了自己女兒一下:“快去吧,他一定希望一醒來就能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