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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蛛香8

姜家不是什麼富貴人家,用不了紅漆的木門,破敗的木門似乎已經很久沒有修繕過了。一陣風吹過,陳舊的木門發出吱呀一聲,一根紅繩拴在木門裡面,勉勵支撐著木門不被風吹開。門前兩盞白色的燈籠被風吹得左右搖晃。

“咚,咚,咚。”門裡傳來一陣一陣的響聲。“咚,咚,咚”,又是三聲響,卻比剛剛更急促。

“哎……”一個女人的嘆息輕輕的傳到了月生的耳朵裡。月生站在姜家門前,懷裡抱著一個紅布包,正要敲門的手,聽到嘆息聲又輕輕放下。

屋裡一個女人跪坐在地上。木棍一下又一下的打在她面前堆成山的髒衣服上。隨時溫暖的春日,手上紅腫的瘡疤也絲毫沒見好轉。她用冰冷溼潤的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汗。她手上已經磨出了老繭,臉上的皺紋也在眼角堆了起來。她早已不是河邊嘻戲有著紅潤健康面板的少女。

她現在叫姜梅氏,是個寡婦。她還記得自己曾經姓梅,在梨花村長大。

她本來應該在梨花村做一位繡娘,在自己的小院子裡種上一株梨花,天晴時就可去門前的河邊網魚。她本來應該有一個青梅竹馬的夫君,相敬如賓,男耕女織。本來…………

這一切,都破碎在她及笄那一年的夏天。

她們梅家素來與楊家交好,她與楊家人也是從小就定下了娃娃親。她的及笄禮一過,梅家與楊家就開始商議婚事,定下了日子。定下日子後,她就不能出閣了,要在家中一直等到出嫁的那一天。等待婚期的日子,是她這輩子最甜蜜的時光。玉鐲,鳳冠,她家中雖然並不富裕,但是爹爹還是為她將嫁妝準備齊全。孃親親自織了紅色的布匹,在上面繡上鴛鴦戲水圖。

雖然不能出閣,但是她還是能天天收到楊家大哥寫來的書信。有時是託人帶來,有時是從自家門縫下塞進來的。雖然有些不合禮數,但是梨花村的人看著他們兩個人從小交好,這小小的不合禮數都被默許了。

可是有一日,她沒有收到書信。同村的人帶話來說,楊家大哥在村頭的河裡救了一位姑娘。雖然他從小就熟知水性,但畢竟今日少了那封書信。梅兒擔心起來,不知他是否傷到了自己,或者,雖是夏日,但水中仍然很涼,感染了風寒也是有可能的。

這一切擔心,都被第二天的一封信回答了。楊家大哥並無大礙,不僅並無大礙他還告訴自己他要去蘇州娶一位姓秦的女子。那姓秦的女子就是昨日他在村頭河裡救起的人。他說秦家富貴,梨花雖美卻也比不得蘇州的亭臺樓閣。

她拿著信跑到村頭的時候,他已經走了,坐著罩著深藍色錦緞的馬車走的。僅僅是一日,她從一位待嫁女變成了棄女。沒人再願意以三聘六禮來娶她為妻。梨花村的人看到她都會露出憐憫卻又鄙夷的眼神。她的爹爹每日飲酒都不住的搖頭嘆息,夜裡她的孃親每日以淚洗面。而她自己,眼淚都流不出來,她不明白這是為什麼,她看不見自己的未來在哪。

直到有一天,她孃親回到家,手裡拿著她的八字說,城裡有個屠戶看上了她。屠戶本來有點瘸,最近又大病了一場,遇到個算命先生告訴他要娶一個命裡帶水的女人沖沖喜可以化解災難。屠戶給了他們家不少銀子,也答應她孃親會對她好。她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她想要離開梨花村,她受不了村裡人看她的眼神。她想她離開了,爹爹就不會每日喝酒了,她的孃親也不會再為她哭。所以她第二天就走了,走的時候只帶上了孃親親手縫的喜袍。鳳冠玉鐲她都留在了家裡,讓爹爹拿去賣了換錢。她走的是楊家大哥離開的那條路,但她坐的卻是一輛簡陋的牛車。

姜屠戶雖然人醜也瘸,但是家裡還算殷實,也不缺吃穿,對梅兒也是真心的好。姜屠戶不識字是個粗人,但是聽誰說哪家的雪花膏好,哪家的桃花釵做得精細,都會去為梅兒尋了買來。他知道梅兒愛吃鳳梨酥,也會從河東專門跑到河西去買。這一天天的日子也算是和美,梅兒也是真心喜歡上了姜屠戶。

可是好景不長,姜屠戶的病又犯了,梅兒將家裡值錢的東西都變賣了為姜屠戶醫病,自己做著繡活拿出去賣換些銀兩度日。可惜這次梅兒的水命也沒能救活姜屠戶,不過一年多的光景姜屠戶就去了。梅兒只好每日繡好東西,拿到集市上去賣錢度日。

一日,她像往常一樣出攤。卻不想看見了一個她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的人。他脫去了昔日的粗布衣衫,換上了墨綠色的錦袍,可這國字臉,鷹鉤鼻,一雙桃花眼卻還是昔日裡那個楊家大哥。她聽到旁邊的人叫他“秦老爺”,她看到他目光灼灼的看著他。她慌張的逃回家去,連準備拿來賣的手絹都落在了地上顧不得撿。

自那日以來,她每日到集市都能看見那個人。她不敢在那個集市賣手絹了,只敢在自己家的巷子口擺一個小攤。直到有一天,她回家時,發現那個人站在了家門口。她跑回家將破舊的木門抵住,任憑那人怎麼敲門也不開。後來那人又著家中小廝送來書信。巷子裡的流言漸漸多了起來。說她不知廉恥,說她有違婦道,說她是紅顏禍水短了姜屠戶的命。

沒人再買她的手絹了。她只能以極低極低的價格幫別人做些粗活。

約莫一個多月前,那個人就再也沒來過。她終於舒了一口氣。

“咚咚咚”,她家的破木門被輕輕的敲響了。隔壁的黃狗耳朵尖,聽到聲響大叫了起來。她趕緊走到門邊扒著門縫往外看。“誰啊?”沒人站在外面。她拉開門探出頭往巷子裡張望了下,也沒有人。正要關門時發現門下有好大一個布包。她將布包撿進來,開啟來一看嚇了一跳,那裡麵包著的是沉甸甸的銀子,上面放著一張紙條只寫著四個字:“姜梅氏收”。

梅兒不敢大叫,也不敢出去找是誰送來的銀子,只好抱著銀子在床上坐了一夜。她突然哭了,她想回梨花村看看父母。有了這些金子她可以和父母去到另外的村子,等生活安定下來了,她就回來找恩人。

次日,天剛矇矇亮,梅兒將姜屠夫的牌位放在包袱裡,抱著包袱將門關好離開了姜家。她路過河東的時候,聽人說有一家姓秦的大戶人家出了怪事。秦家的老爺撞了邪,被妖怪吃了。梅兒聽到這個訊息愣了一愣,站在河邊漠然的張望了一下,遠遠地,的確看到有個大門大戶上紮起了白花,掛著白燈籠。她呆立了一陣,將自己抱著的包袱又緊了緊,沿著河向下遊走去。

無端閣中,安葉一的面前擺著幾錠銀子,十幾兩碎銀,數十綹銅錢。她一手支頜,一手刨著算盤。除去月生的蘿蔔錢,再買些米油鹽和香料,這個月她要想頓頓吃牛肉還是夠的。月生站在安葉一身旁說:“安姑娘,這秦公子給的銀子你就留下了一點,怎麼不多留些?”

安葉一答道:“這無端閣中就住著你我兩人,用不著這許多。”說罷便看向那鎖著珍奇異寶的內室。這內室中的極盡繁華是由人間的惡養著的。而自己廕庇於這無端閣中,結局又能比秦楊好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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