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那丫頭家的情況就變得更糟了。母親終日勞累害了咳疾,這家裡掌事的還在鴉片館裡神仙快活哪裡管的上妻女生死,自然也是因為沒錢給她買藥。
元母沒捱過半個月就沒了。
小丫頭沒了母親,鄉里的人也拿不出什麼銀錢給她母親置辦什麼排場的儀式,也就捲了一個席子埋在山頭上草草了事。
這人沒了身體還沒涼透呢,便有人抄家帶夥得到了秀才家,對著小丫頭問她爹爹可還留下了什麼字畫。小丫頭嚇得是淚眼婆娑腦袋搖得跟撥浪鼓是的。
她也沒在騙人,打她那秀才老爹沾上了鴉片,家裡能換當能賣的都拿去換米糧了。等著人去樓空真的也就只剩下小丫頭孤身一人。
隱約記得是鄉里的一個老寡婦看著丫頭生的俊俏,便張羅道,“若真想要錢,這元秀才家裡頭你們就算摳牆縫都未必能找到一抹銀子,不過這最大的寶貝可活生生得站在你們眼前。”
這話一撂下,只要不聾的都明白了,老寡婦這意思是讓大夥將這小丫頭拎去賣了,不管大戶人家做奴做妾還是送到窯子裡哪個不能賺一票。
當天晚上,寄存店隔壁秀才家燈火通明,但那光卻是鄉親們手中的火把照亮的。鄉里的人舉著火把拿著繩子就要衝進去抓人。
可憐了那丫頭一個人畏縮在桌子下頭,家裡連個掌燈的火都沒有,又冷又餓。她尋思著家裡還有幾條布興許還能……
就當鄉里那批人撞破了秀才家的門衝了進去,原本黑壓壓一片的房間瞬間被火光照亮,房間裡別說人影了,還真就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
這時鄉里的一個老農說道:“元秀才家也窮得乾淨,咱這麼做未免也太沒良心了,人家以前對咱也不薄。”說完所有的人都低下了頭臉上充滿了愧色。
此時那老寡婦在地上發現了一條被綁好的細布。當火把將那布照得明白了,她才嚇得將布扔在了一旁,這分明就是要用來自盡的。
秀才家裡,所有人都疑惑著那丫頭跑去哪兒了。
隔壁的三合院中一間總是上著花旗鎖的房間裡,那丫頭滿臉懼色,胳膊都還在顫。
“看來從今天開始你得跟著我一起生活了。”阿殊坐在籤契桌上,望著神色恐懼的小丫頭。
丫頭進到這房間得到時候,脖子後頭便閃了一記藍光,陸殊的心沉了一下。
“這兒是哪兒?我剛剛明明還在家裡的。”小丫頭問著。
“寄存店。”
那年小丫頭年紀剛滿八歲。
第二日,鄉里發生了一件奇事,不止秀才家的女兒消失得無影無蹤,秀才的家也轉眼變成了廢墟荒院。更讓人嚇掉下巴的是整個朝西的三合院也失蹤了,一磚一瓦都像是被移走了,留下一處空地。
四年過去,小丫頭轉眼出落得更加得水靈,雖還未到及笄的年紀,但一上街也要被人留神回望幾眼。幾年間,她的個頭倒是躥得高了,站在陸殊的身邊也沒那麼奇怪。
在寄存店生活的這幾年,丫頭一直都做著陸殊的一把手,第一次給鬼神寄存的時候臉嚇得那叫一個雪白。到後來慢慢熟悉了,還會去內閣的樓梯口給鬼神執傘。
這一日兩人剛送走一個客人,丫頭收拾著寄存的契約出著神,兩撇眉毛都快黏在一塊兒。
“想什麼呢丫頭?”陸殊端起一隻茶碗呷了一口茶。
她坐了下來,一臉正色道,“阿殊,方才那客人進這籤契室的時候,我瞧見在他頸後有一抹藍光,可等我再眨眼就看不見了。以前也遇到過一兩回。我該不會是得了什麼眼疾吧?”
陸殊停下了手上的茶碗,慢慢得說道,“在這寄存店呆了這麼久,你也學會瞧人了。”
“瞧人?”丫頭的臉上露出疑惑,手肘拄在桌上探著腦袋問著。
“凡是短命的客人進了籤契室便會在頸後閃現藍光,這也是我要選擇幫他們寄存時間的原因。因為有些人短命早亡了就不會回寄存店。”陸殊認真地回答著。
丫頭繞過桌子,將腦袋低下讓陸叔瞧著,“阿叔,我的脖子後面有藍光嗎?”
陸殊一怔,“沒有。”
後突然輕輕朝著她的腦袋拍了一下,“你這還沒出嫁,肌膚是說與人家看就與人家看的不成?”
那丫頭後頸被陸殊輕輕一拍,吐著舌頭跑著就要離開寄存室。
沒過個兩三秒,姜祁在走道的拐角處露出半個腦袋,略有羞澀得嘟囔了一聲,“那我便嫁與你好了。”
嫁與他?
陸殊的臉微微的臊熱起來,這丫頭又口不擇言了。
執著手上的照片,萬千記憶及思緒迅速湧上來,不知何時,他的眼眶已經溼潤,那玉盒的蓋子上也是滿滿滴落的淚珠。
奇怪了……阿殊去哪裡了?
陸殊坐在籤契室中,姜祁則在院子裡開始唸叨著他。
聽到了她的呼喊,陸殊立馬將那張照片放置回玉盒當中,柴米也起了身,讓他將彭鈺甄溪的成婚契放回玉盒中。
他左手拿著成婚契,右手留戀不捨撫摸著躺在玉盒裡的照片……
籤契室門口姜祁發現花旗鎖被開啟,猜想阿殊肯定是在裡面,就故意跺重了步子進了籤契室。
果然不出意料,他就在內閣的置物架旁,姜祁走了幾步靠近了他,將胳膊掛在他的脖子上,帶著一絲驕傲的語氣說道,“你交給我的事都辦好了!不用擔心我爸媽住哪裡了。”
陸殊調整了一下嗓音,壞笑著,“那我就不用去擔心伯父伯母了。”
姜祁從側面注意他的眼眶有些微紅,雖然內室的燈光不算很亮,但他躲閃的目光看得出來是有哭的痕跡。
“阿殊你哭了?”姜祁湊到他的面前關切得問著。
“沒,只是這裡的光線太暗了,我看書看得難受,眼睛有些不舒服。”陸殊背過腦袋指著牆上的燈光說道。
姜祁聽完,立馬就放心了很多,三步並作一步跳到那幾盞老式發電燈下,試吹著上面的灰。
“我就說這幾盞燈太暗了,要我說,你上回就應該讓曾寧順便帶幾盞等到寄存室裡換上。”
陸殊挽起她的手向院子裡走去並說道,“這裡只能你和我出入,外人不能隨意進來。”
柴米看兩人慾要離開,晃著腦袋興奮得跑在了前頭。
他走得很快,兩三步他便走到了籤契室門口,隨著一陣光亮了起來,柴米剛跑出去,那陣光便消失了。
“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