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祁走到楊樹下,蹲下來摸著柴米的腦袋。院子朝西,所見天邊染著一片紅,太陽的餘光慢慢隱藏在雲後。
面板能感受到溫度一點點得下降,院子裡的楊樹葉子滿樹得搖曳著。映著遠處餘霞的楊樹葉子刷著大片的紅。
不到幾分鐘,整個太陽落下,只留遠處天邊一線紅還不肯褪下。找了一把椅子,姜祁坐到六叔旁邊。聽著背後風掃過楊樹,整個樹的葉子便颯颯得響著。
“你知道,這是什麼樹嗎?”老闆不曾扭頭,只是目視著院子口。
“楊樹啊,路口店老闆告訴我……”差點把關於楊樹不吉利的話也說了出來。六叔下面卻接了話。
“哦,那他有沒有告訴你這樹種在院子裡有‘鬼打手’的說法”姜祁向左看著六叔,“特別是來風的時候,你聽那樹葉摩擦的聲音是不是挺像鬼打手的。”
好好的傍晚有餘霞有清風,六叔一句鬼打手讓姜祁背上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麵店那老闆特喜歡將咱們店的故事,來人了便將寄存店的風水。他也跟你說了我這宅子風水不吉利吧。”說完,六叔也扭頭看向姜祁,對上的視線讓姜祁慌了神。
偷偷低下頭嚥了口水“他說咱們店的院子朝西是‘開鬼門’”。
“你不怕,還答應在這兒工作?”六叔饒有趣味的看著姜祁,想知道她的答案。
姜祁能這麼爽快得答應留下來工作的確是讓六叔感到放心許多。這麼多年等下來,終於等到。他想去了解她,瞭解這個叫做姜祁的女人。
“我從小就不怕鬼神,我奶奶說人死了就各歸天命了,鬼神有鬼神的世界,他們不會來擾人。她還說那些鬼上身的都是假的,不用怕。”姜祁手捧著下巴,胳膊肘拄在腿上。
這家寄存店聽上去邪乎,但實在得卻讓姜祁感覺到親切,關於這裡的一切都好像有著許多的故事,從第一天被柴米帶進這家店,她知道,她已經被這家店吸引了。
“要是我這真像麵店老闆說的是開鬼門,做的是鬼神的買賣你也不怕?”六叔笑著,曾經頊兒也是不怕鬼神的。
姜祁睜大了眼,一副認真模樣“我一開始還怕你這做的是黑道的生意,有什麼生意比殺人放火還恐怖?就算你這來的都是鬼神,我又沒害過人,還怕這些鬼神傷了我啊?”姜祁從衣領裡掏出一塊玉,“這是我媽幫我買的玉,說能辟邪保平安,真有鬼,我也不怕。”
六叔看著姜祁認真的模樣笑道,“但願你沒說大話。”。
“你該不會真做鬼神的買賣吧?”看著六叔臉,那稜角分明的臉龐有淡淡的笑。
“我如果說是,你會不會就留離開了。”
姜祁嚥了口水,“你該不會來真的吧,做什麼生意?該不會給冤魂超度吧?我看見電影裡那些神婆給冤魂超度的都沒一個好下場。”
想到電影裡神婆接觸鬼靈的樣子姜祁立馬打了一個寒顫。
“哈哈哈……”沒想到,老闆笑出了聲“你這想象力真豐富,你放心,就算有鬼神的交易,我做老闆的也得保護著你。”
唉,阿叔他說保護我,姜祁的臉一下就燒紅了。“誰要你保護,我可不怕鬼神。”姜祁小聲嘟囔著。
風慢慢得拍打著楊樹葉子,不斷摩擦出颯颯的聲響,樹下六叔和姜祁趁著涼,第一天工作便這樣過去了。
第二天的早上,一股豆漿烹煮好的香味順著門縫擠進了房間。嗯對,還有油條。等等!還有小蘿蔔鹹菜。
似夢非夢中,姜祁伸了個懶腰,只聞得那豆漿油條的味道更加濃郁,揉了揉糊糊的眼睛,太陽還沒完全升起來,只能透過窗簾縫看到窗外已經是大亮。
在寄存店“宿舍”休息的第一個晚上,姜祁已經決定了死活也得留下來。雖然對床不是那麼講究,有個地方睡就好,但在寄存店的第一夜竟睡得十分安穩,床比賓館的還要舒適。也不知道是因為工作的原因還是床太過於舒適,姜祁沾床就睡。
這天早上,全身都像被放了水的海綿,一陣子輕鬆。洗漱拾掇好,開啟了門,也不用循著香味找過去,廚房就在房間門旁邊。
六叔換了身淡灰色的棉麻短袖和藏藍的收腿麻褲,腳上踩著一雙打著針腳的老布鞋。
“早。”姜祁推開椅子坐了下來,看著桌上滿滿的早飯,原來除了豆漿還有一碗小米粥,旁邊的醬菜也有醬黃瓜和鹹菜。
“早,昨晚睡得還好嗎?”六叔盛了一小碗小米粥送到姜祁身前。“早上起來喝點粥暖暖胃再吃點別的。”
看著少言的六叔卻也挺會照顧人的,姜祁被這早晨的溫暖瞬間暖了整個身子,更別說是一個胃了“啊……謝謝啦,哦昨晚,睡得挺好的。”
六叔只是揚揚嘴角,開始喝粥,夾著小菜,不發一言,旁邊的柴米也只是蹲坐在桌子一旁,空氣被尷尬的氣氛快要凍炸,姜祁拿起勺子小心得舀著米粥,送到嘴裡去還是發出“滋嚕”。
該淑女的時候沒把持住,真的讓人挺崩潰的……
“當家一樣就好,不用刻意得把自己弄得不舒服。”六叔把著勺柄,送了一口粥進嘴裡。
“你一個大男人怎麼吃飯都沒聲音”,姜祁癟著嘴“小時候我媽總管著我吃飯要淑女,長大了,沒注意養出習慣,到你這都丟了面子。”
“你要是想重新養這習慣,我也可以像你媽一樣管著你。”
姜祁白了一個眼回去,接著禿嚕一口喝下一大口粥。
吃完早飯,工作時間也就到了,姜祁拿著掃帚每個房間挨個打掃著,難得早上這麼好的天氣卻沒有客人,心想著打掃完六叔的房間也就能坐下打個盹。在六叔房間轉角突然閃起了紅光,姜祁抬頭一看,原來是西廂房後面隔間的門上亮起了燈。
那等看上去有些年份,燈絲還是很粗的那種,燈罩上蒙著一層薄薄的灰,看的出來有人是在定期打掃。“汪!汪汪汪!”,一旁的柴米揚著腦袋看來一眼亮起的燈,一邊叫著一邊跑向六叔。
“門框上的燈亮了,柴米這才叫起來的。”姜祁握著掃把看向六叔。
“來生意了。”六叔站起來,皺著眉。
姜祁走到院口四處張望也沒見一個人影“阿叔,沒人來啊。”
“你昨天說你不怕鬼神,是不是真的?”六叔安撫著柴米,望著姜祁說著。突然轉到昨天的話題,姜祁預感接下來不會是什麼好事發生。
“鬼神之說本來就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你昨天說當老闆的會保護我的。”最後幾個字,姜祁自己也越說越沒底氣。
看著姜祁說著低下了頭,六叔笑著說:“好,那我們就去做生意。”
“啊?”,姜祁抬起頭,又回望了一下院口,依舊沒人,再轉回頭來看,六叔已經走到了亮燈的那扇門口,柴米就跟在他身後。
一把銅製鑰匙從口袋裡被阿叔拿出來,雖然站得不是很近,姜祁依稀能看到在鑰匙手柄上的花紋與門上那花旗鎖的紋飾相同。
眼看著鑰匙進了鎖眼,輕輕一轉,鎖便開了。隨後六叔推門開啟內間,與其他房間差別開來,這間房間沒有一絲亮光,姜祁點著腳伸長脖子往房間裡頭望去,確實一片漆黑什麼都瞅不著。
收好鑰匙,六叔向屋內走進去,柴米搖著尾巴緊巴巴得跟著。“跟我走。”在聽到六叔的聲音,已經看不見六叔的影子,門口照進房間的光也只在一米處暗了下來,姜祁退後了兩步,裡面黑得不見人影,往前走了幾步,姜祁便伸手開始探路。“阿叔,燈的開關在哪裡啊?”
“你把門關上,燈就能亮了。”六叔的聲音從右前方發出來。姜祁揹著手關了木門,手摸索著向前走去。周身的溫度像是進了地窖一般,瞬間低了幾度。
“門關了,燈在哪兒啊?”話剛結束,眼前的路突然亮了。而出現在姜祁先前的並不是一間房間,只是一條窄窄的過道,牆是用石磚搭成的,一整塊完整的石磚壓在兩旁的牆壁上構成了頂部,整個過道可同時過兩個人。
姜祁感覺到心臟在心窩裡開始不安分跳動,過道也不算長,四米左右可以見低,一盞黃色燈罩的發電式燈讓姜祁一下子感覺自己來到了民國時期的特務機構。
“阿叔,你在哪兒啊?”捂著胸口,嚥了口水,姜祁快速得走著。
“你順著路過來就好。”六叔的聲音彷彿就在旁邊,卻被一堵堵牆隔開。
順著過道盡頭轉過一面牆,只是兩米的距離一張老式梨花木桌橫擺在轉角,桌上擺著一盆乾枯的盆景,隨著人走過木桌,枝丫便輕輕地震動。再順著木桌轉個彎姜祁的視野才開闊起來,露出將近三十米的空間,姜祁多向前移了兩步,整間屋子的面貌才完整露出來。
房間的光都是灰暗的黃色光,從老式的發電式燈座中微弱的透出來,只有房間中間桌子上的一盞銅製燈罩下發出明亮的光。六叔就坐在桌子的一側,目視著姜祁。
“我,我沒想得到,寄存店,西廂房的空間這麼大。”姜祁轉著圈仔細得觀察著房間。
“這就是寄存店的交易間,你看到的空間不屬於寄存店,也屬於寄存店。”六叔輕輕握拳,胳膊搭在椅子扶手上。
這個六叔口中所謂的“交易間”四壁只有發電式燈座,整個空間中間除了一張木桌除了兩張椅子對立放在木桌兩側,就只有一臺木櫃立在六叔身後,上面擺著一塌紙,幾隻毛筆躺在墨盒上。
“什麼叫做屬於寄存店又不屬於寄存店,我看你這就是非法建築。”
“你看到的只是交易間,隔壁還有寄存存放室。”順著六叔手指的方向,姜祁才發現,在交易室的牆隔壁還別有洞天,空間更加大,裡面有三臺置物架和東廂房的置物架相同只是更大一些,除此之外,在右手邊竟然還有一個樓梯可以直通向下,這間交易是間盡然有樓下第二層!
姜祁盯著眼前一切,不敢相信這些居然真的建在一間三合院裡。
“你這分明就是違章建築啊。”
“你自己站到院子外頭去看,我這院子到底是不是違章的。”六叔只是意味深長得笑著看向姜祁。
對於這個房間的空間姜祁的有很大的疑心,剛才進門到現在,並沒有下坡的感覺,所以這裡也不可能是地下空間,可是這間三合院不可能這麼大。
按照原路,姜祁走出交易間,特地跑出寄存店的院子,特地往西廂房的後方跑去,整個西廂房看上去加起來不過六十平,減去六叔的臥室,這間交易間不可能像剛才看到的那麼大!
姜祁搖著頭,這些都不可能,別說多件一間交易間,就是多建一間類似姜祁的臥室都不可能。一定是位置搞錯了,隨後,姜祁又圍著整個三合院觀察了一圈,發現整個院子看上去沒有任何不妥,那麼剛才走進交易間到底是在哪?剛才進門後,並沒有走向任何樓梯,所以交易間也不可能在底下一樓。
抱著疑問,心臟似乎要跳出來,嚥了唾沫,姜祁再次推開了交易間的門,走進黑暗。
“看完了?我這院子不是違章建築吧。”六叔從椅子上站起來,繞過桌子走進姜祁。
“不可能,你這房間大小加起來少說也有七八十平,又在西廂房的背後,可我繞著院子走了一圈也沒看到任何多出來的房子。”姜祁繼續看著偌大的交易間,找尋著任何出錯的地方。
“我這是寄存店,不問東西,存限十年,自然也有鬼神的生意。”,話剛說完,姜祁一個腿軟,剛要跌倒便被六叔扶到了椅子上“做鬼神的交易,可不能在這大白天,平常房子底下,你現在和我呆的地方就是陰陽的界線點,你我看不到,卻身在其中。”
“你說的是做鬼神的交易。”姜祁雖然不怕鬼神,看到了這房子奇景和聽完六叔的話,一下子慌出了神。
六叔走到姜祁椅子身後,手握在椅背上,“對,我這不僅做活人交易,更收鬼神的生意,你之前不是說店裡收益少嗎,因為那點生意根本不值得我在乎。”
姜祁一下子聽傻了,一個溼漉漉的東西突然摩擦著手指把她嚇了一跳,退後了幾步。
低頭一看,才發現是柴米正晃著尾巴歪著腦袋看著她。
“你昨天說自己不怕鬼神,現在看來,跟事實倒有些出入,你要是怕了。今天就可以辭職,這兩天的工資我一分不少你。”旁邊的柴米突然叫了一聲,六叔拍了拍它的腦袋繼續說,“我這兒的生意不分客人,你如果怕,那你就沒辦法工作,我也就沒理由留你。”
姜祁呆了一陣子,回了神,“你這只是和鬼神做生意?”
“顧客都有所不一,鬼神,正常人,邊界人。和鬼神做生意之只交涉於寄存。”六叔坐回椅子上。“你要是怕了,你現在就可以離開,等下客人來了,你就不能走了。”
“我不走,我既然來這裡工作了,就沒什麼怕的,我行的正坐得直,要是我真出什麼事變成鬼就找你。”不自覺的,姜祁感覺到自己的腿已經抖成了篩子。
六叔笑著“柴米,去引客人進來吧。”
姜祁嚇得站了起來,不自覺躲在六叔的椅子後面。而柴米向交易間的內閣走去,在樓梯口叫了兩聲便搖著尾巴踏著小步子回來,而在它的身後,一把黑色古式油紙傘漸漸撐開,懸浮在空氣中,跟著柴米慢慢地靠近桌子。
姜祁感覺自己的身體好像被冰凍了一樣,腳不自覺得麻在哪裡,手也不聽使喚在抖,只能扯著衣服的邊角。
柴米邊走不時往後看看懸浮的油紙傘。到了椅子旁,便趴下如同平常一樣盯著六叔。
那把油紙傘離桌子越靠越近,一股寒氣也慢慢地再靠近,最終穩定了下來,不再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