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這麼整到入江前輩的人,你是第一個。】
立海大看臺的對角處,月野遙正面向水谷信搖晃著手機。收到回信時將她的號碼默默存在通訊錄,指尖卻在備註上不斷徘徊。
“有什麼特殊意義嗎?”身側傳來空洞的聲音。
月野遙自然看向夾著殘缺毛邊的速記本,原本塗滿的一頁被撕下後,只有一行簡單的數字組合印在下一篇章。
S2:7-6。75-77。
“大約沒有。”月野遙搖了搖頭合上本子,目光注視著正坐在場中教練席上備戰的廣末紀伊。
聽她這樣說,跡部便把目光從她揹負著的碩大的黑布包裹上移開。
“如果有的話,你是否讀過一本叫做《天才球員的告別》的書呢?”月野遙再次翻開本子,這一次,直接用上手指去撫摸已乾的筆墨。
“關東大賽立海大對陣冰帝比賽繼續,單打二號立海大十六夜對陣冰帝廣末,請雙方選手入場。”
【75-77。這便是故事的結局。】
一片歡呼聲中,跡部景吾聽見了結局,聽得十分真切。
即便那只是一條發給別人的資訊。
今天廣末的球感狀態出奇得好。以至於逼近十六夜千姬在初始幾局中便已開啟近日傳得神乎其神的詭異招式:惡魔化。
之所以稱作詭技,無外乎原理竟然是以血祭為代價增強自身進攻狀態。如此激進不利己的招式,縱然是見過無數技能的月野遙,也不免為之嘆息。
不過,是自己做的選擇就好。她在本子上這樣寫道。
月野遙合上本子,目光卻越過酣戰的賽場落在水谷信的身上。愈發暗沉的臉色不難看出此時在場上奔走的前輩,似乎與她有著不淺的淵源。她那駭人的血色甚至令月野遙懷疑觀戰的水谷信陷入了比十六夜更可怖的激戰中。
只是萬幸,那血色的背後,還矗立著一抹天藍。
“你似乎對她很有興趣。”
月野遙轉過頭時發現跡部正盯著自己速記本上每每先一步預測出的比分。
“很明顯嗎?每個人都這樣問我。”
“職業選手都不做熱身的嗎?”
“別急,跡部。立海大的王牌可能耐著。仔細看,下一球將會是一記令人驚歎的截擊球。”
月野遙正說著,十六夜便已驚人的速度奔向前場。而富有旋轉力極強的球迫使此刻手握重拍的廣末打不出反手高吊球,為求穩,她只得儘可能的瞄準偏頗的邊線,力求為上網贏得更多時間。
然而對手是十六夜千姬。
在廣末啟動上網的一刻,十六夜已經等在她瞄向邊角球的落點處。只見她手臂低壓,本以為是常見的放小球,卻用一抹極漂亮的拋物線劃過廣末的右半場。
“本局比賽結束,立海大十六夜得分。比分2-4。冰帝廣末領先。”
“如此下去勢必對雙方身體都是不利的。”
月野遙說這話的時候既沒有望向臉色愈發慘淡的廣末,也沒有望向吸汗帶逐漸染紅的十六夜。她的目光落在空洞的遠方,盡頭只有一片蒼茫和一架遠行的飛機。
風一動,黑布就裹不住竹刀的氣味了。
“陪我走走吧。”
月野遙說著已經起身向看臺邊側挪去。跡部沒讓她等待太久,交代好場中的事便跟了上來。
也幸虧,月野遙的腳程不快。
一路上靜謐無語。即便知道這是走向出口的唯一路徑,跡部也未曾出言制止。本是形單影隻的一對兒身影逐自並肩,逐漸調整著邁著大約的步子。
“你知道我來自哪裡嗎?”
“那不重要。”
“呵呵,哦。那問個重要的。”
你知道我為什麼來這裡嗎?
顯然,跡部在等待她的提問。
頃刻間,月野遙僅僅淺笑著搖了搖頭,揹負的重量似乎將她栓靠在樹幹上,現在,她的脊樑骨被竹刀隔得生疼,卻沒力氣離開半步。
“我覺得比較重要的是你真的不需要做一下熱身運動嗎?”
月野遙一把抓住跡部上前幫她卸下黑布包裹的手腕,另一隻手就這樣抹了一把額角的細汗。不大會兒就鬆開手讓他將竹刀提了過去。
“別誤會,我只是在暗示你我喜歡能者多勞的舉動大於口是心非的舉動。”
“嗯,暗示的非常隱晦。”
“我且當做是在吐槽。”
“這的確是吐槽,月野遙。”
“沉默而絢爛,我向我告別……”
山峰背面的暖色在月野遙說話的這一刻驀地開始與冷色交替直至取代。女聲的溫度也跟著替換成了冷澀。
“酒井美黛的故去的確是廣末的心病。不過這和今天的比賽有什麼關係?”
“走點心。今天是那位故去的同學的忌日。”
“所以你本子上寫的比分,是當年那場比賽的結局。”
“看來還是稍微走過點心的。”
跡部走向前去的步伐忽然頓住,他轉過頭來不滿道:“走了點心的是忍足侑士那傢伙。本大爺對這些可沒興趣。”邊說著,跡部景吾邊向站在半山坡下的月野遙伸出一隻手:“現在,我問你最後一次。你確定不需要做熱身嗎?”
月野遙藉著他的力一步跨上並不牢固的山石,拍了拍他的肩:“孺子可教。現在你是我喜歡的型別了。”
正在身後之人停在原地之時,這一次換作月野遙轉過頭去道:“快點吧,一會兒天要黑了。”
“應該是本大爺催促你,一會兒單打一的比賽要開始了。”
跡部掏出隨身攜帶的紙巾不斷擦拭著岩石。眼見著已經是第三包了,月野遙卻沒有出言阻止,她倒是想看看不斷擦拭風一起便攜著沙塵席捲這片空地的跡部景吾究竟能固執到什麼時候。
“噫。不要這種語氣,容易使我想起故人。”
跡部只是抬眼看了看大剌剌坐在土坡上的女人,低頭繼續擺動手上的動作。忽然,眼前一片焦黃的塵埃被一塊黑布蓋住。
一種能掩蓋一切的顏色。
面紗落下的這一刻,跡部景吾第一時間看向的並不是她揹著的究竟是何物,而是看向月野遙的眼睛。
“坐吧。別累壞了。”
瞧跡部景吾佇立在一旁的模樣,月野遙的語氣更沉了幾分。她的手也從黑布上移回那柄竹刀。
“說真的,別累壞了。人是會累壞的。跡部景吾,相信我。人,是會累壞的。”
月野遙撫摸著刀身中磨損的地方。目光望著它的時候深沉的有些悲切嘆息,又有些悵惘,但更多的是閃爍得尤為耀眼得懊惱的光芒。“你覺得,它還能撐多久呢?”
“搶七的比賽,按照那兩人的實力……半小時,你這女人還有半小時可以熱熱身。月野遙,你至少活動一下你的關節。”
“噗嗤。”
月野遙被跡部景吾那罕見的嚴肅模樣逗笑。還真是和故人……愈發像了。
“我倒希望是場不需要我熱身的比賽。”月野遙收起肆意的笑聲正色道:“我是指廣末這場。”
她半撐著身子向後仰去,似乎這樣更容易抒發積壓在胸底的悶氣。
“心病若能了結,也算是人生極大歡喜之事了。你說對嗎?”
跡部沒有反駁。此刻他竟然能清楚的感受到身邊這個並不怎麼了解的女人並不是在逃避。因此她所揹負著的‘東西’就更加讓跡部感到好奇。彷彿一種天然發光的事物,總能輕易就誘導著意志薄弱的人走上前去。
是的,在她身邊,他成為了意志薄弱的人。
縱然如此,跡部景吾至今也無法相信,原本打算陪她去做熱身的自己卻與她一道穿過了山路,穿過了停車場,又穿過了人海,就這樣坐在了她獨居的桃源。
無錯書吧“來吧,我講個故事給你聽。一個不如奪冠有意思的故事。”
那時的她只是對自己說了這樣一句話。回憶起來,跡部自覺做的選擇無比正確。因為那天的冰帝,是最遺憾的惜敗。
77-75。立海大女隊獲得關東決賽的優勝。
收到部員發來的這條資訊時,跡部只被前半部分所吸引。大約是因為那個正倚在咖啡機前操控手機的女人。想回復些什麼的時候,她剛好端著咖啡走了過來,自然的奪過他的手機,更自然的用溫熱卻不燙手的咖啡杯填補了手機被抽走後的空洞。
“祝賀的簡訊我已經發過了,所以不用做徒勞的事了。現在的你應該專心享受聆聽故事前的咖啡時光。”
“你這不華麗的……”
即便是應該脫口而出的慣用語,不知為何在望著她眼睛的那一刻竟然語塞,就像即便知道這只是一杯超市中打折促銷的速溶咖啡,也能喝的津津有味一樣。
推開陽臺落地窗。上一次拜訪她家中時,推開這扇門那一刻所體會到的那種獨特的‘回到東京’的感覺已不復存。當然,因為現在走出去的人是月野遙。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他捧著的咖啡杯殘餘在杯身的熱度盡然散去,他仍望著雙肘撐在陽臺佝僂著腰的女人。默契的是那一動不動的女人也配合的使他們成為了一副完美的靜止畫面。偶然繞弄她髮絲的和風更為這幅藝術作品注入了一分生的氣息。
“跡部。我要講的故事是……我想認真了。”
不等他回答也等不到回答。月野遙的聲音自她那沒有轉身的背影前飄進紗窗。
就在這時,她驀然轉身,日暮西沉。
“因為這只是故事的開頭。一個還沒有後續的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