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打敗花鈴兒？”辛夷驚喜地問道。

心底那個聲音嘆息一聲，

如果是當年未曾墮天的那個我，倒是可以，但如今我力量衰微，只能說拼死一試，成與不成卻未可知……

但，畢竟是他們最後的希望了，不是麼？

“我該怎麼做？”辛夷冷靜地問。

心底的那個殘缺靈魂在辛夷看不見的地方讚許微笑：

我要你取回最後一塊魂魄碎片，然後我便可以掌控你的軀體，與食香獸一戰。

“最後一塊碎片被公子收著，我不知道他放在了哪裡。”黑衣侍衛皺眉說道。聽到這個辦法，他並沒有糾結於被青桓掌控軀體，唯一讓他為難的，是紫蘇不知將魂魄碎片放在了哪裡。

那塊碎片他一直帶在身邊，我能感覺得到。

青桓君說道，你必須假意答應食香獸的要求，讓它以為你會親手殺死紫蘇，這樣我們才能接近他。接近他後，我會告訴你魂魄碎片的具體位置，你只要用最快的速度將它拿回來，解除到你身軀的一瞬間，我的魂魄便會完成融合。

辛夷將這個計劃前後思考了一下，在心中模擬一遍，默默點頭：“我會按你說的去做的。”

但在那之前，有些事情你必須知道。

青桓君頓了一頓，接下來的話說得緩慢而慎重：

我在你的身軀內棲居了近千年時光，你靈魂的一部分已經被我吞噬融合。

原本，如果沒有這場意外的話，我會慢慢地將你整個魂魄融合，保留了你和我的所有情感和記憶，從此我們便是一體——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那樣的你仍然“活著”。

但眼下時間來不及了……

我不會吞噬你另外一大半獨立存在的魂魄，我要你獨立存在的這部分，也就是凡人的這部分魂魄，去替我做一件事。

“什麼事？”辛夷問道。

魂魄完整的那一瞬間，是我最虛弱的一瞬間，而魂魄完整產生的能量波動不可能不引起食香獸的注意……它一定會明白髮生了什麼，第一時間出手攻擊。

我要你，用凡人的那部分魂魄，替我擋下這次攻擊。

只要撐過了這一瞬間，我就能夠站在它的面前。

辛夷面無表情地點點頭：“好。”

擋下這次攻擊，意味著什麼，你可知道？

青桓君的聲音似在嘆息。

食香獸的憤怒一擊……會死吧？辛夷望著屋外飄落的花瓣，靜靜地想。“公子已經讓我比別人了近千年了。”黑衣劍客的語氣很淡，“何況，早在千年前我與公子定下誓約那一日，我的命就屬於公子，如今為他而死，也是死得其所。”

雖然你比旁人多活了近千年……

青桓君說道，但別的凡人能輪迴轉世，生生不息，只要魂魄不滅，他們便能無限地轉生下去。而你，辛夷，你的魂魄已經不完整了，食香獸的攻擊只會讓你沒有被我融合的那部分魂魄便成鬼魂——因為不完整，所以變成鬼魂的你會失去一切情感和記憶，渾渾噩噩地遊蕩在幽冥界裡……這樣的殘魂我見得多了，最終只會被幽冥界中無邊無際的曼殊沙華所吸收，如水滴匯入大海，變成純粹的虛無。

這就是你必須付出的代價。

辛夷默默地聽著，“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他平靜地說，“但我另外的一小部分已經被你融合進了靈魂，不是麼。我依然活著——依然與公子在一起。”

紫蘇找了一個好凡人……

青桓君在心中嘆息。

他知道自己的弟弟千年以前做了什麼，如果那時的他有能力阻止，斷不會讓紫蘇尋找一個凡人當容器。但紫蘇與青桓不同，他根本就不在乎這些螻蟻一般的凡人性命，即使如今對辛夷不捨，也不過是後來的千年相處產生的家人般的溫情。

那麼，就這樣做吧。

一個時辰很快過去，花鈴兒半人半獸的身影再次出現在辛夷眼前。

食香獸笑吟吟地看著辛夷：“怎麼樣，考慮好了麼，我親愛的哥哥。”

“你真有辦法讓我反過來吞噬了青桓君，直接成仙？”辛夷問花鈴兒。

食香獸詭譎地笑了起來：“當然，我們妖魔界的吞噬靈魂方面的法術，可比天上界那幫假道學強太多了。在我們妖魔界的秘法中，起碼有一百種辦法能夠讓較弱的那個魂魄吞噬了強的那個，奪得身體的主導權。”——當然，這樣做的後患也很多，但那就不是花鈴兒需要告訴辛夷的了。

“我該怎麼相信你？”為了將戲做得更像，辛夷謹慎地問。

“你現在別無選擇，不相信我的下場只有一個，就是被青桓君吞噬靈魂而死，哥哥。”花鈴兒眨眨眼睛，“如果我是你，就會學聰明點。”

辛夷沉默了很長時間，臉上裝出既心動又猶疑的神色，終於，咬牙下定決心。

“姑且就信你一回。”

食香獸大笑著，長尾一甩捲起辛夷，將他帶回自己的巢穴。

洞窟深邃寬廣，雜亂地散落著無數香花、香果和胭脂水粉，紫蘇躺在一塊巨大而平整的青石上，雙目緊閉，已昏迷過去。

辛夷強忍住一聲關切的呼喚，臉色平靜地隨食香獸走到紫蘇身邊。食香獸從一堆雜物裡翻出一支匕首，拋給辛夷：“用這個，割斷他的喉嚨。”

女童般的臉上露出惡毒的笑意。

辛夷將匕首在手中掂了掂，入手寒冷沉重，是一把削鐵如泥的好匕首。“這把匕首能殺死神？”他冷靜地問食香獸。

“何止能殺死神，還能殺死妖。”窺破他的心思，食香獸戲謔地笑了，“我勸你別耍什麼花樣，我親愛的哥哥，以一個凡人的力量想要殺我，根本就沒有可能。”

辛夷不再說話，慢慢彎腰，靠近紫蘇。

魂魄碎片在紫蘇的手上。

青桓君的聲音從心底傳來。

辛夷的目光掃過去，見一塊玉佩大小的青色碎片被紫蘇緊緊握在手中，碎片上籠罩著水一般氤氳飄渺的流光，溫潤婉轉。

辛夷的手不動聲色地接近那塊碎片，一舉取過。

碎片碰觸到辛夷面板的一瞬間便虛化下去，融合進辛夷的身體，辛夷只感覺一股磅礴的力量在血脈裡流動，令他有些承受不住，痛苦無比——

然而，不及他細想，食香獸憤怒的聲音便傳來——

“你騙我？！”

骨鞭般的長尾如利劍，帶著呼嘯狠狠刺向辛夷，辛夷整個人被骨鞭穿透挑起來，接著長尾狠狠一甩，辛夷如脫眩的箭般飛了出去，重重地撞在洞窟中的山壁上，倒了下來。

意識逐漸模糊，他只覺得有什麼東西飄起來……飄起來……

恍惚中，腦海中記得的最後一個畫面是，一千年前的古戰場上，如血的夕陽裡，一名姿容絕色的紫衣公子逆著光，微笑著對他說，“那麼，來交換誓約吧……”